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紙圣詔
嘉業(yè)十八年十月末,一道圣旨送到了岐州: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求治在親民之吏端重循良,教忠勵資,敬之忱聿,隆褒奨......著令岐州知州張昌和升任大理寺少卿,從四品,令盡快回京赴任,欽此。
這道圣旨,算是徹底打破了張家十幾年來表面平靜的生活。
是夜,張夫人房里,張昌和坐在靠椅上眉頭緊鎖,張夫人小意溫柔地幫他揉捏肩膀,心中卻頗有點心緒不寧。良久,張昌和睜開眼睛,說了一句:“還是把起兒喊回來吧。咱們一家人,一起回京?!?p> 張夫人揉肩的手一頓:“老爺......”,張昌和握住夫人的一只手,語氣堅定:“越是躲避,就越惹人疑。圣旨來的蹊蹺,可見對方已經(jīng)起疑,我們索性大大方方地回去,拿不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不敢輕易動手,咱們一家暫無生命之憂?!?p> 張昌和為官十幾載,從不曾有顯眼的政績,故此一直外放漂著。雖然曾經(jīng)師從前宰相藍銘山,當(dāng)年會試表現(xiàn)也十分優(yōu)秀,本該有大好前程,但他從七品做到五品,用了比同僚多一倍的時間。如今,恩師藍銘山已經(jīng)去世五六年有余,同窗如若要保舉他,必然會提前與他打招呼,所以這次升遷,不是自己人給的好處,自然就是敵人了。
不管張昌和是否愿意,總歸不能抗旨不尊。張夫人從10月中便開始張羅回京事宜,按照圣旨要求,張昌和最遲要在十二月初到京城上任。岐州離著京城,走官道大概也需要半個月時間才能到,留給張夫人張羅搬家的時間只有十幾日。張夫人命管家?guī)е鴰讉€仆從先回到京城宅子里打掃布置。
張家老家在武寧,祖上幾代都經(jīng)商,累積了不少家財,但幾代家族子弟卻都不是讀書的料,到張昌和這一代才開始有人作官,張昌和便是其中學(xué)問做的最好的。自從家族子弟陸續(xù)讀書趕考,張家自然要在京城購置了不少族產(chǎn)供家族子弟使用。也正是因為家族財力雄厚,張昌和為官多年薪資微薄又不貪墨,妻兒卻能生活富足,就是因為有族產(chǎn)在支撐。所以張之南和哥哥弟弟們才能受教于最好的私塾先生,才能請得動西山西宗門的師傅教習(xí)武術(shù),請得動一流的琴棋書畫先生。
第二日清晨,張夫人的院子里,一個緋紅色身影迎著朝陽,從回廊那頭奔跑而來,后面跟著個氣喘吁吁的小丫鬟,邁著急急的小碎步一路追著。緋紅色的身影跑到正房門口,輕輕跳過門檻進了屋,張夫人嚇了一激靈,趕緊起身扶住了幾乎是撲過來的緋紅身影,看著嬌俏的女兒嗔怪道:“南兒,哪家的閨秀走路不是款步姍姍聘聘婷婷的,你瞧瞧你,已經(jīng)及笄了是個大姑娘了,怎的還是如此冒冒失失?!?p> 張之南笑嘻嘻的壓根沒把親娘的絮叨放在心上:“娘,爹爹說要接大哥回府,讓我去西山吧,西山的路我可熟了?!?p> 張夫人一口回絕:“張全已經(jīng)在套馬了,一會子就出發(fā),哪用得著你去,這一來一回可不得要個三五天,你一姑娘家家不安全?!睆埲菑埐蜕磉呑畹昧Φ墓苁隆?p> 張之南搖著張夫人的手臂撒著嬌:“娘,不是還有詹師傅嘛,詹師傅的功夫您是知道的,西山又沒出岐州地界,白天趕路,夜里就能到了呀。母親大人,求求您了好不好。”
張夫人被她搖得頭暈,松口到:“別搗亂,張全馬上就要出發(fā)了,你來不及收拾東西,乖,聽娘的話,留在家里收拾行裝?!?p> 論對付母親和父親,張之南敢認第二,就每人敢稱第一。她太了解張夫人的脾氣了,之所以不昨晚過來求,是因為張夫人既容易心軟又容易反悔,趁她心軟的時候得馬上走人。她示意杏兒上前一步,把手里的包袱給她娘看:“娘,我都好久沒見過師傅了,這一去京城,就更難見到他老人家了,您就讓我去吧??矗畠憾际帐昂昧?,詹師傅已經(jīng)牽馬等在二門外了。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今天戌時就能到。再說就來不及了,女兒出發(fā)了?!痹捯粑绰洌艘呀?jīng)跨出了門檻往二門歡跑了出去。
張夫人頗為無奈,三個孩子,十六歲的大兒子張之起從小習(xí)武,為人持重,12歲的小兒子張之舟滿腹經(jīng)綸少年老成,唯獨這排行老二的女兒是個鬼靈精,雖然只比大兒子小幾個時辰,但因為是唯一的女兒,她爹很是慣著她,養(yǎng)成了這無拘無束的性格,想想回京后要把女兒調(diào)教成規(guī)步矩行的大家閨秀,張夫人就頭疼不已。
張之起已經(jīng)在西宗門跟隨門主慕容修學(xué)習(xí)了五年,早先張昌和曾經(jīng)重金請西宗門的二門主慕容平到府里教習(xí),故此張之南說的師傅就是慕容平,她本身沒啥學(xué)武天賦,跟著哥哥學(xué)了四年,也不過落個強身健體,對付一般的歹人小賊沒問,遇到高手就只能任人宰割了。而大哥張之起則因為天賦過人,直接被推薦給了門主慕容修,成了慕容修的關(guān)門弟子。張之起每年只有三五次回家機會,所以,張之南一年里總要借口替爹娘探望哥哥,探望師傅,好幾次溜去西山玩耍,西山和西宗門對她而言,像是另一個家,比自己家還要更無拘無束的家。
張之南一行人騎馬出發(fā),路上不耽擱的話,確實夜里就能到西山。一行人打馬快行,很快就來到了城門口。要出城門的時候,西邊也策馬而來一群人,聲勢不小,張之南抬眼望去,呵,巧了。
西邊打馬而來的人,其中一個揚起馬鞭興奮地朝張之南喊:“張姑娘,我們又見面了?!睆堉闲闹芯?,才一夜的功夫,對方竟然已經(jīng)查清楚她的身份了?他們究竟是何來歷?而且,今天他們并不止兩人同行,二人身后跟著兩個穿黑衣服的勁裝男子,似乎是侍衛(wèi)。
兩群人在城門口匯合,張之南疏離地朝郭瑞安拱拱手,問到:“郭兄這是要離開岐州了?”郭瑞安也不隱瞞,大大咧咧地道:“正是,正是,去往西山。張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張之南撒謊從來不眨眼睛:“出城秋游?!贝嗽捯怀?,詹師傅看了郭瑞安一行人一眼,眼神不算友好。在詹師傅的認知里,小姐要撒謊的對象,一定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