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母子

　　吳知縣與老者一番議論暫且不表，這邊葉提請了楊郎中，馬不停蹄地往盛府去。

　　“先生，多有冒犯，萬請海涵。”

　　葉提知道楊郎中繃著臉的緣故。

　　楊老頭瞧他這般少年，本該是天真活潑，無憂無慮，卻為了舅舅家的小娘生產(chǎn)而奔波，雖有些許逾越，實是純孝，不由地臉色緩下來，“無妨，知縣大人說得對，人命關(guān)天。”

　　顛簸的車廂里，葉提連拱手，“郎中明鑒，學(xué)生不勝感激?！?p>　　又在下一刻，因猛地一顛，胃里的酸水涌得他喉管難受，只得忙不停地一手捂著嘴，一手按著腹部。

　　這車駕質(zhì)量太次了！

　　并非盛府沒有好的車駕，可他只是表少爺。

　　楊郎中見他強撐著大人模樣，細細觀察，確定無礙，笑道，“且忍著吧?！?p>　　可憐葉提酸水翻得一眼眶的淚水，開不了口，只能點頭。

　　好在魁梧漢子駕車技術(shù)極為熟練，顛是顛了些，速度相當(dāng)快，沒多時的功夫，車駕穩(wěn)穩(wěn)停在衛(wèi)小娘那側(cè)院入口的小巷前。

　　“你在此處候著，勿要離開。”

　　葉提吩咐了句，主動提著藥箱，忍著不適，引楊郎中往側(cè)院里去。

　　衛(wèi)小娘的小院里，在葉提的囑咐下，分娩的各項工作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剡M行，不復(fù)林小娘之前主持時的混亂。

　　等了許久，盛明蘭聽到外面有腳步聲，顧不得自己酸乏的小小身軀，掙著起身，巴巴望向門口，只見面色略顯蒼白的葉提領(lǐng)著一位老郎中進來。

　　“這位是楊郎中?！?p>　　簡單地介紹一句，葉提讓丹橘送楊郎中進屋。

　　林噙霜暗暗驚訝。

　　楊郎中她也請過，可人家并不搭理，不成想，葉提竟能將他請來。

　　楊郎中久負盛名，想借口發(fā)作卻是不行，難不成，真叫那衛(wèi)小娘度過這難關(guān)？

　　她暗暗盤算，越想越恨。

　　怎奈葉提立在一旁，多一個舉動都惹他生疑。

　　“提哥兒如何請來楊郎中？雪娘那時多番去請，俱是無果呢?！绷中∧锊幌滩坏瓎柕馈?p>　　葉提緩了緩，待腹部不適減輕，淡淡道，“運氣好，郎中見我心誠?！?p>　　暗暗戳人誰不會？

　　林小娘、周雪娘臉色頓時都不怎么好看。

　　時間一點點過去，熱水、糕點不停地往衛(wèi)小娘的屋里送，屋里也不停傳出衛(wèi)小娘痛切的喊聲。

　　好一會，楊郎中滿頭大汗，由丹橘攙扶著地出來，葉提連忙迎上去，將早早備好的圓椅搬來，“郎中辛苦，且坐著歇息會兒?！?p>　　“丹橘，你去為先生準備茶水點心、熱水毛巾?！?p>　　他手下就這么幾個人，那林小娘充瞎子，他也沒辦法，只能再辛苦丹橘。

　　丹橘自是無怨言，腳步不停忙活去。

　　楊郎中坐著緩了緩，接過溫度適宜的茶水抿了兩小口，對上葉提期待的目光，嘆了口氣，才道，“孩子倒是能出來，小娘子卻是要遭罪，怎地將孩子養(yǎng)得如此之大？先前未請郎中看診嗎？”

