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揚(yáng)州碼頭港口。
程堂一行人于弄水堂子里歇腳,這弄水堂子倒也不是什么高雅的地方,不過是專門修給貨物搬運(yùn)工歇腳喝茶的地。
程堂把茶杯當(dāng)作高腳杯一個接一個地疊起,疊成金字塔狀,然后端起茶壺,從上往下倒茶。
眾人疑惑地盯著這一幕,心想這是什么倒茶方式?
茶水從第一個杯子溢出,流到下面四個茶杯中,以此類推,茶水倒完,底層恰滿。
眾人神色驚愕,從始至終竟然一滴茶水都沒有浪費(fèi),這可比那些文人雅士巡茶好看多了。
程堂只覺百般無聊,取下金字塔頂端的茶杯,抿上一小口,竟比咖啡還要苦,可回味起來又有那么一絲甘甜。
伶兒忽然問道:“少爺,你可學(xué)過雜技?”
程堂噗了一聲,連忙放下茶杯,用衣袖擦拭嘴角,盡量克制笑意,尷尬地回道:“沒學(xué)過…”
伶兒鼓起臉頰,一臉不信,指著金字塔茶杯,似乎在說,那這個怎么解釋?
就在這時,那名去找船的轎夫回來了。
正愁如何轉(zhuǎn)移話題,這不現(xiàn)成的機(jī)會來了。程堂趕緊端起一杯茶,親自迎上,將茶杯遞到他的手中。
柳三疑惑地接過茶杯,正想開口解釋。
不料二少爺竟然搶先開口說道:“不急,先喝口熱茶?!?p> 柳三將茶一飲而盡,立馬開口說道:“待會有個小姑娘能帶我們渡江,只是她鬼得很,少爺可要當(dāng)心了。”
程堂奪過柳三手中的茶杯,嘴角微微上揚(yáng),心想正愁沒有樂子可玩,這不送上門的樂子來了。
柳三這邊話音剛落,那喬依依的聲音就傳進(jìn)了堂子里。
“柳大哥跑這么快,是要和你家少爺說我的壞話嗎?”
簾子掀開,來人個子不高,臉上稚氣未脫,皮膚干燥起皮,系著紅色頭巾,留著干爽短發(fā),身穿少年服飾,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印?p> 喬依依進(jìn)入堂子,一眼掃過去,那戴刀的肯定是侍衛(wèi),那漢子肯定是轎夫,那小女孩肯定是丫鬟,那端著茶杯的肯定是書童,所以坐在桌旁的那個肯定是少爺!
喬依依無視眾人,直徑走向書童程蕭,開口便是價錢。
“十兩銀子,我用漁船送你們?nèi)シ己?,到時候你們再坐大船?!?p> 程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諾諾地低下頭。
喬依依皺起眉頭,蹲在桌子下面,仰頭盯著程蕭,再次問道:“五兩,怎么樣?”
程堂坐在長凳上,輕拍喬依依的背部。
喬依依起身望向程堂,不耐煩地說道:“你家少爺是個啞巴嗎?”
眾人是打心底里同情喬依依,連少爺是哪個都找不到,怕是接下來要被二少爺玩死哦。
程堂極力克制笑意,語氣非常平緩,從底層抽出一只茶杯,遞到喬依依的手中。
喬依依疑惑地接過茶杯,盯著那些擺成錐形的茶杯,心想這是什么新型雜技嗎?這年頭,就連書童也要會雜技了嗎?
伶兒滿臉崇拜地望著程堂,暗暗下定決心,以后一定要學(xué)會這門雜技。
“你先喝口茶緩緩?!?p> 程堂平淡地從各層抽出茶杯,從左往右擺成一排,旋即招呼眾人前來喝茶。二少爺都發(fā)話了,下人不敢不從,迅速端走茶杯,回到各自原位。
程堂取下第二層的茶杯,遞到程蕭的桌前,并且尊敬地說道:“少爺,請喝茶,小心燙。”
程蕭自幼不喜言語,不善表達(dá)??涩F(xiàn)在程堂都親自倒茶了,甚至還喊了句少爺,可謂是將下人的卑賤演的栩栩如生。
眾人紛紛轉(zhuǎn)頭望向程堂,心想:二少爺果然是個奇葩,言行舉止完全不像個正經(jīng)少爺。
程蕭再也坐不住了,心中一急,直接站了起來,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只見他憋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少爺,對不起!”
