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我不嫁！”伴隨著瓷器落地破碎的聲音，長蘇淚如泉涌，內(nèi)心的悲憤和對現(xiàn)實的無能為力，讓她那一雙原本可愛明亮的杏眼之中布滿了血絲。她將房間里的花瓶摔得粉碎，及腰的墨云長發(fā)久未梳理而迷亂的垂在單薄的肩胛，她消瘦了很多，原本胖乎乎粉嫩嫩的小臉瘦了很多，兩邊的顴骨突兀了出來，曾經(jīng)的柳葉彎眉，也不似好看。累到無能為力，心中的痛苦仍然沒有減輕分毫，她依靠在墻角處，雙腿蜷縮，額頭抵在膝蓋上，淚珠像一串串斷了線的珍珠從蒼白的腮旁滑落進而滴落在腳下的青磚之上，深入，擴散，直至消失于無形之中。窗外連綿的春雨伴著驚蟄過后的幾聲春雷擾動了房間里的寂靜，看著眼前嬌弱可憐的妹妹，善良的晴雪桃花眸里生起了一層薄薄的霜霧，這霜霧遮住了她眼里光，讓她看不清長蘇，也看不清了她的東方暮晨，這一切的姻緣，何其相似，又何其曲折。可憐的長蘇啊，難道身為過來人的晴雪沒有告訴你愛而不得，才是這人間常態(tài)??！晴雪抹去眼角的淚珠，試圖走上前攙扶起長蘇，她忍不住哭啞道“長蘇，姐姐替你去求師傅，師傅那么疼你，一定會取消這門婚事的。”
“沒用的，姐姐。師傅的脾氣你我都懂，他認定的事情，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那我就去求師姐！師姐她一定會幫我們的！”晴雪不想就這樣看著自己心愛的妹妹就這樣痛苦著，她心疼的，看著長蘇苦苦哀求道。
今生因你癡狂，此愛天下無雙。
自以為今生無愛，玉女加身，從此了卻塵緣，宛若蜉蝣寄于天地之間，化為驚鴻一客，笑看風(fēng)月，飛花逐浪。又怎料的，如花美酒，似水流年，怎能少得，傾城一色，相見甚歡！
我將所有的愛全部予你，難道還不夠嗎？
驚蟄后的春雷，似神靈的斥責(zé)，降落人間，鞭笞在初出森林的小鹿身上，她惶恐，她不安，她擔(dān)驚受怕，卻又從不后悔那一場相遇，她只是擔(dān)心，那山洞里的男孩子躲避得了人間風(fēng)雨，卻逃避不了人間刀槍。
春如舊，人空瘦。東風(fēng)惡，歡情薄。
我將所有的愛獻于神明，難道還不夠嗎？
不，不夠！塵世的枷鎖不會同意人與妖的結(jié)合，神明的認知不會成全小鹿魯莽的闖出森林。所有的人他們都以為這是保護，目的是讓小鹿長大，可是又有誰知道小鹿心里的想法，這懵懂，這悸動！
明月夜，山風(fēng)忽起，掠過竹庭，帶來春夜里特有的花香，人間四月芬芳屬實美好，可人間薄情寡義也屬實讓人痛苦。
師傅的房間內(nèi)，晴雪跪在地上，滴滴珠淚順著香腮輕輕滑落，她的聲音已經(jīng)哭啞，師傅依舊不為所動，他略顯單薄的身影在昏暗的燭光里顯得那么低矮，卻又那么威嚴而又不可違逆。
“夠了。晴雪！你不必為蘇兒求情！”師傅狠狠甩袖，袖風(fēng)煽動著微弱的燭火，差一點讓這房間里僅有的光亮熄滅，他沙啞道“為師意已決，長蘇非嫁不可！”
“師傅！”晴雪的頭埋得更低，幾乎已經(jīng)貼在了地面之上，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滴拍落在竹葉與初綻的花朵之上，像是奏起了一曲曲嘲哳痛心的挽歌，像是在替初放的花兒們痛訴著春天的不公。晴雪哭啞道“師傅！您一向都是疼愛長蘇的??！為何，為何，今日您不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呢！長蘇，她，她還小，不懂事，難免會犯些錯誤?！?p> “夠了！晴雪。就是因為為師一向疼愛她，這才讓這丫頭變得有恃無恐，拿天下蒼生的性命當兒戲！”
