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徐徐駛遠，只給黑夜留下一串串孤獨的馬蹄聲。墨非毓靜靜地望著車影遠去的方向，直到馬蹄聲也消失在靜夜之中，仍是久久凝望著。
“先生真要讓他來京城？”
“他這一次只身回夏呂，再來京城時，也許真的只有一個人了?！边@話答非所問，巴祁也沒追問，良久，墨非毓輕嘆一聲，“回去吧?！?p> 推開房門，陣陣淡淡的茶香傳來，一豆燭光投來微芒中，顏雪和黎東都在房間里，看樣子已經(jīng)來了不少時候了。
顏雪顯然更適應(yīng)西京的生活，盡管只是一身簡單的素衣，燈光下仍難掩神采。
“你們來了，”巴祁接過外套后，墨非毓笑著打招呼，“我正好有事請教?！?p> “我來看看你這邊可有缺什么，還有東宮那邊的進展。”
“往后的一段時間要多叨擾了。”
“這么說太子留你在京城了?！鳖佈┯行@訝，同時表現(xiàn)出屬于好友應(yīng)有的欣喜，環(huán)顧了一下房間道，“既然要常住，是不是要換個大點兒的地方？”
“暫時還不用，坐下說話吧。”墨非毓招呼大家坐下來，簡單地交代了自己暫留京城，蕭子鈺回夏呂的事。隨后對京城、朝廷的情況做了大致了解。顏雪離京一年，有些事已不十分清楚，倒是是黎東，經(jīng)常往返西京夏呂，人脈又極廣，回來半個月后京城大事小情就沒有他不知道的。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連墨非毓也忍不住問一句。
“嘿嘿，有一件事我就不知道?！?p> “什么？”
“先生是怎么在短短幾天時間里，就讓太子決定從蕭子鈺手里橫刀奪愛的？其實您也就見了太子三次啊。”
“你給我這么多情報，我不回你一個，實在說不過去?！?p> “先生哪里的話，”黎東訕訕一笑，“其實當你知道的消息多了，就可以用消息換消息，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墨非毓點了點頭，道：“東宮那邊，若非多年的心腹，太子豈會輕易委托事情。是我毛遂自薦答應(yīng)為他除掉一個最棘手的對手?！?p> “啊？”黎東張大了嘴。
“而且還向他保證不動用他的任何力量，不和他牽扯上任何關(guān)系?！?p> “就是干幫忙了，這樣的事他自然愿意。”黎東道，“他選了誰？”
“二皇子炵勒。”
此言一出，黎東和顏雪對望一眼，都露出難色。桌上的燭光也似受到兩人的感染，猛地搖曳了一下。
“你可知道炵勒是誰？”這話是顏雪問的。
“不知道?！蹦秦沟?，“也不需要知道?！?p> “那你要如何對付他？”
墨非毓喝了口茶：“我聽說，炵勒已經(jīng)成婚，但一直未開府建衙？”
“陛下讓他在宮中陪自己?！鳖佈┛戳四秦挂谎?，補充道，“幾個皇子當中，他最受陛下寵愛，也最能干正直?！?p> “放心，”墨非毓覺察到了顏雪的目光，“有時候要毀掉一個人，并不一定需要發(fā)生驚天動地的大事，結(jié)局也可以有很多種?！?p> “問題是，他常年深居宮中，以你的身份根本沒機會接近他?！鳖佈┪⒁怀烈鳎昂苌儆腥擞袡C會接近他。”
“所以太子才會把這個任務(wù)交給我啊?！蹦秦沟恍?，面上仍是云淡風輕，“我也沒必要接近他。”
“為什么？”
“因為他身處在一個特殊的環(huán)境里”
顏雪微微一凜：“你是說皇宮內(nèi)？”
“其實在不在宮內(nèi)關(guān)系也不大，只不過這樣的環(huán)境更利于整件事的推進罷了?！蹦秦勾炅舜晔?，“狐不二雄，神龍不匹，對九五之位的陛下更是如此?！?p> 顏雪深深地望著墨非毓，直到站起來走到墨非毓身邊，視線也沒有離開一瞬：“你要把陛下牽扯進來？”
“宮闈中的環(huán)境，不會比朝堂的簡單，這一點你應(yīng)該比我清楚?！?p> 顏雪聞此，頗有感觸地道：“看似風平浪靜，其實就是一個滾燙的火爐，所有人為了逃離火海，都拼命往陛下這座高山上爬。”
“其實，她們最終的期望不應(yīng)該只是這樣的。陛下年事漸高，后宮中除了極少數(shù)母憑子貴的，其余的不是出家為尼，就是被派去守靈，其他的人只能孤老宮中。”墨非毓悠悠說道，“她們更需要考慮的是陛下百年之后該何去何從。”
