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
自始至終晏奚都靜靜看著洛瑤和安王談話,沒再說一句話。
且不提安王現(xiàn)在為人刀俎,就是他還是曾經(jīng)那個風光無限、肆意妄為的安王爺,他也不敢拿晏奚怎樣。
他只看了晏奚一眼,洛瑤便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對安王微笑,話卻是說給晏奚聽:“放心好了,朔王世子正人君子,不會耽誤我和王爺你的交易?!?p> 其實安王很沒底,他知道晏奚是不參與這場博弈的,不然自己的暗衛(wèi)殺手足可以保護皇帝等待援軍到來,但這些天那么多人被派來盜取兵符,足可見皇帝并沒有得到晏奚的支持。
晏奚是大漠人,怎么會大費周章做這種賭注過大的事?安王想到晏奚幫皇帝的唯一可能,就是褚明瑤。從晏奚出現(xiàn)在華安宮,他就意識到晏奚和褚明瑤有絲絲縷縷聯(lián)結,如今這個聯(lián)結更加明顯。
晏奚......果真中意褚明瑤嗎?
這樣的話,跟褚明瑤做的交易貌似也不太壞。
可若是晏奚真喜歡褚明瑤,又干嘛不直接站在皇帝的陣營,還讓褚明瑤嫁過來?
安王暫時壓下了心頭的疑惑。
晏奚聽到洛瑤的話,嗤笑一聲,那俊美的眉抖了抖,好像在對洛瑤說:“你看我稀罕嗎?”
要的就是這個態(tài)度。
“那走吧,現(xiàn)在就去取?!甭瀣庉p快道。
安王還躺在地上,神色不悅:“我這個模樣,你要我怎么取?”
洛瑤無奈:“我其實沒下什么了不得的毒,不過是一點軟筋散和脈泉片,安王暫且忍忍,找府中的人治療吧?!?p> 安王望著洛瑤那張盈盈笑臉,憤恨得幾乎要噴出火來。但他知道,自己除了妥協(xié),別無所選。
晏奚心里倒默默贊賞起洛瑤。軟筋散那丫頭怕是趁換衣服的時候抹在了衣服上,而脈泉片嗎,能夠使人心肺過度充血的藥物,侵入性極好,洛瑤不知道怎么淬到了簪子上,安王把玩之下,那簪子上的脈泉粉就全滲入到他的肌膚中去了。
這個洛瑤,打從晏奚認識她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她會整人的心思多。
晏奚的眸子里逸出笑意。只是這笑不再有曾經(jīng)的嘲諷、輕弄,多了一抹,連自己也未曾察覺到的柔情。
**
洛瑤跟在安王后面,看著他怎樣轉動書房的機關,看見那密道是怎樣顯現(xiàn)出來。
乖乖,幸好算計的是和安王談判假意拿取江家書信,如果是直接威脅他要兵符他不給的話,這么隱蔽的地方,單憑洛瑤一個人絕對想破腦筋也找不到。
黑黑的密道深不見底,安王回頭看了洛瑤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你敢不敢進。
洛瑤抬腳就跟上去。
都這個點上了,安王應該不會再跟她耍壞心思。
她走了兩步,又回頭看晏奚,見他好整以暇看著她,絲毫沒有要跟上來的意思。
洛瑤挑了挑眉,覺得莫名被挑釁。
但兵符要緊,她頓了兩息還是跟上了安王的腳步。
密道的盡頭,是一間四面都不透風的石壁房。房中陰暗,除了兩顆照亮用的夜明珠,什么都沒有。
洛瑤停下,“安王,書信呢?”
安王心笑,小小年紀,眼光倒長,度量也大,竟然沒惱羞成怒認為自己在耍她。
安王在東面石壁前停住,在石壁右側方摁了一塊石磚,立馬就有暗格從另一面石墻彈出。
暗格擋板被揭開,里面,豁然就是洛瑤想要的東西。
安王多疑狡詐,親自去取了書信,遞到洛瑤手里。
“褚小姐收好了?!鄙砩系乃幜θ趿嗽S多,他說話也有了力氣,恢復三分張揚得意看著洛瑤。
洛瑤抬眸微笑:“哎,還別急,我怎么知道你給沒給全?我要親自看看那暗格里的東西?!?p> 虎符可也在暗格里,安王眉頭一緊,話中已有怒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事已至此,他若發(fā)現(xiàn)她是在戲弄他,那他就觸發(fā)機關和她在這里同歸于盡!
洛瑤猜到安王在想什么,揚了揚手中書信紙張:“安王不必動怒,我都這樣做了,你還不相信我的誠意?我只是去看看暗格,多余的東西,我一個都不會拿。我不過求一個心安罷了?!?p> 她描的細長的眉朝安王側過來的時候,似在風情中譏他的懦弱。
安王放開笑道:“好,褚小姐,論膽識,你是真夠可以!”
他咬重了可以兩個字。
洛瑤便在他的目光下去到暗格旁,伸出手朝里面探了一探。
空氣很稀薄,安王的眼睛如鷹隼緊盯著她進行的這項舉動。
洛瑤并沒有探很久,甚至很快,就撤回了手,回頭無辜向安王攤開,“安王可瞧好了,我是什么都沒多拿。”
安王放眼一瞧暗格,果真那虎符還在格子里。
安王放下心來。
一直到走出安王府很遠,確認安王沒有派人跟著自己之后,洛瑤才微微舒了一口氣。
短短一日,可真是如夢似幻啊。
此時暮色四合,偏清冷些的街道人煙都盡了,洛瑤要踏上木頭橋的時候,揉了揉脖子眺望橋頭盡處的夕陽。
水波溫柔,金光蕩漾,今夕何夕,草木迷離。
被殘弱的陽光映的眼睛有些花,望著這些,她生出一股恍若隔世之感。
這一步走出去,她就再不能把自己當個異世的客居者,日后必須得拼命百倍融入這個世界。
洛瑤內心想,她又脆弱了。
一個人做完大事、遭遇挫折之后,就是容易犯矯情。
可她還沒矯情片刻,一道身影便不知從哪飛來落在她身旁。
還能有誰?只能是晏奚。
洛瑤這次連眼皮都沒抬,只淡淡說:“你不是走了嗎?”
從密室出來晏奚就沒人影兒了。晏奚究竟來干嘛?
人家只手遮天,出入安王府如出入自家行館,即使被安王撞見了,安王也只能大度容忍。
這就是權勢的本錢?。?p> 洛瑤不由心中暢嘆,要是她在這個世界也是個有錢有勢的人物就好了。
可是她什么都沒有,反而跟欠了這個世界每個人一屁股債的模樣,她們都追著她算計、追著她砍。
做人難,做女人,更難。
“哎?!甭瀣巼@了口氣。
頭一次見洛瑤唉聲嘆氣、死氣橫秋的樣子,晏奚笑了笑,不回答剛剛洛瑤的問題。
“怎么,感嘆時運艱難了?”
洛瑤這回偏頭看那少年,他實在好看,高高的身量,在錦衣的襯托下流露出渾然天成的矜貴。他的五官無可挑剔,那雙眼集結了上天幾分偏愛般,和氣時溫柔得像沼澤,嘲諷時灼熱得像桃花燃燒,冷漠時像冰天雪地里的深潭,敘理時深邃的像燦爛星河......
此時暮色溫柔,他也溫柔。
細想想,晏奚竟是自己來這個世界這么久以來,為數(shù)不多可以說上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