“師傅……”
“你還想說什么！”師傅渾濁的眼神之中突然射出一道冰冷的光，忽然間讓晴雪膽寒，她薄唇微顫，顫顫悠悠的從地上起身。
晴雪恍惚之間，壓低了聲音，目光空洞，看著眼前的燭火，幽幽道“難道長蘇就不是天下蒼生之一嗎？這樣毀了她一輩子的幸福公平嗎？”
“你！”
門突然被打開，春末的寒氣尚未完全褪去，冷死像一只發(fā)了瘋尋找吃食的野獸一般一股腦的涌進了房間，寒風(fēng)夾雜著雨絲吹打在晴雪身上，讓她不自覺的雙臂抱住了自己，門外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如墨似云的長發(fā)隨著屋外的狂風(fēng)胡亂的飛舞著，那人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
“我不會嫁給裴慶云的！”長蘇光著腳丫，褲腿已經(jīng)弄濕了一大片，秀發(fā)上的雨珠在細額間凝聚成一道道珠簾的細線順著側(cè)頰流淌下來，可憐的小姑娘一步一個小腳印拖泥帶水的朝著自己的師傅走來，晴雪注視著長蘇，喉嚨里卻像堵了一塊石頭說不出話來，在離燭火不遠處，長蘇停了下來，她低著頭，蒼白失色的薄唇微微顫動，一雙緊緊攥著的小手擠出了滴滴血跡，混雜著雨水落在地面和沾滿春泥的小腳丫上，她抬起頭，看向師傅，沒有人知道她今晚經(jīng)歷了什么，只是，這只初出森林的小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朝著自己的師傅怒吼道“你不是我?guī)煾?！我?guī)煾挡粫崎L蘇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天下蒼生！天下蒼生！難道長蘇的幸福就不是幸福了嗎！師傅！”
“蘇兒……你……”師傅心疼的看著站在自己不遠處，被春雨淋濕而略顯落魄的長蘇，鉆心的疼讓他本能的閉上了眼睛，不敢再去直視自己一向疼愛的徒兒，但眼角的濁淚卻已經(jīng)將他出賣。他狠下心，扭過頭，冷冷的，狠狠地說道“你非嫁不可！”
“果真如此？”長蘇也抬起頭，冷冷的看著師傅，眼神憂傷而又顯得絕望，她緊咬著自己的一口潔白皓齒，嘴角溢出絲絲血跡。
“不能商榷！”師傅冷冷道。
“好！”房間里傳出長蘇絕望的笑聲，疾風(fēng)驟雨因這悲愴而又悲慟的笑聲而驟然停止，一切都靜了下來，靜的可怕。奈落的那張笑臉此刻浮現(xiàn)在長蘇的面前，長蘇淚光灼灼，既然師傅如此絕情，不顧師徒之情，那她長蘇也要和師傅來個魚死網(wǎng)破！長蘇對著師傅哭喊道“我已經(jīng)嫁給了奈落！我已經(jīng)是她的女人了！這輩子，我絕不會再嫁給第二個男人！”
師傅猛然間轉(zhuǎn)過身，不可思議的看向長蘇“你……”
“是。我就是蕩婦！我就是淫女！那又怎樣！有什么樣的師傅，就會教出什么樣的徒弟！師傅，這都是拜你所賜！”
不知哪里來的冷風(fēng)猛然間吹進了屋內(nèi)，搖曳的燭火被這股突然起來的風(fēng)而吹滅，屋外的夜雨，又淋淋漓漓的下了起來，一切又重新變的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