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一 無限感知
一時間，余暉產(chǎn)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想法。
難道在大腦之外，在身體之外，在世界之外的某個地方，他仍然存在著意識，仍然可以感知么？
他究竟為什么會來到這里，又究竟要在這里尋找什么呢？
就在這瞬間，突然，他的意識中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那是一個修長的背影，美麗的月白色長發(fā)像風(fēng)中的火焰一樣飄舞搖曳，綻放在無盡的星空之上。
在余暉的意識之中，那個身影就像光的海洋一般散發(fā)著無法形容的光芒。
那不是太陽那般刺眼、灼熱的光芒，也不是燭火一樣黯淡、有限的光芒。
那光芒沒有冷熱，沒有明暗。
那就是光本身。
從宇宙的誕生之初到宇宙的最后湮滅，永恒的唯一的光。
那個身影似乎比天地還要廣大，卻又似乎只是和余暉同樣的大小。
脫離了肉體的束縛之后，似乎連感知也變得無所拘束起來。
沒有了肉眼，同時也沒有了“只能從肉眼獲得視覺信息”的規(guī)則。
在這里，沒有身體，沒有眼睛，也沒有視覺。
余暉的意識無邊無際地延伸了出去，許許多多的事物同時呈現(xiàn)在意念之中。
他好像在這里，又好像在那里，同時在許許多多不同的地方。
他就像變成了某種輕盈的沒有形體的存在，不再有什么功能和軀體的區(qū)分。
用手腳來行動，用耳目來感知，用大腦來思考……這一切通通都不存在了。
他可以任意地觀察，任意地思考，任意地感知。
一些原本以為天經(jīng)地義、習(xí)以為常的東西，突然就煙消云散了。
他以這樣一種前所未有的、寬廣無比的存在方式感知著世界，那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無法用繪畫來描述，無法用肉體來抵達(dá)的地方。
人類用來感知強(qiáng)光和顏色的視錐細(xì)胞不如鳥類，用來感知弱光的視桿細(xì)胞不如獸類，又怎么可能憑借肉眼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光呢？
人類用來接收和傳遞信息的聲音頻率，上不過兩萬赫茲，下不過二十赫茲，又怎么可能憑借耳朵理解什么是真正的聲音呢？
人類用來感知世界的所謂感覺，歸根結(jié)底只不過是一種流竄在神經(jīng)系統(tǒng)里的微弱電流，又怎么可能憑借這么簡陋的裝置來感知什么是世界真實的模樣呢？
不，這并不是世界真實的模樣。
光是一種量子，聲音是一種振動，疼痛是大腦根據(jù)神經(jīng)電流制造的一種幻覺。
剎那間，余暉的意識突然穿透帷幕，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
他原本因為神經(jīng)系統(tǒng)被未知的能量入侵而一時間完全失去控制的身體，就像是突然掙脫了一切痛苦的束縛一般，一下子又是他自己的身體了。
余暉猛地抬起一只手，抓住了青銅怪人的一條手臂。
不知是不是因為吃驚，對方竟然很遲鈍地沒有立馬作出反應(yīng)。
下一秒，耀眼的白色火焰如同洪流一般從余暉的掌心翻涌而出，化作火龍纏上對方的手臂。
青銅怪人這才像是猛然回過神來一般，慌忙松開余暉，飛快向后退去。
眨眼間，璀璨的白色火焰已經(jīng)吞噬了對方的整條手臂，蔓延到了肩膀。就見這青銅怪人毫不猶豫地抬起另一條完好的手臂，猛地把已經(jīng)在火焰中熔化變形的那條手臂整個扯了下來，隨手往旁邊一扔。
手臂上殘留的白色火焰頓時吞噬了周圍的一片藍(lán)紫色植物，揚起數(shù)米高的火光。
