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捷徑
丹橘對自己被調換到葉提院里,原是頗有怨言,房媽媽私下與其一番解釋,她才釋懷。
老太太盛徐氏是何許人?
掌盛府二房幾十年,練得那是金睛火眼!
葉提以退為進的打算,盛纮身在局中,一時未察;老太太心里明鏡似的,只聽一耳,便明了。
她是見過小時候的葉提的,那時葉提就是個軟性子、悶葫蘆,現這么大的轉變,比起葉提自己的說法,她更傾向于葉提是個城府極深的。
當然,安排丹橘來,倒也不是要監(jiān)視葉提一舉一動,老太太要的是家宅安寧、子嗣綿延。
葉提城府深無礙,只要不做危害盛府的事,送他一場小富貴也可。
明白自己此番調換的目的,丹橘暗暗給自己打氣提醒。
未進院里,她遠遠地就瞧見一身姿挺拔的少年郎立于古松下。
一身象牙白的長袍,袍子領口、袖口繡著精美的云紋,他低著頭,那一襲墨色長發(fā)隨著微風輕輕晃動,只是瞧個側臉,已是風姿卓絕!
以往常聽府里人說表少爺是好顏色,如今一看,真真名不虛傳。
她再走近,葉提已是注意到她。
“嗯?烏娘子呢?”葉提不解問道。
丹橘上前,離著葉提有三步的樣子,屈膝行了個禮,低著頭不敢看葉提,回道,“表少爺,奴婢叫丹橘,是大娘子新派來的女使,烏娘子回葳蕤軒了。”
她這話說得有水平。
“大娘子新派的?”葉提有些奇怪,想了想,打量了番丹橘,又問道,“你原先是那個院的?”
丹橘愣了下。
都說表少爺的腦子是迂的,怎如此聰慧?
“奴婢原在壽安堂服侍?!彼膊徊m著。
這個房媽媽同她講過,沒必要隱瞞,表少爺若問起,就如實回答。
葉提瞬間明了,眼中流露出玩味之色,點頭道,“好,進來吧,正好餓了?!?p> 他走在前頭,心里暗暗慨嘆。
老太太到底是老太太。
不過,雖清楚丹橘被安排來的意圖,他倒也沒過分提防。
用了晚食,消解了會兒,讓金媽媽打來一大桶熱水,泡了個澡,看了會《周易》,早早便上床躺下。
寢室中央擺著暖爐,點點火星驅散屋里的寒冷。
剛泡完澡,加之這暖烘烘的環(huán)境,葉提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之際,耳邊傳來一道誦讀聲,一開始很慢,一字一頓,入耳清晰;而后越來越快,比后世人們速記時還快,可每一個字卻更是清楚;又在某一時刻,那誦讀速度達到一個頂峰,誦讀聲戛然而止……
一夜無話。
拂曉之時,盛府一如往常地開始運轉,奴仆們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比往日賣力不少。
不能不賣力啊。
昨兒打賣了兩個,死了一個,一些奴仆心里不安。
林棲閣的最惶恐,昨個一夜,簡直不堪入耳!
負責灑掃的粗使婆子拎著好大一堆碎掉的茶盞、擺件出來。
盛府側院,也不知哪傳來的一聲雞鳴,葉提緩緩睜開眼睛,只覺得神清氣爽,渾身通泰,身上的酸乏盡去。
想是泡澡、睡了個好覺的緣故吧。
他不多追究,起身穿好內衫,喚來丹橘幫他穿衣。
不是他轉變得快,實在這一套套衣服不容易穿,加上洗漱什么的,他到底有現代人的思維,真整不太利索。
丹橘卻是個利索的,迅速幫葉提完成洗漱換裝。
用完早食,葉提走到院門口時,早早候著的小廝隨即上前,差點嚇他一跳。
那小廝到他跟前行禮,“表少爺,小人叫富桂,以后專伺候表少爺?!?p> 葉提打量一番。
模樣平凡了些,身子骨瞧著倒挺壯實。
古代對隨行小廝、書童還是有要求,并不是如某版梁祝里的四九那樣,清秀是基本要求。
估計是院里那兩位不要的小廝吧。
“名字還挺喜慶?!?p> 葉提笑笑,招呼著富桂跟上。
邊走邊聊,他也不拿主人架子。
一番詢問,探清富桂的底細。
是個家生子,老子是盛府產業(yè)某個偏僻莊子的莊頭。
到了側院門前,葉提正要告訴富桂今天的目的地,讓他去外面支一輛馬車來,遠遠地,有人在喚他。
“提哥兒,提哥兒?!?p> 循著聲兒瞧去,原來是大娘子貼身女使劉媽媽,她身側停著一輛馬車,想來車里坐著的該是盛長柏。
果然,他一走近,車廂側的小簾掀開,盛長柏招呼著他上車。
“謝二哥哥。”葉提笑著拱手謝道。
“哎,你我兄弟,不必如此?!笔㈤L柏擺擺手。
待葉提進了車廂,他一番打量,忍不住感慨道,“母親說表弟有大變化,如今一瞧,真是不小?!?p> 葉提一身淡藍色的袍子,面含三分笑,眼里有星辰,腰背挺拔,談吐有度,既有少年郎的勃勃生氣,亦有灑脫自若的氣質。
其實盛長柏也不差,白白凈凈,身形頎長,一身白袍渲得滿滿的儒雅。
“哥哥說笑了?!敝?,葉提擺擺手道。
瞧見放在盛長柏身邊的幾盒物件,又岔開話題,道,“哥哥這是準備了禮物?”
