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皇宮
進入巍峨華麗的九重宮闕,睿王先到慶元殿探望宴皇。
慶元殿是宴皇寢宮,飛檐龍柱,富麗堂皇,外閣與內(nèi)宮間用一巨大的云龍紋飾玉屏風(fēng)隔開。
這大半年除去上朝,其余時候宴皇都住在慶元殿。各宮嬪妃、皇子和朝臣們不時來探病,讓偌大的宮殿也變得熱鬧許多。
外閣間金絲楠木臥塌上,原本中年發(fā)福體態(tài),臉龐圓潤親和的宴皇已瘦了一圈,鬢角漸白,眼角皺紋漸深,皮膚松弛,呈現(xiàn)出憔悴蒼老之態(tài)。他正在一口口皺眉喝藥,待藥喝盡,跪在跟前的宮女趕緊接過玉碗,遞上絲帕。
宴皇接過,握著絲帕輕輕點拭嘴角的藥漬,轉(zhuǎn)眸看向早已候在一旁的睿王,輕聲道:“珎兒,你今日倒來得早?”
睿王立即接話:“兒臣心里惦念父皇,想著早些過來。父皇近來可覺得好些?”
宴皇淡淡道:“還是老樣子。”
“父皇安心休養(yǎng),朝中一切安穩(wěn),無須太過操勞?!?p> 宴皇微微點頭,用并不清朗的雙眸望著睿王道:“停止軍爵改革的事都處理好了吧?”
“還有些小事在處理?!鳖M跎裆Ь?。
“好。”宴皇輕道一聲,想要撐坐起來。
睿王見狀,趕緊過去將宴皇扶坐起來,順手拿起一個錦墊放到宴皇腰部,服侍宴皇坐穩(wěn)后他才退回一旁立著。
宴皇望著兒子,嘆道:“國家不可亂,即使有變革之法也不可操之過急。朕知道你和太子都心懷社稷,你更是一心輔助太子,一直以來不曾懈怠。但軍爵改革不宜過早推行,眼下你多關(guān)注戶部和吏部的事。漓州干旱,朝廷已賑災(zāi)減稅,你想想后續(xù)還有何更好的辦法讓百姓能安心度過歲末?!?p> “是,父皇?!?p> “我這里已無事,你去探望一下你母妃,太醫(yī)說她近來有些咳嗽,好些天都不曾來慶元殿了。”
睿王抬眸看眼宴皇,心里漫上暖意,回道:“好的,父皇,兒臣先行告退。”
宴皇微微頷首,睿王再次行禮后退出慶元殿。
一直站在殿外等候的高然看到睿王出殿來,神情看上去像是有心事,不覺上前問道:“王爺,陛下可好些?”
睿王看他一眼,神色無波地說道:“精神好多了?!?p> “那你看起來為何有些擔(dān)憂?”
睿王輕淺一笑,“父皇精神是好多了,但仍有病色。”他確實有心事,卻不會與身邊這個年少活潑,心思單純的少年訴說。他喜歡看高然每天快樂無憂的樣子。很多事,有他和高昔足矣。
高然釋然一笑道:“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去寧妃那里?”
睿王朝他點頭。
高然一臉陽光,跟在睿王身側(cè),步履輕快走向靜怡宮。
靜怡宮是后宮中距離慶元殿最遠(yuǎn)的嬪妃宮殿,在御花園右側(cè)。
這里原是一處偏殿,無人居住。只因睿王生母寧妃極其好靜,又喜花草,誕下睿王后特意請旨居住于此。宴皇本不愿她離自己太遠(yuǎn),無奈她幾次請求,最后只得下令重修此殿,賜名靜怡宮讓她居住。
自她在此安住,常到御花園中走動,后又請旨協(xié)理御花園。在她的協(xié)理下,御花園重新規(guī)劃了亭臺水榭,栽種各種奇花異木,卻又避栽那些香氣太過馥郁的花木。尤其栽種的那半池蓮花,盛放時碧葉紅花,清香遠(yuǎn)溢,令人沉醉。
如今的御花園,布局大氣,景色清新怡人,花姿艷麗,樹木蔥郁,盡顯皇家氣派。宮里各處嬪妃宮人閑暇時都愛去逛御花園,對寧妃多有贊嘆溢美之詞。
來到靜怡宮,宮人回報說寧妃和婢女藍(lán)珠去了御花園,睿王和高然便徑直朝御花園而去。遠(yuǎn)遠(yuǎn)就瞧見背著他們漫行在石徑上,身著芙蓉色水袖羅裙的寧妃和著粉色宮女服的藍(lán)珠。
高然悄聲跑上前,到寧妃面前突然伸出腦袋,嬉笑著喊了一聲“娘娘安好!”把寧妃和藍(lán)珠嚇一跳。
看清是高然,寧妃不由伸手在高然肩上輕輕拍一巴掌,佯怒道:“你個調(diào)皮的小猴子,總是這么沒正行。”
高然呵呵笑:“娘娘,今日可有荷葉粥?”
