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來到西偏房新住處,看到屬于自己的房間,一時心緒難平。
窗明幾凈,雕花繡床,雖比不上她在莫府欣院的小姐閨房,但該有的一樣不缺。那個從欣院帶來的青色包袱安靜地躺在窗邊的案幾上。
只幾個時辰,自己的境遇竟發(fā)生如此巨大的改變,這是撞大運,還是得到諸神眷顧?
當然都不是。
睿王目的何在?
難不成已知曉我進府的目的而故意為之?清如細想之后,又覺得不太可能。算了,她搖搖頭,眼下顧不了別的人意圖,她只能管好自己的事。
得到休養(yǎng)的特許,清如這日午后又跑到小廚房做抹茶蛋糕。想著要送的人多,她這次蒸了三甑。待蛋糕蒸好,放涼一會,把蛋糕分成四份用油紙包好,將其中一包擱在碗廚里,拿著三包回到自己房間放下兩包,帶著一包來到絳云院。
紅梨今早回府,見到房間里清如的床鋪空空如也,不免有些奇怪慌張,忙去找周管事問情況。
周管事斜睨著紅梨,故意擺出一副與大家一樣義憤的表情冷冷說道:“清如現(xiàn)在是王爺?shù)馁N身婢女,已經(jīng)搬到墨思院住下,你先暫時一個人住著,過后會重新安排人進去?!逼鋵嵥睦镌缫褬烽_了花,像是已經(jīng)看見清如被趕出王府時披頭散發(fā),跪地求饒的活該模樣。
紅梨壓根不去管周管事的心情,驚喜地跑到墨思院想找清如,不料在回廊上遇到高然。
高然告訴她,清如身體微漾,還在安睡,讓她過后再來。
像是失去分享喜悅的歡快,紅梨悶悶地回到絳云院。
這會兒見到清如送來蛋糕,她毫不客氣地拿起一個大咬一口,神情驚喜又歡快地說道:“清如,沒想到你做的點心這么好吃?!?p> 清如道:“本來昨天我就做了一些想讓你帶回家去的,可惜你走得早,我沒來得及給你?!?p> 紅梨心下一陣感動,急忙將口中的糕點吞咽下去,“不用了,你的心意我記著呢?!蓖咨系牡案?,想著這或許是清如的告別心意,她臉上忽地露出些傷感來,“你現(xiàn)在搬到墨思院,以后我們未必天天能見著,我會想你的?!?p> 清如笑了,“睿王府才多大,想見面還不容易。我得空會來找你的?!?p> 紅梨嚼著蛋糕,朝清如笑了笑。雖是同在王府,可紅梨知道,很多時候各忙各的,想要見面還真是不容易。兩人又說了會話,一起到飯廳用了晚飯,清如才離開絳云院。
穿過游廊,來到墨思院,抬頭看到像是被蒙上一層黃紗的朦朧天色,清如不由頓住腳步,呆望天空。
今晚月色應該也不錯,不知那個世界的父親會不會想念自己。轉念她又凄涼一笑,笑自己太傻,父親在他那個家有心愛的兒子,有可心的妻子,享受著天倫之樂,又怎會想念她這個已經(jīng)死去的女兒。不想更好吧,免得徒增悲傷。
嘆口氣,她快步來到小廚房,燃起灶火煎藥。邢大夫給她的藥方是一日三次,今日的最后一次她還沒喝。
季嬸進來小廚房時,清如正在收拾灶臺。
看到灶臺桌面干凈整潔,季嬸面露喜色,卻又瞬間擺出一副嫌惡的表情。她之前也是責罵過清如的,現(xiàn)在毒舌收斂起來,但臉色并沒有好看多少。
清如也不見怪,趕緊在裙子上擦擦手,從柜子里拿出那包蛋糕,打開后遞到季嬸面前,說中秋送蛋糕是她家鄉(xiāng)的風俗,希望季嬸收下她的一片心意。擔心季嬸不收,她又拿起一個讓季嬸品嘗。
看到清如的討好之意,季嬸也不好拒絕,肅著臉接過蛋糕輕輕咬了一口,那冷漠的表情即刻變得驚訝,趕緊又大咬一口嚼著,還不住贊嘆這個東西真好吃,然后高高興興地把那一包蛋糕接了過去。
離開小廚房,清如找到疏梅,向她要些筆墨紙硯。疏梅也沒問她做什么用,像是有一肚子氣沒地兒發(fā),臉色難看地隨便拿了些丟給她。
