這是一幢31層的高級酒店。
但有一天,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所有住戶的房卡同時不見了。酒店前臺的電話的話筒就一直沒有放下來過,24小時。
更奇怪的是,酒店自己備用的房卡也在消失;另外,房卡不見以后,房間的門怎么關都關不上,反鎖都不行。
很多旅客選擇退房。關不上的門,讓旅客們沒有安全感。到后來,發(fā)生了多起入室盜竊和強奸案后,整間酒店全空了。酒店的第二任主人從第一任主人手里接過這個大爛推子,對酒店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整改;所有的門換成用鑰匙開的門;一層樓的房間數縮少,將原來的兩個房間并成一個大房間,保留一層全是單人間的樓層;不同的樓層的房間內部采用不同風格的設計;采用更少現代化科技的服務。
這樣一來,酒店變得復古又有創(chuàng)意,住戶們普遍都十分滿意。酒店的生意遠超第一任主人掌管時的樣子。
可有一天,奇怪的事情又發(fā)生了。所有的住戶的鑰匙又同時不見了,門也再次“常開笑口”?!拌€匙丟了!”在那一天,這句話在酒店里出現的頻率最高。第二任主人很謹慎,自知這次應該和上次差不多,第二天便發(fā)了逐客令,在兩三天時間內撤走了所有人員,旅客、工作人員、管理者。酒店再一次,空無一人。
以上這些,是阿健還活著時告訴我的。
阿健是我的初、高中同學。高考后我再也沒有聯(lián)系,我在大學期間時不時會想起他。他身上有股野性,放蕩不羈。高中時,他常常和老師作對。上課玩手機(我們高中禁止帶手機回校),偷偷在自習課上放電影給大家看,考試睡覺……但他的成績卻一直保持的不錯,老師拿他沒辦法。
我沒有他那種野性,我總是逆來順受、安之若素,對生活的態(tài)度也不是十分積極。阿健在初中還打過群駕架,我連架都沒打過。嚴格來說其實有一次。小學,我和一個男孩為了喜歡的同一個女生動了手?!澳闼麐寗e逼我!”我在開打前怒吼了一句。后來,我就被打的鼻青臉腫,躺在地上爬不起來了,鞋子也被扔掉了一只;心愛的女孩在不遠處看著躺在地上的我??戳撕靡魂囎雍螅唛_了,我掙扎著爬了起來。那個女孩最后喜歡上了另一個男孩,不是打架的這兩頭野獸中的任何一個。我從不會和別人說我打過架:唯一的一次都是輸的,我沒有資格說我打過。阿健出現在我的人生后,為我出過幾次頭。印象最深的一次,我打球賽時裁判吹黑哨,他和裁判大吵(盡管我這邊已經沒有勝算了)。我感覺很高興--像認識了一個大哥。但他有一點不像大哥,就是借錢不還。他高一借了我的錢,畢業(yè)了都沒還。也不多,五十塊吧。我也不清楚他為什么不還,每次問他都是說手頭緊,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東西一直綁著他的手,一直那么緊。
在大學第一次回憶起他,是被搶走女朋友的時候。這次我不是打不贏別人,而是比不贏別人。不夠那個男生有才華,脾氣比不上,不夠積極,不夠陽光……還有,太高了。前女友比我矮一個頭,和搶走她的那個男生一樣高。不過這也是前女友自己做出的選擇,也算不上被搶吧。那一天晚上,我獨自坐在湖邊,想起阿健,阿健要是在的話,一定會幫我出頭吧?我哭的稀里嘩啦,哭完后擦干眼淚回宿舍,舍友們什么都沒發(fā)現。他們甚至不知道我有過一個女朋友。
大學畢業(yè)了,回家。讀的是冷門專業(yè),根本沒有對口工作,也沒打算考研。回家的時候,聽說家鄉(xiāng)附近有一家空置的酒店,很多人每天去那里尋寶,找到不少值錢東西。
我也去了,雖然了解的不多,但還是去湊個熱鬧吧。
去的第一個早上,我就見到了阿健。
在一個掛滿了愛馬仕包包的房間里,阿健和兩個穿著性感的女孩在翻找東西。老友相見,本以為會寒喧一陣,卻不料阿健只是打了個招呼,然后繼續(xù)找東西。直到晚上,我才和阿健在酒店的太廳里聊了起來。
他不提他的大學生活,他只是一個勁地給我補充關于酒店的背景知識:酒店房間里的東西會隨機變化,今天你能在這個房間看到名牌包,明天可能就會看到金銀手飾,而且量都不少?!斑@聽起來很詭異,但又不是鬧鬼,只管看見什么喜歡的就拿,能拿多少是多少,想拿多少是多少!”他翹著二朗腿和我講,我眼睛頓時閃出希望的光。談話間,我只能問到一丁點關于他的信息。他有兩個女朋友(今天遇見的那兩個),他們一起生活了三年,他們的性愛頻率很高,他們不打算結婚生子……除了他們三個的事,我問不出其他的事。他總會在我想問其他方面的事情時把話題拉回酒店。
“健,話說你欠我那50塊.......”
