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五章 來自沛縣的弓

　　陳平回到家后最想干的事就是飽飽地吃一頓，再美美地睡上一覺，誰知道張麗傳了這么一個令人沮喪的消息。

　　他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困意滿滿地說道，

　　“千年人參果然不是白享用的。要不還是把我抬宮里去吧。我怕我再不合眼，還沒等到宮門口，就得等陛下賞賜棺材了！”

　　然后，陳平就沉沉地睡了過去，任張麗和陳買為他安排進(jìn)宮前的事宜。

　　等到陳平再次醒來時，人已經(jīng)在大殿中齊齊整整地躺著。

　　他是被少府戚腮給搖頭晃腦醒的，一看環(huán)境不對，先是吃了一驚；再看自己身上，一身朝服，腳上蹬著朝靴，心下先感激了張麗一番，然后“嚯”地爬起來，朝劉盈和呂雉行了大禮，卻再不敢起身。

　　戚腮在一旁笑著調(diào)侃陳平道，“真不愧是曲逆侯，在睡夢中被抬著進(jìn)大殿的，恐還屬我大漢朝的頭一遭！”

　　陳平很為他這種落井下石的行為感到不滿，但自己的做法不合禮數(shù)，有錯在先，也不好發(fā)作，只得忍著。

　　劉盈卻笑著對陳平說道，“陳愛卿不用多禮，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又遭遇到這樣的事，朕和皇太后都能理解！”

　　陳平還是不敢起。

　　呂雉不緊不慢地問道，“陳平今天去過什么地方？竟然把你狼狽成這副模樣？”

　　早在回長安的路上，陳平就已經(jīng)在心里掂量再三，如果鐘離眜只是把他對呂雉的怨念停留在心里和口頭的程度，就是沖著鐘離欽“為民立命”的情懷，他也想維護(hù)鐘離一家一次。

　　雖然知道這種舉動很不智，但是他還是不由得地想做一次。

　　陳平三分真七分假地回稟道，“臣被一戶小民給鄙視了一頓?！?p>　　劉盈的笑容中有深意，問道，

　　“從曲逆侯出城到回來的時間上看，那戶人家應(yīng)該是關(guān)中人士。

　　關(guān)中人的確豪爽不羈，但也沒強橫到無端找一個朝廷大員麻煩的地步。朕很是好奇，究竟有怎親的因緣？”

　　陳平沮喪道，“陳下知道，如今大漢天下十地九旱，關(guān)中尤其不在話下。

　　可臣今天被帶去的那地方，卻是別有一番安樂景象。

　　在那個地方，百姓的生活照舊，莊稼也照舊，臣感受不到一絲大旱的跡象……”

　　陳平剛才是有意在試探劉盈和呂雉的態(tài)度，稍稍地停頓了一下，在心中至少想了三種以上的應(yīng)對方案出來。

　　果然不出所料，上首兩位對陳平的話題很感興趣。

　　陳平就繼續(xù)說道，“臣也只能猜想得到其中的兩三分。

　　他們避旱的原理和故趙王府中那口風(fēng)水井的一樣，都是出于相地師之手。

　　可他們手上的相地師好像更厲害，早在十?dāng)?shù)年前就預(yù)感到如今的大旱，還做出了長遠(yuǎn)的應(yīng)對措施。”

　　陳平四周圍看了幾眼，這時就連跟前極想要再陰他幾把的戚腮也豎起了耳朵。

　　他不隱瞞，“臣不懂推衍之術(shù)，也不懂八卦。但臣還是知道，那處地方之所以能安然無恙，和那個大莊子里的那高人十年前布置的那個林子有關(guān)?！?p>　　呂雉，“林子？”

　　陳平說道，“嗯，就是衛(wèi)尉署找到臣時，離篝火最近的那個幾乎大得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林子。

　　恕臣心思笨拙，臣實在想不出那林子和化解旱災(zāi)有什么必然的關(guān)系。但還是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那就是能力達(dá)到相當(dāng)境界的地師，已經(jīng)能很好地利用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借力卸力了?！?p>　　呂雉問道，“陳平剛才說被人鄙視著羞辱了一通，還能夠不生氣，冷靜地分析和天下事有關(guān)的情形，著實與常人不同?！?p>　　陳平聽得出這話的意思，也不多作解釋，繼續(xù)稟奏道，

　　“回皇太后的話，臣沾了朝廷的光，受了萬民的供養(yǎng)，才得以在這大災(zāi)之年活出個人樣。

　　如果臣受一點委屈就能活萬民，穩(wěn)皇室和天下，那么這委屈是值得的。

　　只是那戶大家長說朝廷的相地師不如他家的，朝臣們連個人才都籠絡(luò)不來，實在不中用。臣就想著，這次大旱也算是給朝廷提了個醒，要養(yǎng)足夠的能人為朝廷效力才更有利于安天下，把大漢的根基建立在磐石之上?！?p>　　劉盈和呂雉相顧一笑，然后戚腮就不合身份地提醒了一句，

　　“陛下和皇太后想要聽的是把你帶出去的那個人和殺了魚木匠同伴的是不是同伙？”

　　陳平很篤定地說道，

　　“陛下，絕對不是。臣被羞辱了一通，還差點給讓那莊戶困在林子里出不來了。

　　那林子，足足要了臣大半條命，倘若他們真的有問題，臣是絕對不會為他們美言半個字的！”

　　劉盈和呂雉端坐在上方，面無表情，戚腮忙命底下人拿來了一個東西。

　　陳平定睛一看，是下午進(jìn)林子前鐘離欽從獵戶手中為他討來的，心里也覺著親切與溫暖，拿在手上感受著它的溫度。

　　呂雉笑著說，“你再看看。陳平你一向心細(xì)如發(fā)，對木工匠作頗感興趣，再細(xì)看一下，這弓上的木料和現(xiàn)在我長安城內(nèi)各人用的有什么不同？”

　　陳平摸不準(zhǔn)劉盈這頭知道多少，可他一向一字千鈞，他既然說了，斷然有他的道理。

　　做弓的木料，不像是產(chǎn)自蜀地，在關(guān)中更是沒見過，甚至毫不夸張地說，這種紋理，就連在陽武也沒有過。

　　陳平的眼中滿是錯愕。

　　呂雉這才解說道，“這弓用的木材，是產(chǎn)自沛縣一帶。

　　當(dāng)年先帝起事前，喜好把一些新奇玩意兒做到極致，就曾經(jīng)為后來跟隨他的那些個沛縣兄弟做過幾把長弓。

　　哀家就曾經(jīng)看到過，記得當(dāng)年還是哀家找了沙子把那一把把弓打磨光滑的?！?p>　　呂雉的話已經(jīng)點開了。

　　陳平不用多想也知道，那兩個獵戶如若只是一般的莊戶人家，哪來的來自千里之外的“沛縣制造”？

　　不用說，那兩個獵戶是呂雉的人，至于鐘離眜家里還安插著多少眼線，陳平實在想象不出。

　　有句話叫做“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呂雉的那些個信息源雖然受損，但實力還依然雄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