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冷夜，朕美嗎？
入夜十分，風(fēng)聲寂寥。
在葉婉茹被打入冷宮不過半日，瓊臺宮便傳來薛媚病危的風(fēng)聲。
“可宣太醫(yī)去看了？”
蘇瀾得知時，正依靠在軟塌上練字。
殘風(fēng)卷起那桃花，垂落在窗臺上。
浮云面色凝重道，“找了太醫(yī)把脈，但自從德妃一夜年華老去后，便整日閉門不出，也肯吃藥?！?p> “太醫(yī)說……只怕是時日無多了。”
“不肯吃藥？”
她動作微頓，指尖捻起矮幾上的沾染了幾縷墨香的桃花。
半響，蘇瀾凝眸道，“她可曾有說什么？”
“德妃說……想要再見小姐一面。”
見她？
殘風(fēng)浮動床幔，不知不過多久，她才披上斗篷，單穿了一身衣裳去了瓊臺宮。
……
瓊臺宮中，凄涼萬分。
自從薛媚失寵被囚后，便將宮人全打發(fā)走了。
只留了一個貼身婢女芍藥照料。
房門被推開，一個小丫鬟紅著眼眶出來，“見過皇后娘娘，我們小姐等娘娘多時了。”
“恩。”
蘇瀾應(yīng)聲進(jìn)去，只見室內(nèi)光線黑暗。
而軟塌上，曾經(jīng)風(fēng)華一代，與葉婉茹不相上下的貴女。
此刻猶如一個瀕臨死絕的老嫗般，狼狽冰冷的躺在塌上。
偶有幾縷月光灑落進(jìn)來，折射在她斑駁的臉頰上。
可縱使如此，她也打扮得衣著華麗，富貴無極。
她身上穿了一件芙蓉花色的拽腰長裙，綰了一個流云發(fā)髻，與初入宮時般風(fēng)采依舊。
似聽見了動靜，軟塌上的人微微側(cè)頭看來。
“皇后娘娘……你來了?！彼穆曇羯硢∮值统粒凰埔粋€小姑娘的聲音，倒似一個遲暮之年的老婦，凄涼中又透著幾絲眷戀。
“恩?！碧K瀾難得靜下心來，應(yīng)著她。
矮幾上點了檀香，是上好的香料。
但那香料中卻摻雜了能致人死地的五石散。
薛媚微微扯出抹笑道，“這是入宮以來，皇上第一次賞賜給臣妾的東西?！?p> “可皇上卻不知臣妾最熟悉調(diào)香……”
“他賞賜我的第一件東西，就是要我的命?！?p> “臣妾以為至少能在他心中占據(jù)一席之地。可原來……真的是我癡心妄想了?！?p> 你看，他多舍不得他心尖上的女人受委屈?。?p> 其實，又何必他動手？
她這副茍且偷生的模樣，早就不想活了。
她只是……有一點不甘心。
不過甘心就這么平凡的活一輩子。
不甘心……就這么輸給了蘇瀾。
“娘娘……恨臣妾嗎？”
短暫的寂靜之后，她雙眸熠熠看向她，仿佛回光返照一般，想知道她的答案。
“恨？”
蘇瀾想了想，苦笑道，“這世界所謂的恨，不過皆是欲望所起?！?p> “本宮，從沒恨過你?！?p> 因為不重要，談何恨？
“是嗎？”
她低低笑了起來，眼角上染上了淚，“臣妾原以為，這一輩子都無法釋懷。”
“不想，還是娘娘來送臣妾最后這一程。”
“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嗎？”
半響后，她又道，“我嫉妒你得到皇上的寵愛，得到了最尊貴的一切。”
“我……我只是嫉妒你啊?！?p> “嫉妒你為何如此好命?！?p> 說著，眼淚便流了下來，她繼續(xù)道，“從小，世人便知我在父親的寵愛之下長大，可卻無人知曉，當(dāng)我看見父親為了利益，殺害母親的那一幕，有多絕亡?！?p> “阿娘她是多善良的一個人啊，但最終葬身在一個薄情郎手中?！?p> “只因為……她擋了他的路?！?p> 內(nèi)閣大學(xué)士夫人，并非難產(chǎn)去世？
蘇瀾皺眉。
若真難產(chǎn)去世，薛媚又如何目睹自己的母親被薛閣老掐死？
這其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臣妾真的不想頂著這副模樣去見阿娘，她一定都快認(rèn)不出我了吧?！?p> “不會，你很美?！彼o靜坐在軟塌旁，聽她訴說著。
兩人似入宮多年，從沒有過如此平靜相處過。
“美嗎？”
似得到了夸贊般，她又笑了起來。
半響，薛媚終于雙眸真摯看向蘇瀾道，“皇后娘娘，謝謝你??！”
她真的很開心。
她強(qiáng)撐著眼皮，又絮絮叨叨了一會兒。
浮光掠影間，眼前仿佛又出現(xiàn)了一副光景。
薛媚極力扯住抹笑，顫抖著將手伸向虛空，似看見了什么要用力抓住，哽咽落淚。
“阿娘……你來接我回家了嗎？”
一片寂靜之后，只余下寒風(fēng)浮動床幔的聲音。
風(fēng)聲獵獵，仿佛在為她送最后一程。
蘇瀾記得在出嫁之時，宴席上初露鋒芒的她是那樣的張揚(yáng)和自信！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她想薛媚是這樣，六宮中人皆是如此。
許是觸動了惻隱之心，蘇瀾目光睥睨落在她身上，終究道，“你會的?！?p> 她取下鳳釵刺破掌心，滴落幾滴鮮血在她臉頰之上。
只見方才死氣沉沉，老氣橫秋的薛媚，臉頰仿佛一夜回春，恢復(fù)了原有的光彩。
她依舊是那個，在宴席上明艷驚人的薛小姐。
薛媚的死，在這六宮之中并沒掀起太大波瀾。
只有容妃，去她生前的宮殿小坐了一會兒。
日暮西沉，蘇瀾又想起她死前的一幕。
她竟不知……也是錯還是對。
“在想什么？”
楚煜不知何時走了進(jìn)來，他鳳眸微揚(yáng)，指尖掠過她的發(fā)絲，毫不掩飾眼底的寵溺與愛意。
她的小姑娘，近幾日不知為何又風(fēng)韻了幾分。
蘇瀾搖了搖頭，什么都沒說。
須臾之后，她猛地抬頭道，“夫君可知薛閣老此人？”
“一個薄情寡義，虛偽至極的偽君子罷了。”
他打橫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打趣道，“瀾兒何時對此人感興趣？”
難道是覺得他近日不好看了？
對那薛老頭還感興趣？
一向殘暴狠厲的君王，第一時間對自己的容貌產(chǎn)生的質(zhì)疑。
腹黑男人一時間不說話了，他臉色陰沉得可怕。
走到銅鏡面前打量了幾眼愈發(fā)覺得瀾兒嫌棄他，隨即一臉不滿的走了。
打那之后，楚煜極少再回未央宮，一時間連蘇瀾都莫不著頭腦。
宣政殿中，一臉傲嬌禁欲的帝王，面色陰鷙質(zhì)問自己的侍衛(wèi)。
“冷夜，朕美嗎？”
美？
冷夜被他的話，砸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他的主子，這是問的什么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