不過余暉此刻顧不上惦記這么多了，因為他心里其實非常清楚，自己目前這種沒有任何痛苦不適的滿血狀態(tài)，其實就像是一種回光返照。自己只是暫時阻斷了或者說超越了大腦的信號對這具身體的控制，并不是說真的超越了自己的肉身。
也就是說，他的機(jī)會其實很短暫，只有這稍縱即逝的幾秒鐘時間。
余暉猛地掠過前方藍(lán)紫色植物的頂端，朝著后撤的青銅怪人逼去。
更多的白色火焰在他的體內(nèi)流竄，將要通過他的意念，來到這個維度的世間。
他必須在這里做出決斷，否則要是再被那個青銅怪人反撲回來，恐怕他就死定了！
他已經(jīng)深深地體會到了，相對于那個青銅怪人而言，人類是一種多么脆弱的生物。
對方要令他受傷、令他痛苦，甚至不需要費任何力氣，做出任何實質(zhì)性的攻擊。對方只要嘗試著靠近他、接觸他，這具脆弱的身軀就會自己潰壞毀滅。
就在余暉體內(nèi)的白色火焰再度噴涌而出的時候，就在這個瞬間，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余暉伸向青銅怪人方向的手腕。
一個身影突然出現(xiàn)，擋在了余暉與那個青銅怪人之間。
……是阿古！
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火！火要燒到阿古的手了！
阿古就像是感受不到圍繞著他這只手的白色火焰一般，毫不動搖地緊緊抓著余暉的手腕。
頓時，余暉什么都來不及去想，猛地把手一收。
原本洶涌而來的白色火焰就像是突然被切斷了源頭一樣，消散在無窮無盡的虛空之中。
下一秒，便聽一聲巨響。
只見阿古的另一只手抬起，手臂上的繃帶化作一道金光的屏障，猛地?fù)踝×松硇我婚W掠到跟前的青銅怪人，直接把對方推出去幾十米遠(yuǎn)。
余暉轉(zhuǎn)頭望去，不知阿古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此處，出現(xiàn)在他的身旁。
的確，阿古是先他一步進(jìn)來的?？墒?，他之前都去了哪里呢？又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余暉仰頭看向阿古的臉龐，阿古此刻的身軀飄浮著，他身軀上的一部分繃帶松散開來，如同飄帶一般在他的周圍飛舞。
透過繃帶的縫隙，余暉看到了阿古臉頰邊緣那些細(xì)微的裂紋與缺口。這副身軀仿佛隨時都會破碎，只是靠著全身包裹的這些繃帶來維持著完整。
可是方才阿古直接把手伸進(jìn)了余暉手掌周圍翻騰的白色火焰之中，那吞噬一切的白色火焰卻似乎并沒有對他的手指造成傷害。
余暉不知道怎么形容這一切，眼前這個存在到底是強(qiáng)大還是脆弱。
他甚至不知道阿古究竟是什么。
阿古朝著一旁的余暉轉(zhuǎn)過頭來，纏繞的繃帶使得別人并不能看清他的五官，露出來的只有一雙平靜卻又深邃的眼睛。
“不要分神?！彼f道。
這是阿古出現(xiàn)在這里之后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沒有說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也沒有說他方才為什么要阻止余暉的行動。
然而余暉卻一下子明白了他在說什么。
的確，余暉此刻正清晰地感覺到，先前暫時被阻斷的感覺，就如同正在一層薄薄地殼下翻涌的巖漿，似乎隨時等待著噴涌而出，把暗中積蓄的力量全部爆發(fā)出來，吞噬一切。
就好像他的大腦正在試圖奪回對這具身軀的控制權(quán)。
……等等？他在想什么？
余暉被自己的這個念頭驚到了。
他的大腦正在試圖奪回對他這具身軀的控制權(quán)？
那此刻的他是誰？
他的大腦又是什么？
就像是看穿了余暉的此刻想法，阿古用那雙平靜而又深邃的眼睛注視著他，說道：“大腦是你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