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斯楞拉過袁野，邊往村外走邊和他講了起來……
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童氏三魔”卻是有草就得吃個飽，哪根你都別想跑，管你窩邊不窩邊的呢。所以，哥仨兒在周邊村屯收豬，同樣使著壞心。開始時的手段就是“砸秤”，主要是在“秤”上做手腳，一百斤的東西他們只給稱出八十多斤，用的是那種“彈簧秤”或者是“隱形鉤”。后來，這招兒不靈了，誰家賣豬都自己準(zhǔn)備秤了，或者提前自己家先稱好，被坑怕了。
當(dāng)然，真正讓“童氏三魔”放棄“砸秤”行為的，還是“活字典”格根的一段評書。
格根是月牙河的名人，而且是文化名人，此人最絕的就是沒有不認(rèn)識的字，這其中當(dāng)然包括蒙古文字，所以，才有了“活字典”的“江湖綽號”。還有啊，就是他特別能講故事、會說評書，大人小孩兒都愿意去聽。他本來是月牙河小學(xué)的一名老師，后來，調(diào)到紅樓市教師進(jìn)修學(xué)校。當(dāng)然，人調(diào)走了家卻沒搬，時常回來“重操舊業(yè)”。
那天，“童氏三魔”回村比較早，見“活字典”格根家門口兒圍了許多人，知道他又在講評書、說故事呢，就湊個熱鬧兒。
“活字典”站直了身子，隨手舉起一雙筷子就講了起來：
生活處處皆學(xué)問。就拿筷子來說吧，為什么會是一頭兒是圓的、一頭兒是方的呢？
“為啥？”聽眾開始互動了，這是包牧仁在問。
他之所以敢第一個打斷“活字典”，是因?yàn)閮扇耸怯行Y源的，關(guān)系不一般?！盎钭值洹备窀€有一絕，那就是拉馬頭琴，包括制作。包牧仁特別喜歡馬頭琴，從“活字典”身上學(xué)了不少，兩人算得上半個師生關(guān)系。再后來，又把拉馬頭琴的技藝傳給了阿爾斯楞。
“因?yàn)榘?，圓的象征天、方的象征地，對應(yīng)著的就是古人天圓地方的思想?！薄盎钭值洹睒泛呛堑亟o予解釋，又說，“我再問大家，標(biāo)準(zhǔn)的筷子有多長？”
“也就——也就一拃來長吧?！卑矸蜻呌檬直葎澾呎f。
“要我說——那就一筷子那么長?！睉械白訁侨是嗳滩蛔「蛊鸷濉?p> “這不是屁話嗎？那我還說你有一人來高兒呢?！薄叭\”童為奇
吳仁青撇著嘴說：那就對了，我是一人高。你吧，還沒有一個人來高兒呢，人性太次啦。
眾人哈哈大笑。
按理說，吳仁青和“童氏三魔”是有親屬關(guān)系的，但是他和童為奇有個特殊的過節(jié)兒，兩人不對付，水火不相融。
被挖苦為“矮子”的“三磨嘰”繃著臉說：別看咱個兒不高，我家的錢匣子可高啊。不像有些人，就算個子像電線桿子似的有啥用，還不是讓饑荒壓得彎了腰？
大家沉默了?！梆嚮摹本褪乔穫?，明顯是在諷刺吳仁青家的日子過得窮啊。
“活字典”格根感覺到這是在進(jìn)行人身攻擊啊，挺了挺腰桿連忙解圍說：別開玩笑啦。當(dāng)著——那啥——不說短話啊——我怎么也說了呢——接著講講這筷子吧——先說筷子是兩根，代表陰和陽，講究的是團(tuán)結(jié)、配合，就跟我們月牙河村人一樣，團(tuán)結(jié)一心，才能戰(zhàn)勝貧窮體面地生活，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雙橋好走、獨(dú)木難行”。回頭再說筷子的長度的，根據(jù)古代人的規(guī)矩，那個時候的筷子，標(biāo)準(zhǔn)的長度一般是七寸六分，代表著人有“七情六欲”?！捌咔椤本褪窍病⑴?、憂、思、悲、恐、驚，“六欲”呢？說法不一，有人概括為“見欲、聽欲、香欲、味欲、觸欲、意欲”，其實(shí)指的就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生理需求或者說是欲望。
“還有這么多說道兒啊？我回家得量一量我家的筷子，看看是不是七寸六分長?！表n大膽兒說完，四下看了看大伙。
“估計(jì)你家是七寸七分長，別人是七情六欲，你是七情七欲，還有一個欲就是‘摳兒欲’。放個屁崩出個豆兒，恨不得要撿回家去。”金順來取笑道。
大家都樂了。
韓大膽兒和金順來都是六十左右歲的人了，平時在一起沒有正經(jīng)話，說說笑笑很正常。韓大膽兒是韓黑虎的爸，這些年韓黑虎外出后，一直沒有回來過，老兩口兒相依為命，以前在孩子身上真舍得花錢，現(xiàn)在是一分錢都要掰成兩三半兒了。
金順來是金寶的爸爸，是包代小的老公公，人很老實(shí)、很實(shí)在，閑來很愿意和大家一起逗個趣兒。
“那就勤儉節(jié)約！你懂個屁啊?！表n大膽兒笑著說，他并不生氣。
“二魔怔”童為思小聲兒嘀咕：還勤儉節(jié)約呢？大兒子被崩了，二兒子也跑了，哪兒節(jié)約了？節(jié)約出一堆破石頭吧！
“大蘑菇”童為山用胳膊肘捅了“二魔怔”，示意他別亂說。
原來，韓家的黑龍就是個混混兒，不幸吃了那“啥子兒”而早亡，原因歸根結(jié)底是和“掙錢”有關(guān)。黑虎“繼承”哥哥“遺志”到河里撿石頭撿出了癮，后來竟然跑出去闖蕩“江湖”去了。除了扔給爸媽一堆奇形怪狀的石頭，幾乎是音信全無。
“勤儉節(jié)約是個寶，艱苦奮斗不能少！團(tuán)結(jié)一心齊頭進(jìn)，致富路上步步高！老祖宗告誡我們，每次吃飯時拿起一雙筷子，想到它的長度就要想到做人必須控制好自己的七情六欲，這樣能在天地方圓中得以進(jìn)食，才能養(yǎng)生、養(yǎng)命。說著容易做著難啊，比如剛才說的‘摳兒欲’沒有，但人人都有‘貪欲’，控制不住就要出大事兒！”
說到這兒，“活字典”格根停頓了一下。
阿來夫接話道：就是，古時候就有貪官污吏，殺也殺不絕?，F(xiàn)在社會上不也……
“大家看！”“活字典”打斷了阿來夫的話，把一根筷子橫在另一根筷子上，接著說，“這像不像一桿秤？秤是講究平衡的，也是最公平的，但是因?yàn)槿说呢澯?，這秤啊，就隨著人心歪歪啦……”
大家都睜大了眼睛。
“我再給各位講講秤吧?！薄盎钭值洹庇醚劬Φ挠喙饷榱嗣椤巴先А?，放下筷子接著說，“這秤啊，既有科學(xué)又有靈性，它是不欺人，往往都是人欺它，讓秤不公平了，那就沒有了公道！人活天地間，總得遵守‘道’，天道為源，地道為根，人道為本！天道重公義、地道重厚實(shí)，人道重德行。如果無道，那可就亂了套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