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四章 臨淄行(十)
陳平從子瀾父親的描述中對三服官貪贓枉法的事大概有了三四分的肯定;再加上子瀾父親的話,陳平篤定了七八分。
按理說,在少府這樣凌駕于朝廷之上的機(jī)構(gòu)內(nèi),三服官的地位不低,劉盈和呂雉派他來,應(yīng)該給他配備足夠的武力后盾才行。
一開始陳平猜著了是呂雉想要自己去劉肥處找后援,后來聽劉肥那么一說,他才知道,劉盈和呂雉是鐵了心地要拿下三服官,只是因?yàn)槿偕砗蟮膭萘ψ屗麄儾环奖阒苯映鍪郑虢椠R王和自己的手把他繩之以法。
這樣一來,三服官的落馬看起來是合情合理,于劉盈作為君主的德行半點(diǎn)都沾不上邊。
任那三服官的一雙美目如何遲疑,陳平都兀自巍然不動,依然鎮(zhèn)定地?cái)r住三服官的去路。
大概三服官見多了一上來就自抬家門的人,他先前的話本就缺德到了家,現(xiàn)在見著陳平不吭聲,以為他是虛張聲勢,一把推開陳平,順帶罵了句更難聽的,
“啥樣的主子養(yǎng)出啥樣的狗……”
陳平也不惱,從袖口處取出一枚龍形玉佩,白色的,玉質(zhì)上乘,亮了出來,
“當(dāng)今陛下的隨身玉佩,見玉佩如見陛下!”
那三服官聽到這,先嚇得一愣,旋即下令道,
“來人,有歹人冒用陛下之名,給我即刻拿下!”
陳平呵呵一笑。
沒等少府的人馬先近身,三服官的胳膊已經(jīng)被劉肥反剪在背上了。
剛才沖過來的那幾人沒收住腳,看他們的那架勢好像也沒有要收手的意思,陳平就對著劉肥的衛(wèi)隊(duì)下了令,
“來人,把聚眾造反者給我拿下,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待到雙方交手時,陳平聽到織造署內(nèi)有鬧哄哄的動靜響起,就對著內(nèi)里說道,
“三服官造反,朝廷不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今天沒參與者一律無罪!”
內(nèi)里又安靜下來。
陳平帶著眾人進(jìn)了織造署,心里琢磨著三服官畢竟在少府任上多年,怕萬一其同黨狗急跳墻,當(dāng)著陳平的面毀壞貢品,再反咬一口。
遂在工坊和倉庫外停了下來,冷冷地看著劉肥手中的那個面若冠玉的男子,
“老實(shí)交待吧,你把子瀾關(guān)哪了?
他和田南的婚事是陛下和太后一手促成的。故六國百姓如今都是大漢的百姓,受我大漢律例的護(hù)佑,任何勢力不得造次!”
陳平的余光瞄見了當(dāng)自己提起劉盈得呂雉時,田南的公公眼神中有掩飾不住的震驚之色,不過陳平暫時沒有功夫顧得上他,因?yàn)檠矍暗倪@位三服官是個實(shí)打?qū)嵉碾y纏的主。
他一聽子瀾,就順著竿子往上爬,對著內(nèi)里說道,
“同僚們,這老頭是那個偷貢品的賊人的同黨。趕緊把他們趕跑!”
三服官的話加上子瀾父親在場,織造署內(nèi)又是一陣騷動。
眼看著就要亂成一團(tuán)時,陳平取出了兩枚印章,對著大伙兒大聲說道,
“我在來臨淄前,陛下和皇太后讓我?guī)Я吮O(jiān)察御史的金印和我曲逆侯的金印來,這造不了假。
三服官往陛下和皇太后的食物里投毒,是誅九族的大罪。再執(zhí)迷不悟跟隨反賊一黨的,英布就是最好的下場!”
當(dāng)聽到那個當(dāng)初讓劉邦吃了大虧的英布的名頭時,內(nèi)里又安靜了一陣。
陳平之所以提英布,除了他兇悍的名聲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當(dāng)初劉邦被困在庸城時,是劉肥帶著三齊子弟和劉邦內(nèi)外夾擊,才堪堪地打敗了英布。
于齊國人來說,打敗英布是莫大的榮譽(yù),也是在記憶里烙下了“極兇險”幾個字的。
把這個三服官和英布相提并論,對于人心,可以起到很大的震懾作用。
內(nèi)里晦暗不明處一些蠢蠢欲動的人消停了下來。
最后在知情人的指引下,陳平找到了子瀾,他被倒吊在織造署的房梁上,雖然身上沒有傷痕,但是本該充血的臉上卻全是蒼白。
陳平想象得到,他定然是已經(jīng)好幾日不眠不休沒吃沒喝了,當(dāng)眾人把他解救下來時,他整個就像是一灘泥一樣癱軟在地。
劉肥叫了幾個可靠的人把他送回家,并囑咐管家劉福送滋養(yǎng)之物過去。
三服官下了獄,被劉肥的人牢牢地看守著。
陳平找來了田南,請她幫忙找田氏故舊翻查三服官這些年的爛賬。
其實(shí)陳平知道,故齊國田氏雖然男子之間爭斗很激烈,但是女子間相處卻很和睦。
因著楚漢戰(zhàn)爭時反抗項(xiàng)羽的緣故,讓田氏在齊人中的威望很高。也可以說,田氏的勢力是滲透到齊國的各個角落里的,包括少府名下的這個織造署。
果然,不到半天功夫,真賬假賬,一卷卷都齊齊地堆在了陳平的面前。陳平暗自慶幸自己早年有過在陽武縣當(dāng)小吏的經(jīng)驗(yàn),不然真的沒那么容易理出頭緒來。
令陳平?jīng)]有想到的是,從大漢定都到長安時算起,單單是給皇室進(jìn)獻(xiàn)衣物和銅鏡、漆器這三項(xiàng),織造署貪墨的銀錢就足以夠代國三年的費(fèi)用了!
窺一斑而知全豹,整個少府,從中得的好處定然不少,這還不把各處孝敬少府的算在內(nèi)。
整個過程劉肥都有觀注,他有些不安,問陳平道,
“世伯,這些個走在半明半暗處的錢財(cái),各個諸侯國都有。暗處的更多,要是都一查到底,那我們劉家王爺們估計(jì)都得把大牢蹲到底不可。”
陳平的心好累,他問劉肥,
“那你參與了多少?”
劉肥倒也老實(shí),“每年去長安時,都有向少府送過禮。送的不比其他諸侯國的少。
只是沒想到的是,這幫王八蛋忒不仗義,就因?yàn)橐粋€女人,就跟我翻了臉。
以前我送的那些就像是喂了野狗一樣。
不,連喂野狗都不如,野狗還知道對我搖搖尾巴討好幾下,可這些個混賬,對我只有呲牙咧嘴。
想想真是后悔?!?p> 陳平聽了,笑道,
“估計(jì)不會有事。有一句話叫做法不責(zé)眾,只要你跟陛下一條心,天大的事都有他和皇太后給你頂著?!?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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