“你在這酒店隨手拿一件東西,哪一件不值50塊?”
我也開始尋找東西,準確來說,是找書。
我很喜歡讀書。只要一打開書,緊張、傷心、焦慮就全消失了。但書無法緩解我的迷茫,我很經常是把書籍當作一個避難所,但在避難所里似乎沒有一種類似“答案”的東西(甚至讀《答案之書》時也找不到)。或許書籍本來也沒有“提供答案”的功能。
我日復一日地尋找,可終究是找不到一間全是書的房間。
我到過許多其他的房間:全是化妝品的房間、全是香水的房間、全是名表的房間、全是高訂服裝的房間……香奈爾、GUCCI、蘭蔻、雅詩蘭黛、圣羅蘭、百達翡麗、卡西歐、勞力士……
太多太多的名貴物品映入我的眼簾,可我沒什么興趣。
阿健經常會與我相遇,他每次出現都是以野性的方式出場。在滿是香水的房間里,他與女友們裝了三麻袋香水后,他掄起一把斧頭,將房間里所有的香水瓶子都砸了個稀巴爛?!澳悴灰黄饋韱??老伙計?!”他伸出滿是香水味的手,邀請我一同加入這個瘋狂的盛宴。玻璃渣子劃傷了他的臉,但他感覺不到,依然在狂砍。那一天,整棟酒店都彌漫著香水味,暴力與浪漫彌漫了那個夜晚。
在滿是名牌車的房間里(是自行車),他騎了一輛純金制作的自行車在轉悠,一邊騎一邊高呼:“這才是生活!”他的女友們也騎車跟在他后面,一路上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
不久噩耗傳來。阿健和女友們在一間擺滿高級洋酒的房間里過夜了。有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酒店在關不上門后,就不能再住人了,要等酒店的門能關上,鑰匙或房卡又出現了才能住人。第二任主人接管時,門都換上鎖后,幾個員工進去試住,但都死了;第二任主人極力掩蓋了事實。后來某一天,酒店人員發(fā)現所有房間的房卡都出現在了門口下面,每一間房間的門上面都有四個藍色的字:“可以入住。”又試住了幾個員工后,沒有出事,酒店就又正常營業(yè)了,直至第二次異常。阿健被發(fā)現死亡是在第二天早上,經鑒定是性行為過程中心臟驟停,他的女友們也是在高潮后停止了心跳。
我現在在房間里,31層最后邊的房間里。這里面的書從地板堆到天花板。在書籍之間只有一條容一個人側身經過的房小路。我將幾堆書推到門口。夜幕降臨了。精裝書,珍藏版,絕版書紀念版;每一本都是高質量的紙印刷的,燙金封皮。我可以在書堆里住下來,一本又一本的看,就這么過下去,直到死亡找上門。
但我沒有。書籍被我全弄散了,雜亂地躺在了門口。我希望明天來時書還在。我背起包準備走了。這時,走廊遠處出現一個人影。我心里顫了一下,硬著頭皮、拖著兩條發(fā)抖的腿往前走。人影越來越近。我閉上了雙眼。
“喂!你閉著眼干嘛!”我一聽,熟悉的聲音。一睜眼,阿??!
我再一次哭得稀里嘩啦。阿健沒說什么,只是走過來抱抱我。
“你不是死了嗎?”
“嘿嘿,我和酒店的神靈溝通了好久,它才答應讓我回來一晚。我就是回來看看你,怕你出事?!?p> 他遞給我一張50元人民幣和一把鑰匙:“這是那個房間的鑰匙,你回去把門鎖上,明天還能看到書。還有,這50塊,實在不好意思啊,這么久了才還你。”說完了阿健轉身離開。
走到有兩三米的時他停了下來,頭不回地喊了幾句:“以后啊,對人生積極一點,別像個書呆子似的!沒人替你出頭了,你就自己出頭?。∥?!聽見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