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機鋒處理完青威高速中轉(zhuǎn)車事故后,火速趕回青島。杜遲忙到晚十一點鐘,將中轉(zhuǎn)場雜七雜八的事務(wù)安排完后,來到林機鋒辦公室。
林機鋒剛放下電話,見到杜遲一臉喪氣地推門進來,說了一聲:“你坐下?!比缓箝_始燒水泡起功夫茶來。
林機鋒是到廣東后才學(xué)會泡功夫茶的。剛來時,見到廣東人喜歡邊聊天邊喝功夫茶,覺得有點做作,后來見得多了,自已也習(xí)慣這樣與客人聊天方式,以至于,不泡功夫茶,不知道如何與客人說話。林機鋒妻子一臉嫌棄地說他丈夫在鸚鵡學(xué)舌,而林機鋒卻認(rèn)為這是入鄉(xiāng)隨俗。還總結(jié)道,在老家與人談事必抽煙;在廣東,客人來了必泡茶,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
杜遲還沒有養(yǎng)成邊泡功夫茶邊聊天的習(xí)慣,因此,聽到林機鋒叫他坐下,也就木魚似的干坐在多人沙發(fā)上,看著林機鋒熟練地做著各種泡茶的動作。
“你們廬江有什么好茶葉?”林機鋒隨意地問。
杜遲對家鄉(xiāng)的茶葉并不了解,他只知道廬江湯池茶還是不錯的,每到春天,二姑家在湯池,回老家時,經(jīng)常帶幾罐茶葉給杜遲父母親喝。
“我們江南茶葉還是比較聞名的,比如祁門紅茶,黃山毛峰,太平猴魁、屯溪綠茶,等等。我來廣東好幾年都不習(xí)慣這功夫茶?!?p> 林機鋒說到這里,突然想到上次杜遲從家鄉(xiāng)帶過來的綠茶,口味還是很純潤的。
杜遲神緒不寧地坐在那里,他沒有接著林機鋒的話茬在聊茶。
“上次你帶給我的綠茶是湯池茶嗎?”
杜遲一愣,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上次帶給林師傅的是隔壁SZS上的茶葉。
林機鋒隨手端一杯茶遞給杜遲,杜遲一口悶下。林機鋒笑道:“功夫茶是要慢慢來品的,像你這樣一口悶下去,什么味道都沒有品出來?!?p> 杜遲終于說話了:“老大呀,出了這么大的事,我還有心思品茶,我都不知道明天我的命運將是什么…”
“我的命運將是什么”是一句當(dāng)時非常流行的歌詞,杜遲能在這種場合借用過來,倒讓林機鋒有點意外。
“看來你還沒有認(rèn)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你還能借著歌詞來和我說話?!?p> 杜遲剛要插話,林機鋒打斷他,沒有讓杜遲說下去,而是將他自已與總部車管部懷總的溝通情況說了一遍。
下午林機鋒一回到辦公室,接到車管部總經(jīng)理懷應(yīng)山的電話。懷應(yīng)山本來是想問林機鋒青島公司增加中轉(zhuǎn)車輛的事,林機鋒卻“不打自招”地將下午發(fā)生的中轉(zhuǎn)車事故匯報了一遍。
“你們?yōu)槭裁床坏谝粫r間報備?”懷應(yīng)山明顯有老大的不高興,好在林機鋒在總部呆過,知道這些總部領(lǐng)導(dǎo)處事方式,采用打太極拳的方式,總算將懷應(yīng)山的怒氣消除掉。
“雖然不處罰你,但你認(rèn)識到問題嚴(yán)重性了嗎?”
杜遲騰地站起來,漲紅著臉,剛要說話,又被林機鋒制止住。
“無論是有理,還是理虧,我們總算逃過這一劫?!绷謾C鋒舒完一口氣,似乎顯得輕松了幾許。
此刻杜遲心里五味雜陳,自從入職如來急快遞公司以來,做收派員時,得獎多多,而一旦走上所謂的管理崗位,總是整出一些讓人心驚膽顫的事來,這讓杜遲對自已管理能力越來越不自信,竟嘆息起自已的命運來。
“我五歲時,我媽媽到冶父山給我求過命運簽,簽上說我一生勞累命,半生苦中奔,看來冶父山菩薩還真靈。”
林機鋒看了一眼杜遲,一臉嚴(yán)肅地道:“若認(rèn)命,那我早就該下崗在家吃那幾百塊錢救濟金啦!”
上文說過,林機鋒原是AH一名縣級國營企業(yè)職工,九十年代公司倒閉改制,三十五歲以上的職工很多找不到工作,只得呆在家里等政府救濟。林機鋒下崗時已三十八歲了,學(xué)歷不高,也沒有什么特殊的技術(shù),若不跑到廣東來,他在家是很難找到適合工作的。
“你要吃一塹長一智,人不能同時掉進同一條河里。網(wǎng)點起火的事,正月初一打人的事,你弟弟假貨的事,發(fā)生了這么多事,你自已總結(jié)了沒有?”
杜遲一天到晚忙個不停,他沒有想到要對自已的過去進行總結(jié)。
“我雖然不是什么高人,也不是什么大領(lǐng)導(dǎo),大理論家,但我們倆算是萍水相逢的兄弟,別的不說,就說你跟我到青島來,幫了我很大的忙,今天遇到這個事,我知道你在一定程度上是為我著想,所以存在著僥幸心理,認(rèn)為不會出現(xiàn)什么意外。但古話說得好,任何事情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今天小張摔斷一只胳膊半條腿,你說怎么辦?你又能怎么辦?”