清如也不氣,也沒說感謝的話,端著無所謂的表情拿上東西轉身就走?;氐椒块g,她把昨夜吟誦的那些詩句都默寫下來,拿著它們到書房找王爺。
此時,暮色四合,廊下已上燈,黃色的燈火給王府平添溫暖與靜謐。
遠遠地,她瞧見心韻齋透射出明亮的燭光,那個長相斯文的宋柒守在門口。清如從高然那里得知這個宋柒是宋管家的小兒子,專在書房貼身伺候睿王。
來到宋柒跟前,清如很禮貌地說明來意。宋柒也不多問,微微點頭后進去稟報。須臾,他出來示意清如可以進去。
清如朝他笑笑,抬腳進入書房。
宴安珎正在書案上寫著什么。
清如站到書案一側,輕聲道:“王爺,這是您要我寫的詩句。”她把宣紙輕輕擱在書案上。
宴安珎抬眸看看她,擱下筆,拿過宣紙垂眸細看。滿紙清麗的簪花小楷,讓他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不禁又轉眸看她,正巧碰上清如看過來的目光。
清如不知宴安珎看她是何意,只得趕緊輕聲問了句:“王爺,我可以走嗎?”
“慌什么,我還有事要問你。”宴安珎收回目光,淡淡地飄過一句話。
清如無奈,暗自吐口氣,只好在書案一側干站著,目光無聊地在書案上掃一眼,最后落到宴安珎剛剛擱在筆架上的那只毛筆上。細看之下,她眼眸驟亮,心底不由發(fā)出一聲驚嘆!
那筆的筆桿竟是用飄綠的高冰種翡翠做成,晶瑩剔透,冰清瑩潤,尤其是那若隱若現(xiàn)的淡淡綠色,似云似霧,虛幻縹緲,仿若仙家之物。
用這樣的玉筆寫不好字都會覺得愧疚吧!清如在心里想著,又偷偷瞟了眼宴安珎的字,瀟灑靈動的行書,確實配得上這支當世罕見的玉筆。轉眸,她又看到筆洗旁放著一碟點心,正是自己做的蛋糕。不用想,這定是高然的手筆。不過,她什么都不會問。
“清如,沒想到你一個婢女,不僅識字還通詩文?”宴安珎突然抬眸看她,唇邊的笑意像是一個會讓人暈眩的漩渦。
清如猛地驚覺,趕緊將目光從蛋糕上收回,穩(wěn)住心神,神色平靜地回道:“我也是經(jīng)常聽原來的小姐主子誦讀,聽得多便記住了些?!?p> “可這兩首詩,還有作詩之人王建、蘇軾,我是聞所未聞?!?p> 其實適才默寫詩句時她猶豫過要不要把作者寫出來,細想后還是決定寫。若王爺問起來,瞎話總是可以編的,若他誤以為那詩是自己寫的才是難辦。
“王爺,有那么多詩人,那么多的詩你不可能都記得吧?”
“前朝詩集留存下來的我這里都有,我自小熟讀,并未記得有你抄寫的這兩首,本朝的詩人我也并不陌生,也不記得有他們?;蛟S是我孤陋寡聞了,抽空還是要去請拜訪一下你原來的小姐主子?!?p> 清如神情自若地圓謊道:“可這兩首不是那位小姐教的,是我還在鄉(xiāng)里時,跟著一位書塾先生學背的?!?p> “是嘛!他叫什么名字?那詩是他自己寫的還是他學生寫的?”宴安珎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這個我不清楚?!鼻迦绻室庋b出懵懂的樣子。
“你都和人家背詩了,會不知他姓甚名誰?”
“我一個丫頭,不能多嘴?!?p> “那有時間我跟你回鄉(xiāng),去看看這位了不起的書塾先生?!?p> 清如心里忍不住笑,你跟我回去,那還不被送去研究所?。∷睦锿禈?,面上一本正經(jīng):“王爺,那個書塾先生早已過世?!?p> 宴安珎眉眼一抬,故意露出惋惜的表情道:“那真是太可惜了,這么有才的人我倒是真想見見?!?p> “是有點可惜?!鼻迦缟酚薪槭碌攸c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