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別來糾纏我

　　【2008年05月24日，周六，晴

　　隔壁寢室約我去小操場，嘁，傻子才會去。

　　結果那幫人居然在我家門口蹲我，太損了。還好我跑得快！】

　　程小妹盯著日記本上狗爬一樣的字，努力辨認了好幾遍，才發(fā)現確實是她姐親筆寫的。

　　宋清舒跟人約架？！

　　這又刷新了程小妹對姐姐的認知，一時也顧不上什么個人隱私了，繼續(xù)往下看了幾行。

　　【草莓上市了，我好饞！??！

　　可惜生活費只剩下二十六塊八毛錢啦，爸媽要月初才能寄錢回來，只能先忍忍了……

　　QAQ】

　　看著結尾用碩大的花體字寫的顏文字，程小妹本就不太松散的眉頭漸漸擰成了一種疑惑之中帶著費解的弧度。

　　想了想，還是把日記本給放了回去。

　　她怕再看下去，高冷姐姐的偉岸形象會崩塌得連渣都不剩。

　　不過，她有這么喜歡吃草莓？

　　程小妹以前沒發(fā)現。因為宋清舒很忙，平時見她的次數實在不算多。

　　想了想，程小妹抓起鑰匙和手機，打算再出去一趟。

　　關上抽屜的時候，余光瞥見了角落里的諾基亞手機，猶豫片刻，還是拿了出來，連帶著抽屜里積了灰的有線耳機。

　　開機后，翻出音樂播放器，點開了其中一首《別來糾纏我》。

　　跟白天聽過的《無地自容》都出自黑豹樂隊，風格也是差不多的重金屬搖滾。架子鼓極富穿透力的節(jié)奏通過長長的耳機線傳到她的耳朵里，綁架著她的鼓膜一起共振出狂躁的氣氛。

　　好半天也沒出一句歌詞。

　　隨便吧。

　　程小妹把手機揣進兜里，帶著出了家門。

　　街上沒什么人，昏黃的路燈在程小妹頭頂灑下一片暖光，桂花香氣馥郁，深吸一口氣，恍惚覺得日子好像很盼頭，但又好像什么都沒變。

　　在便利店買了兩盒草莓，回去的時候路過一座橋。

　　想姐姐了。

　　程小妹從未如此確定。

　　手肘向后撐著橋欄桿，修長的指尖捏著剛才順帶買出來的養(yǎng)樂多，程小妹拿出手機，滑來滑去，磨蹭了半天，還是給宋清舒發(fā)了條消息。

　　CC：[明天見。]

　　明天見，就是我會去找你。

　　消息發(fā)過去的瞬間，程小妹突然覺得很不自在，一口氣吸完一排養(yǎng)樂多，把空瓶子扔進旁邊的垃圾桶，拎起草莓大步往家的方向走。

　　她走得很快，耳機里適時響起主唱憤世嫉俗的聲音：“你別來糾纏我，你別讓我難過……”

　　突然，一輛白色電動車從拐角處竄出來，眼看著要撞在程小妹的身上！

　　對方也沒有想到，驚呼了聲，趕忙按下剎車。

　　卻已經來不及了，程小妹被電動車刮了一下，連人帶草莓摔倒在地。

　　恍惚間，她看到頭頂的路燈閃了閃。

　　耳機一瞬間飛了出去，瘦弱的后背結結實實挨在平滑的地面，程小妹五官用力皺在一起。

　　“好痛?！?p>　　所幸周圍沒什么障礙物，程小妹反應也快，因此并未受傷。

　　肇事者還算靠譜，緊張地上前扶她起來，連聲道歉，并問她有沒有事。

　　程小妹站穩(wěn)后就戒備地躲開電動車主人的觸碰，擰著眉側目看去，瞧見個老實巴交的青年，面生，發(fā)型留的很奇怪，劉海長且厚，蓋住了一邊眼睛。

　　“不好意思啊小同學，”青年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掏口袋，把錢包里大半的零碎鈔票往她兜里一揣，“我實在趕時間！這錢你先拿著，我家就住在前面，你先去醫(yī)院看看，有其他事情你找我就行！”

　　說完，風馳電掣地騎上電動車，溜了。

　　程小妹沒受什么傷，就是有點無語，低頭看看自己被雜亂的零錢撐得鼓鼓囊囊的衛(wèi)衣口袋，認命地把一堆紙幣拿出來，理了理。

　　兩百多一點……程小妹突然覺得很奇怪，現在誰出門還帶現金？

　　她把紙幣舉到路燈的燈光下，視線移上去的時候，發(fā)現了更不對勁的地方——周圍的景色好像跟她剛剛出門的時候不太一樣。

　　路燈舊了很多，燈泡還時不時閃爍一下，為寂靜的深夜增添幾分恐怖色彩。

　　巷子也變窄了，兩邊裝修精致的別墅成了掉漆的樓房，中間的綠化帶成了斑駁的車轍印……

　　程小妹揉揉眼睛，眼前的一切卻沒有復原，而是更加給她一種世界突然降級退化了的感覺，一切都灰頭土臉的，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貧窮落后的獨特濾鏡。

　　見鬼了?。?p>　　她連忙撿起地上的草莓和手機，往家的方向跑去。

　　越跑越心驚——她熟悉的一切全變了！

　　街道名字相同，小區(qū)名字也相同，可偏偏和她印象里的家大相徑庭。

　　程小妹驚恐地望向面前低矮的單元樓，拿出手機要給姐姐打電話，卻發(fā)現5G手機根本沒有信號！

　　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程小妹驚懼交加的時刻，不遠處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還夾著幾個女孩子的呼喊聲：“宋清舒，你給我站那兒！”