杜遲越聽越覺得背心后發(fā)涼,接著冒出冷汗出來。打小記事起,杜遲就不是那天不怕地不怕一類孩子。上學(xué)時,有學(xué)生欺負他,都是弟弟杜快幫他出頭,有喜歡沒事找事的小伙伴因懼怕杜快的“威名”,而不敢隨意找杜遲的麻煩,這讓杜遲在小時候有依賴杜快的習(xí)慣。
“以我說呀,你弟弟杜快雖然做事有點不靠譜,但他敢想敢干,不像你,遇到一點事情就愁眉苦臉的?!?p> 說到自已的弟弟,杜遲馬上道:“是的,打小我弟弟就比我厲害,為此,弟弟也不知道落了父親多少回的打,不過,我父親還是喜歡我弟弟多一些。我媽媽喜歡我多一些。”
林機鋒聽后哈哈大笑。
杜遲卻笑不出來,他不想這樣地提心掉膽地工作下去。說實話,無論別人怎么鼓勵,對做所謂的管理工作,杜遲一點底氣都沒有,真的沒有。
“老大,我真的不想做管理工作,我還是要從事收派員工作。再說啦,青島收派員業(yè)務(wù)普遍不熟練,就在昨天,我隨意檢查了五十個易碎品包裹,竟有二十個沒有貼易碎標(biāo)識…”
林機鋒認(rèn)真地看著杜遲,心想,青島的快遞件量每天都在增長,靠你一個杜遲也改變不了現(xiàn)狀的。
杜遲像是猜透到了林機鋒在想什么,還沒等林機鋒說話,他接著說:“我知道,如果僅靠我一個人是改變不了青島收派現(xiàn)狀的,但我只要與收派員在一起,我的自信心就上來了。”
林機鋒明白了,人只要有自信心,做什么事都能找到解決辦法。杜遲的“江湖”在收派員之間,現(xiàn)在要是強行安排他到其他管理崗位上,可能還真是用錯了地方。
“你是一時興起這樣說,還是在今天出事之前就有這種考慮?”
聽到林機鋒這樣問,杜遲猛地站起來,揮動著雙手,慷慨激昂地陳述青島公司收派工作該怎么做。
“那下周你到市南片區(qū)做收派員吧?,F(xiàn)在公司在推廣收派員一拖三試點,要么我們青島公司也開始試點?!?p> 收派員一拖三試點,顧名詞意就是一名老收派員可以帶著三名新收派員進行收派件。這種收派模式好處是,可以讓新收派員快速成長,同時老收派員收入也會增加,是一種“三贏”的收派模式。但一拖三收派模式的缺點是,如果老派員不能從大局出發(fā),反而將新收派員給“擠”跑掉了。
“我愿意搞一拖三試點,且我保證一年之內(nèi)帶出一批熟練收派員來。”
就這么地,杜遲興致高昂地重返收派員崗位。
一拖三收派模式還有一個重大的特點是,老收派員可以自已選擇要帶的新收派員,這倒讓杜遲想起了杜快。
杜快日子始終不好過,用家鄉(xiāng)話說,一年忙到頭,到過年回家連路費錢都付不起的主。而杜快老婆又身懷三甲,很快要生產(chǎn)了,當(dāng)然不能出去工作。這樣他們倆在深圳的日子是相當(dāng)難過的。
“叫杜快來青島收派件?”晚上杜遲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這時,手機鈴又響了,是母親打來的。
母親沒有問杜遲現(xiàn)在怎么樣,倒是喋喋不休地嘮起杜快和小玲的事,說他們倆在深圳好可憐,小玲都沒有錢買肉吃,現(xiàn)在雙腳都浮腫起來。杜快忙得顧不上她…
“讓杜快到青島來吧。好歹生活還沒有問題。”當(dāng)聽到母親在電話那頭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個沒完,杜遲馬上說道。
母親聽杜遲這樣說,高興起來了,農(nóng)民嘛,出來打工唯一的目的就是多掙點錢,在哪里打工完全沒有差別。
杜遲掛斷母親的電話,正準(zhǔn)備打電話給杜快,腦子里不知道為什么又想到杜快曾犯過的錯。于是,打開電腦,他要找一下公司“一拖三收派模式”的具體規(guī)定。
自來青島后,跟在林機鋒后面,各類雜事處理個沒完,對于公司近期下發(fā)的規(guī)章制度,杜遲幾乎沒有時間通篇讀完。
一拖三收派模式附件里規(guī)定,老收派員不可以帶被公司曾開除過的員工!
杜快就是被公司開除掉的員工呀!杜遲呆呆地盯著電腦屏幕,老半天動彈不了。
手機又響了,是小玲從深圳打來的。
“大哥!聽媽媽說,你要我們倆到青島來呀。太好了…”聽到手機那頭小玲那喜慶的口吻,杜遲腦子翁翁在響,他不知道如何跟弟媳小玲說話。
“大哥,大哥!你怎么沒有聲音呢,是信號不好嗎?等一下,我到門外來…”
杜遲真的不知道如何跟弟媳說話,一直手握手機,直至小玲將手機掛掉。
“多么熟悉的聲音…”杜遲的手機鈴聲又響了。現(xiàn)在手機可以設(shè)多種鈴聲,不同人的電話號碼手機鈴聲可以不一樣,杜遲將杜快和小玲的手機號碼設(shè)為他當(dāng)時最喜歡的歌曲《酒干倘賣無》。
杜遲不敢接聽電話,他知道這又是小玲打來的。手機鈴聲響個不停,且顯得急促,杜遲目光無神地看著手機屏幕跳動的“弟媳小玲”四個字,《酒干倘賣無》歌曲快要唱完了,他仍沒有接聽電話。這是杜遲人生中第一次沒有接聽弟媳小玲打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