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蛙聲,小池里的鯉魚咕嚕咕嚕地在水中吐出泡泡,微風(fēng)清徐,更深露重。
“姑娘,怎的穿得這么輕薄,小心著涼?!币恍∩е放?,踉踉蹌蹌地從屋內(nèi)跑了出來。
院子里,一人、一壺酒、一茶幾,沐浴在月色之下,她的發(fā)絲披散著,柔長而細(xì)膩,拖在地上也不管不顧,而披散著的秀發(fā)如席子般為她擋住了些許涼意,她倚在茶幾上,把玩著自己的發(fā)絲,盤坐的膝上放著一本畫冊,似乎她的目光就是在欣賞畫冊。
一陣風(fēng)起,將她的畫冊往前掀了幾頁,她卻不以為意。
小生輕輕為她披上斗篷,發(fā)現(xiàn)她又席地而坐,案幾上一杯茶、一杯酒,“姑娘!醒醒!”
“...”回應(yīng)他的只有喧囂的蟬與蛙。
“姑娘,怎的如此不愛惜身體!快些起來,我扶您進(jìn)屋。”
“小僧,我沒醉。”
“我知道您沒醉,您身子骨可沒您想象中那么好,聽話,進(jìn)屋去?!?p> “哎呀,你看我這不有酒暖身子嗎?”
“每次您把茶跟酒放一起,就沒喝過。別騙我了。”
“我這不是怕喝醉酒,所以泡些茶邊喝酒邊解酒?!?p> “您別解釋了,明兒個我再幫您準(zhǔn)備好,您想看明夜也可以?!?p> “可是明天你就能保證有月亮嗎?小僧,今夜月色真美,不再多看幾眼怪可惜的?!?p> “明兒個沒有,下一個明兒就會有了,月亮不會逃走的。”
“可是明兒的月亮就不是今天的月亮了啊。”
“姑娘,您再不進(jìn)去,明兒我就跟方丈說,您來這不是靜養(yǎng)的,是來尋死的。”
聽罷,她瞪了小生一眼,“出家人不打誑語。”
“我沒有妄言,您這身子已經(jīng)傷到底基了,再任您這么折騰,我就自請換人來照顧您。讓師兄來治一治你?!?p> “別,那冷面家伙我可不想看見,無趣得很?!?p> 她站起身,膝上的畫冊跌落,捋了捋發(fā)絲后,想要彎腰撿起,些許暈眩,搖搖晃晃。
小生趕緊扶住她,“姑娘,您進(jìn)去吧,這兒我來收拾就行,畫冊也會幫您收好的?!?p> “哎呀,沒事,我沒醉,我知道這地上的,是明月光,不是晶瑩的霜。”
“姑娘,您就是醉了,地面上確實結(jié)著霜呢?!?p> “這樣啊...”她抬頭望了望天空,月色依舊,“月色,真美。小僧,明兒個幫我把桌上的信遞出去吧。”
“姑娘,您無親無故,是要寄給誰呢?”
“夢里受人所托,寄出去便可,以慰那份思念罷了?!?p> “又是老規(guī)矩嗎?”
“嗯,按老規(guī)矩?!闭f完,她蹣跚著行進(jìn)了屋內(nèi),短短的幾步路她也不忘回頭留戀一番月色。
門輕輕闔上,小生并沒有立即收拾,反倒是坐下來,將那杯涼了的茶一飲而盡,翻開畫冊,找到了畫中的那抹月色。
畫上題字:遇謫仙人,對飲成雙,明月當(dāng)空,起意生情,托信回鄉(xiāng)。
小生將這一頁的畫冊盡數(shù)打開,里面呈現(xiàn)出了更完整的畫面,那是她方才記錄下來的夢:
皎潔月色下,坐著一位醉酒人,姑娘走到他的旁邊坐下。
“小姑娘,你是誰,緣何在此?”謫仙人由醉轉(zhuǎn)清醒,剛剛瞇了一小會,怎的身旁就多出了一人?
“入夢人?!?p> “入夢?莫非我在做夢?”
“不,是我在做夢?!?p> “你是真實的嗎?”
“是,也不是?!?p> “哈哈哈,妙哉妙哉,來喝一杯?!?p> “你已經(jīng)醉了,再喝我就沒法跟您聊?!?p> “無妨,我酒量大著呢,有朋自遠(yuǎn)方來,須得飲一杯。”
“不好奇我怎么出現(xiàn)的嗎?”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需要忌憚你什么嗎?”
“我是在夢里吸食情感的人,我來取走你的思念?!?p> “笑話,小姑娘,思念是取不走的?!?p> “可以,只不過新的時間里您會產(chǎn)生新的思念?!?p> “哈哈哈,這倒是有幾分道理,那姑娘要取走什么思念呢?我感覺我可沒有什么可掛念的?!?p> “您有很多掛念的?!?p> “是嗎?我怎么不知道?!?p> “您只是假裝不知道而已。我問您一個問題,您回答了我,就會知道了。”
“什么問題?”
“地面上有沒有霜?”
“地面上?”謫仙人睜了睜眼,望著地上晶瑩剔透的光芒,他有些看不清,抬頭望了望天空,一輪明月高高掛起,“沒有吧,地面上應(yīng)當(dāng)是月光?!?p> “您為何不伸手去感受呢?伸手后不就能確定嗎?”
謫仙人錯愕了一下,望著月亮的眸光慢慢轉(zhuǎn)向了地面,陷入了沉思。
沉寂的時光里,謫仙人時而睜眼,時而閉眼,似乎昏昏欲睡,就在以為他要睡著的時候,他出聲了。
“小姑娘,你說對了。”
“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p> “幫我寄一封信,里面就寫著:見信安?!?p> “我寄不到您所在的時代里?!?p> “哈哈哈,嗯,我知道,你只需要寄出去就行?!?p> “好的?!?p> “小姑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思念的?”
“您的作品我拜讀過,您心中的掛念只多不少。”
“是嗎?”
“我猜,您大概覺得故鄉(xiāng)里沒有什么值得您思念的地方,無法察覺到您的心里在深深地思念著它,即便,對于故鄉(xiāng)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了,即便,故鄉(xiāng)的物是人非與您無關(guān)。但正是這份思念引我入夢?!?p> “嗯...哈哈哈哈,未曾想竟能結(jié)交到姑娘你這般奇幻的朋友。今夜月色真美,若姑娘能賞臉喝一杯就更美了。”
“能遇先生亦是我幸,不敢再推卻。請?!?p> “請!”
畫冊里的故事在此終結(jié),小生將畫冊收起,收拾好茶幾,便回了自己的屋內(nèi)安睡,其實他剛才的恐嚇當(dāng)不了真,在姑娘這經(jīng)常能從畫冊里看到許多故事,姑娘也是準(zhǔn)許他看的,他可舍不得走,濃濃的睡意助他迅速地進(jìn)入了睡夢中。
畫冊里,定格了謫仙人與姑娘對飲成雙的畫面,那時,清風(fēng)正起,落葉微霜。
靜夜思
[唐]李白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