　　宋清舒？！

　　程小妹已經放棄思考了，大步向聲源處跑去。

　　此時她在一個小巷子里，出去就是小區(qū)正門的馬路，沒什么遮攔，所以程小妹打眼就看到一個穿得跟圣誕樹似的高個子女孩兒在前面奪命狂奔，身后跟著五六個蜘蛛精似的姑娘。

　　蜘蛛精數量上面占了優(yōu)勢，其中有個妹子跑得特別快，一下子沖上前把圣誕樹給攔住了！

　　“跑啊，你跑??！”領頭的蜘蛛精穿著件紅色皮夾克，黑色緊身皮褲，鞋底起碼一拃長，上面鑲嵌了密密麻麻的鉚釘，在路燈下閃著令人驚嘆的光芒。

　　其他人也陸陸續(xù)續(xù)圍了上去，把圣誕樹抵到小區(qū)圍墻外茂盛的紫藤花底下。

　　眼前這一幕給程小妹帶來的視覺沖擊，堪比老版西游記里蜈蚣精原形畢露時胸膛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所造成的童年陰影。

　　圣誕樹顯然也跑得挺累，倚著紅磚圍墻不停深呼吸：“這么多人堵我一個？”

　　“昨天放學我們喊你去小操場，意思就是讓你喊人，你自己不喊?，F在來跟我喊冤——宋清舒，我可不吃你這一套?！奔t夾克女孩子抱著胳膊，“今天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程小妹直接傻在當場。

　　墻角那棵圣誕樹叫什么名字？

　　宋清舒？！

　　她別是被那輛電動車給撞出幻覺來了。

　　跟姐姐同名同姓的圣誕樹絲毫沒有被威脅的緊張，吊兒郎當的：“演什么電視劇呢還交代？讓開聽見沒，不然我喊人了?！?p>　　對面一群人被她這副態(tài)度給惹毛了，一個個伸手推搡宋清舒。

　　程小妹看不下去了。

　　想了想，從手機里翻出來一個音頻，點開。

　　寂靜的深夜，蜘蛛精們連找麻煩都刻意壓著聲音，而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突然響起一個粗獷的男人聲音！

　　“誒！”男聲帶著怒氣和戒備咆哮，“那邊的人，干什么的！”

　　幾個蜘蛛精動作倏地一頓，跟被人捏住了后脖頸的小貓一樣，齊齊往程小妹的方向看。

　　程小妹閃身躲進夜色之中。

　　手機里的男聲還在吼：“看什么看？再不滾我報警了！”

　　這是之前一個up主專門錄下來，給晚歸的單身女性壯膽防身的。

　　——如果發(fā)現被人尾隨，就裝作打電話，趁機把這條音頻點開，大哥聲音雄渾極了，一般人聽了都得害怕。

　　程小妹本來沒太有把握，她是打算如果嚇唬不到她們，就拎起腳邊的板磚上去跟宋清舒一塊兒挨揍。

　　結果成效還挺好，幾人聽了后，小聲威脅了宋清舒幾句，踩著恨天高的坡跟鞋慌慌張張地跑了。

　　宋清舒還在身后叫囂：“你們不是人多嗎？有種別慫?。　?p>　　就著幾人狼狽的背影，笑得前仰后合。

　　程小妹心情一時更加復雜了起來——到底誰是壞人?。?p>　　“謝了。”宋清舒走到她跟前兒，涂著厚重眼線的眸子看著她，皺眉，“不是男的啊?！?p>　　程小妹：“……”有必要這么失望嗎？！

　　宋清舒也反應過來了，撥了撥腦袋上的煙花般不受地心引力控制的頭發(fā)：“意思就是那個意思啊，沒別的意思?！?p>　　程小妹尷尬得如芒在背，語言功能原地喪失了一般，傻眼地看著宋清舒。

　　綠色長款衛(wèi)衣，胸前一個碩大的閃鉆小熊圖案，過膝粉色棒球襪，白色厚底鞋，頭發(fā)不知道怎么弄的，膨脹得像個熱氣球，直徑比她纖瘦的肩膀還寬個幾厘米。

　　這到底是哪個年代的造型？

　　“她們?yōu)槭裁炊啄悖俊背绦∶媚X子里一片漿糊似的疑問，理不清一點思緒，只能想到什么說什么。

　　“哦。”宋清舒漫不經心，“上周家族PK，她們醉夢家族輸給了我們暗妖家族，不服氣，玩不起，來找我散德行呢，不用管。”

　　程小妹：“？”

　　“你玩炫舞嗎？加個好友。”宋清舒看看她脖子上的有線耳機，好像有那社交牛逼癥，“我三中的，你哪個學校？”

　　炫舞，醉夢家族，QQ，三中……

　　這些詞匯組合在一起，直接開啟了程小妹關于某個特殊時代的記憶大門，同時，她有了一個不太好的預感。

　　“今天是幾月幾號？”她問宋清舒。

　　愣是把宋清舒給逗笑了。

　　邊笑，邊撩開綠油油的衛(wèi)衣袖子，露出纖細瑩白的手腕和一塊夸張的黑色表盤。

　　程小妹湊過去一看，好家伙。

　　2008年05月24日，23點15分。

　　她穿越了？！

　　來到了她姐日記里的某一天。

　　那、面前這個殺馬特……

　　不！程小妹在心里仰天長嘯。

　　她姐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優(yōu)雅大方、美麗善良，必不可能是面前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