“就算她們希望改變，你又能做什么？”
“不說保她們富貴榮華，只要有人答應(yīng)給她們留一條后路，相信也會有人站出來，甚至鋌而走險也在所不惜?！?p> 顏雪緊閉嘴唇，他現(xiàn)在才明白墨非毓要用妃嬪來對付炵勒，可此事看起來不但難如登天，而且風險極大。
“你要她們做什么？”
“做什么不是我操心的問題?！蹦秦沟?，“我們要做的，就是從眾多嬪妃之中挑一個靠得住的人，再設(shè)法讓我和她見上一面。”
“你不表明是太子的人，誰也不會出面的?！?p> “有些事一旦發(fā)生，就注定會產(chǎn)生后果?！蹦秦沟溃斑@個你們不用操心，現(xiàn)在你們要做的，就是幫我找到合適的人選?！?p> “說到見面，”黎東忽道，“我倒是想起一個人。”
“誰？”顏雪和墨非毓同時問。
“寧嬪娘娘。”
“寧嬪？”顏雪吸了口氣，在房間里踱了兩圈后，若有所思地道，“她倒是個合適的人選，問題是要怎么請她出宮？”
“不用請，”黎東道，“我聽魯公公說，幾天之后寧嬪娘娘會歸寧徽州。他從徽州回來要走鎮(zhèn)南路，就一定會經(jīng)過西京城郊，那里有座怡香亭，平時很少有人去，我們可以想辦法請她在那里和先生會面?！?p> “如此倒省去了我入宮或者她出宮的大麻煩?！蹦秦箚栴佈┑溃澳銊偛耪f她是合適的人選？”
“嗯。寧嬪一直無所出，也就沒有母憑子貴的資格?！鳖佈┓治龅溃安贿^她在短短兩年半的時間里從御女身份晉封至九嬪之列。沒有過人的手段絕無可能做到?！?p> “我對宮內(nèi)情況一無所知，人你們來選?！?p> “好?！鳖佈┐饝?yīng)下來，“此事人選非常關(guān)鍵，我和黎東回去合計一下，盡快給你消息?！?p> 因為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顏雪怕太晚回家父親質(zhì)問，讓墨非毓過早暴露，所以很快就起身告辭了，墨非毓親自就他們送到客棧門口。
回到客棧大堂，巴祁正要吩咐小二送來熱水給墨非毓洗漱，墨非毓讓他直接回屋。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立即去辦?！被氐椒块g，墨非毓吩咐關(guān)了門，“你還記不記得，狄蘆書舍的書房我有一本《稟賦志》?！?p> “記得?！?p> “放在哪里？”
巴祁想也沒想：“進門右邊第三排，第十本……第十一本?！?p> 墨非毓點了點頭，吩咐研墨取筆。筆墨備好后，墨非毓在幾張箋紙上稀稀拉拉寫了幾行字，又在部分字上做了標記，遞給巴祁道：“你想辦法盡快和月青青碰個面，把這個給她?！?p> “好?！?p> “接下來的話，你要一字不落地轉(zhuǎn)達給青青，”墨非毓思考了一下，特意放慢了語速，“讓她盡快回一趟狄蘆書舍，按以下順序做四件事。第一，等待蕭子戊進入我的書房，第二，蕭子戊離開后，把這幾張便簽和《稟賦志》這本書放到桌上，翻到倒數(shù)第四頁?！?p> 說到這里，墨非毓從旁拿起一本書，用力地抓了一把：“第三，像這樣把書揉皺，但注意不要撕破了。第四，想辦法把蕭子鈺引入書房，確保他看到桌上的東西?！?p> 這件事做起來并不復雜，但轉(zhuǎn)述起來卻有一定困難。巴祁知道墨非毓舍簡就繁是因為害怕月青青，也沒多說什么。
“我復述一遍，第一步是等蕭子戊進入書房，第二步是把書翻到倒數(shù)第四頁，再把這幾張便簽放在上面，第三步是把書抓皺，但不能撕破。第四步是引蕭子鈺進入書房，確保他看到這本書?！卑推顚⒅匾舴旁诹恕暗仁捵游臁?、“引蕭子鈺”上。
“就是這樣。非常好?！?p> “如果蕭子戊一直不進書房呢？”
“那就一直等?！?p> “好?！?p> “記住兩點，一是順序絕不能錯，二是確保書和這幾張便簽不要被吹亂了?！?p> “我記住了。”
確認細節(jié)沒有錯誤后，墨非毓讓巴祁下樓打水，巴祁剛到門口，墨非毓忽又道：“這樣，第一和第二的順序換一下?！?p> “好。”
巴祁回答得十分干脆，對于正事，他一直都有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