“怎么,”寧妃故意冷臉瞅著他,“王爺不給你早飯吃?”
“早飯吃得少,這會兒又餓了。再說,進宮一趟不吃娘娘熬煮的粥也太虧了。”高然露出一副可憐樣。
寧妃圓潤靜美臉龐上滿是溫和慈愛,“如今天涼,不宜吃荷葉粥,適才熬了百合銀耳粥,味道很好,你去嘗嘗。”她轉(zhuǎn)眸看眼藍(lán)珠。
藍(lán)珠微笑會意,道:“走吧,然護衛(wèi),我去盛給你。”
“好。”高然滿臉歡喜,跟著藍(lán)珠走了。
睿王來到寧妃身邊,蹙眉望著她道:“您也知道天涼,怎么這么早出來散步,咳疾不是還沒好么?”
寧妃望眼睿王,淺笑道:“這天朗氣清的,不出來走走多可惜,這對咳嗽也有好處?!?p> 聽到寧妃的一番言辭,睿王無奈笑道:“總是您有理?!?p> “陪我再走走?”寧妃又道。
“好?!鳖M踺p柔應(yīng)下。
默默前行一段路,兩人來到一棵高大的老槐樹前,睿王忽地頓住腳步,抬頭向上看。
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的枝葉將陽光搖斷剪碎,似乎沒有完整的一縷陽光能踏實落到地面。
他眉心微蹙,輕輕垂下眼簾,再睜開時,雙眸已如黑夜漫上薄霧。
“三弟,你的愿望是什么?”
“站在你身邊,皇兄。”
澄澈又堅定的兩道目光在老槐樹下一同看向身后夕陽下溢彩流金的皇宮。
如今,光芒消失了,追光的人該不該停下腳步?
“母妃,你說琛皇兄在那邊安心快樂嗎?”睿王俊雅的臉淡然又凄楚。
“一定會的?!睂庡鷱娙虦I水看眼兒子,又轉(zhuǎn)眸望著老槐樹,心潮起伏。
睿王宴安珎自幼喜歡跟著太子宴安琛讀書玩耍,兩人常在這棵老槐樹下玩投壺游戲,玩猜字游戲,靠著樹干一起讀書。這御花園里,留下他們無數(shù)的歡聲笑語。春日放紙鳶,夏日捉鳴蟬,秋日賞秋菊,冬日玩積雪,那是一想起來就會讓人微笑的日子!
遺憾的是,天妒英才。這個最得宴皇喜愛并被寄予厚望,十歲被封為太子,文武雙修,長身如玉的嫡長子宴安琛,卻在監(jiān)國第二年由一場風(fēng)寒轉(zhuǎn)為重疾,最后藥石無功,半年前竟薨逝了。
真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兩年前賢德皇后病逝已讓整個皇宮陷入深深的悲痛,如今太子又薨逝,宴皇承受不住打擊,一病不起,纏綿病榻至今。
眼下朝堂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暗流涌動。新太子會是誰?二皇子宴安瑋,三皇子宴安珎,一個是皇后嫡子,一個在朝中賢名更甚。立嫡?立賢?
皆有可能。
然而太子的薨逝,卻讓悲痛的睿王陷入焦慮與不安。
他清晰地記得太子對他說過,軍爵改革雖得到陛下許可,但實行起來阻礙極大,定然困難重重。不料,改革剛起步,太子便意外薨逝,改革被迫停止。這成了軍爵改革最不可思議的變數(shù)。宴皇今日的話已向他傳遞一個信息:改革最后定然取消。
睿王也明白,提出改革、主持改革的太子已薨逝,改革自然不可能再進行下去。
恰是這一點,不能不讓人疑心。
在太子薨逝后,睿王將懷疑的目光首先投向幾位手握軍政大權(quán)的侯爺——掌管中央虎衛(wèi)軍的永定侯莫晟年,統(tǒng)轄西北威武軍的北威侯洛明達(dá),掌管南疆南鐵軍的鎮(zhèn)南侯江天遠(yuǎn),掌管東部黑山軍的晉東侯石加祿。
他讓高昔派死侍到他們軍中暗中探查,至今只收到派去虎衛(wèi)軍中的蒙巖回應(yīng),可見莫侯確有問題。不幸的是,蒙巖行蹤暴露,最后還背上盜賊的罪名丟了性命。
“珎兒,”寧妃又轉(zhuǎn)眸看著宴安珎,輕聲道:“自你出生后,我別無所求,只愿你安穩(wěn)度過此生,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