盛長柏臉色一正,“先生教導你我多年,如今一別,怕是難以常見,備份禮也是應該的?!?p> 葉提點點頭,“弟弟也是這么想的,待會到了坊市,哥哥叫馬車停會兒,弟弟也準備點心意?!?p> “如此甚好。”盛長柏滿意地點頭,沖外面喚了聲,“出發(fā)吧?!?p> 富饒的揚州城,雖才拂曉清晨,街道上人已不少,街旁兩側的鋪面一個接一個卸下門板,準備營業(yè),馬蹄兒踩在平展的青磚路上,發(fā)出一陣清脆,直直往西城去。
在一處坊市停了半刻,葉提和盛長柏如昔日上早課般抵達私塾。
這是揚州城一位素有盛名的大儒辦的,私塾里不光有揚州城的官宦后代,更有不少天賦出眾的寒門子弟。
因是早早約好的,葉提和盛長柏只與看門小廝通報了名字,直通無阻。
一番蜿蜒徐行,曲徑回廊,葉提和盛長柏來到學堂前,陣陣早讀聲撲面而來,不是后世那種各人讀各人的,而是先生領一句,學生讀一句,不快,極講韻律。
見葉提和盛長柏來了,學堂里來回踱步、手里捏著一根戒尺的老先生停下,叫了個人領讀,出來。
“隨我來?!?p> 老先生走在前面,一襲白袍,氣質不凡。
兩人跟著走進書房。
禮品已由兩人的小廝交給老先生家中的仆人收下。
“怎地不見楓哥兒?”
老先生于書桌后坐下,問道。
葉提和盛長柏對視一眼,兩人上前先作揖行拜禮,而后盛長柏才道,“長楓身有不適,不能來告別先生,已托我將他準備的禮帶來?!?p> 老先生灰白的眉毛一皺,不耐地擺擺手,“休提,休提?!?p> 此話了,他看向葉提,審視打量,道,“有些日子未見,提兒倒是變化甚大啊?!?p> 從稱呼可聽得出,老先生與前身關系不淺。
葉提上前半步,作揖恭敬道,“不敢瞞先生,學生前幾日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想明白許多?!?p> 老先生臉色一變,帶著怒氣問道,“怎地盛府都無人來通告?”
盛長柏頓時尷尬。
對家里的事,他還是略知一二的。
可他不過一少年郎,先生這么說,倒不知如何作答。
葉提趕忙回道,“先生勿怪,學生病得快,好得也快,舅舅、舅母是未來得及告知先生?!?p> 老先生臉色稍霽,“你既無事,那便最好,不然無論如何,我都要去通判府上問一番?!?p> 這話聽得葉提簡直駭然。
這么硬?
早說啊,他缺的就是大腿。
真是可惜,馬上要入京了。
一番關懷寒暄,老先生不出意外地問起來兩人的課業(yè),“我知通判高升,大姐兒又納征,你二人在家中,學業(yè)可有墮???”
葉提和盛長柏當即起身,拱手作揖,連連搖頭。
“那柏哥兒最近在讀些什么?”老先生率先問向盛長柏。
盛長柏正色道,“不敢瞞先生,學生這幾日都在研究邊疆堪輿圖?!?p> 他倒是實誠,老先生手上的動作當即一頓,眼睛朝他瞪去。
盛長柏卻臉色不改。
葉提看得暗暗咋舌,到底是不同娘養(yǎng)的。
王若弗是前戶部侍郎家的嫡幼女,手里帶出的孩子,怎是那抄家落魄戶帶出的孩子能比?
“也罷,你倒有一顆精誠之心?!崩舷壬袊@了句,又道,“關心國家大事是好,不過學問需循序漸進?!?p> “先生教誨,學生謹記于心?!?p> 盛長柏深深地做了個揖,讓到一旁。
老先生的目光隨之落到葉提身上,直看得葉提莫名慌亂。
娘哩,他不過昨晚才看了點《論語》和《周易》,前身留下的東西那都是之前的,老先生總不能和他炒冷飯吧。
忽地,不知為何,當他想起昨晚看的周易時,腦海里一篇文章浮出,詳盡無比。
“乾:元,亨,利,貞?!?p> “初九:潛龍,勿用。
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九三:君子終日……”
是他昨晚看的《周易》第一篇!
昨晚睡覺時耳邊的誦讀聲!
是了,是了。
再聯(lián)想昨天早上他感慨為何前身記憶十分清晰。
只一瞬間,葉提明白,他科舉的捷徑來了。
驟風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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