　　請郎中？

　　提起這茬，葉提余光掃過那邊暗勾勾望向這兒的林小娘，心里思忖著富桂怎地還沒回來。

　　他知曉內(nèi)情，嘴上卻回道，“這個學(xué)生倒是不知，按理來說，家里該是請過的?！?p>　　林小娘清楚地聽兩人聊起這個話題，心里直咯噔，連忙走過來，關(guān)切道，“楊郎中辛苦，我看日頭不早，請郎中吃點東西吧?！?p>　　“雪娘…”

　　“不勞煩小娘?！比~提當(dāng)即打斷她。

　　對上林小娘氣惱又假裝不解的目光，他微笑解釋道，“郎中后面還有病人，我與那主人家說好的，待衛(wèi)小娘順利分娩，親自送郎中去，感激事宜，待舅舅、舅母回來，必會請郎中來，隆重操辦。”

　　林小娘臉色一僵，有點凝滯的目光轉(zhuǎn)向楊郎中。

　　楊郎中是何許人？

　　幾十年的老醫(yī)師，見慣了宅門內(nèi)院里那些勾當(dāng)。

　　他心里通透，只點點頭，“確是如此。”

　　既這么說，林小娘沒法了，面上還是端著主人家的架子，“如此倒是不巧，先生這般費…”

　　“哇哇…”

　　她話沒說完，被一聲平地而起的哭聲打斷。

　　隨即。

　　“哇哇…哇哇…”

　　一連串的哭聲，在這安靜的院子里，如此清晰。

　　葉提，林小娘，盛明蘭，包括丹橘，都是驚得有點木然，想明白后，各自眼里又有些期待。

　　葉提、盛明蘭希望母子平安，卻不知林小娘期待什么？

　　“生了！生了！”

　　“是個哥兒！是個哥兒！”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丘婆子高聲喊著，這是慣例，通知屋外候著的人。

　　林小娘面色猛一下蒼白，緊緊抿嘴，手指狠狠絞著袖角，自覺不妥，又強打歡顏，“好好好，家里又多一哥兒，主君子嗣綿延。”

　　她自演她的，沒人聽。

　　“小娘，小娘?！笔⒚魈m第一時間要沖進屋里，確定自己小娘的安危，卻被丹橘一把拎著后領(lǐng)口，眼淚巴巴地盯著屋門。

　　葉提心里長長地松了口氣，莫名悸動，萬分感慨。

　　稍稍整理了下情緒，退了半步，對楊郎中深深作揖，“郎中圣手，保得母子平安，學(xué)生代舅舅、舅母謝過郎中?！?p>　　楊郎中擺了擺手，并未應(yīng)聲，而是打開自己帶來的藥箱，取出筆墨，寫了一道方子，遞給葉提，道，“照方抓藥，小心照料，若有不妥，及時通知我。”

　　因葉提年少，衛(wèi)小娘的病情，不好說得太詳細，少年人不便聽那些詞語。

　　葉提掃了眼方子，熟記一番，遞給丹橘，鄭重道，“請丘媽媽、許媽媽小心伺候著；你也在此幫忙，等我回來再作安排。”

　　孩子出生，并非萬事大吉，相反接下來一段日子才是最關(guān)鍵。

　　若費了千辛萬苦，幫衛(wèi)小娘分娩，最后叫人害了剛出生的哥兒，豈不功虧一簣？

　　“奴婢謹記?！?p>　　丹橘接了方子，略欠身，進了屋里。

　　盛明蘭像是知道事情輕重，這會兒也不掙扎著要進去，只默默候在門口。

　　此間事了，楊郎中走前，看了看孩子和昏迷的衛(wèi)小娘。

　　葉提拎著藥箱，見他臉色實在不好看，顧不得一旁跟著來送的周雪娘，問道，“先生，到底如何？”

　　楊郎中看了葉提一眼，皺眉想了想，道，“孩子健壯得很，可小娘子實在危險，務(wù)必細細看照，不得有半分差池?！?p>　　他再一次叮囑，神情更顯凝重，臨上車駕，嘴里還嘀咕了兩句：怎地就養(yǎng)得這般大。

　　卻不知說與哪個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