喬依依聞言,差點(diǎn)沒被茶水給嗆死,猛然站起身,盯著程蕭,心想:我靠,原來這家伙不是少爺??!
喬依依單腳踏著長凳上,低著頭不耐煩地說道:“算我認(rèn)栽好吧,三兩虧本買賣?!?p> 程堂抿上一口茶,徐徐說道:“不急,做生意嘛,須慢慢來。”
蠟影矮了一截,時間已到戌時,桌上茶水已涼。
喬依依的耐心完全喪失,極其被動地問道:“那你開個價嘛!”
“我們先去見個生意人,再回來談我們的生意。”程堂揚(yáng)起嘴角,放下茶杯,時機(jī)已到。
最終有三人離開了弄水堂子,本應(yīng)該是領(lǐng)頭護(hù)衛(wèi)跟著,可是在程堂的極力要求下,護(hù)衛(wèi)換成了丫鬟伶兒。
伶兒問道:“少爺,我們這是要去見誰?”
喬依依雙手拖著后腦勺,直直的邁開腿,漫不經(jīng)心地回道:“肯定是去見馬老板唄!”
伶兒皺眉不解。
喬依依見狀,繼而解釋:“你家少爺?shù)米锪怂毜情T道歉才行?!?p> “我家少爺不曾得罪過人,分明是那姓馬的兩手空空,盛世凌人,還妄想結(jié)識我家少爺。有句古話怎么說來著…”伶兒陷入沉思,琢磨了半天,突然想了起來,“他那是熱臉貼冷屁股?!?p> 喬依依聽到這番話,倒是來了些興趣,沒想到這小丫鬟還挺護(hù)主,了不得,了不得。
程堂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shí)內(nèi)心高興的不得了,不虧是云姐教出的丫鬟,簡直就是貼心小棉襖??!
這一路上,喬依依時不時給伶兒下套,奈何伶兒涉世未深,總是吃暗虧??墒侵灰岬叫∩贍?,伶兒立場十分堅定,那就是少爺永遠(yuǎn)是最棒的,最厲害的!
觀海樓天字號包廂。
福老站在門外,聲音不大不小:“主人,程家那小子來了?!?p> “他一人來的?”馬滕打了個哈欠,軟綿綿地問道。
“他身旁有兩個丫頭跟著?!备@先鐚?shí)匯報,聲音卻低了幾度。
“呵呵,兩個丫頭?這小子現(xiàn)在才八歲,這以后還了得?”馬滕嗤笑一聲,緊接著開玩笑似的又補(bǔ)了句:“只怕這揚(yáng)州城的好姑娘將來都要被他給嚯嚯咯!”
三人進(jìn)入觀海樓,程堂與伶兒表現(xiàn)平淡,喬依依可就不一樣,因?yàn)榇蛐【驮谪洿c弄水堂里長大,哪里見過這等場面。
“嘖嘖嘖,你們瞧瞧這桌子,竟能反光哩!”喬依依趴在桌子上,東敲敲,西敲敲,全然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喬依依見兩人無動于衷,連忙尷尬起身,理了理衣角,笑著掩飾道:“這就一普通飯店,沒啥了不起。我將來要是開飯店,裝修的一定比這里還要豪華?!?p> 程堂也四處看了兩眼,覺得這兒確實(shí)不怎么樣,頂上連個玻璃大吊燈都沒有,要是將來自己開飯店,肯定裝修的比這還要?dú)馀缮蠋资?!伶兒倒是對裝修不感冒,一心只想著美食,畢竟這店里的香味實(shí)在是太誘人了。
“三位,我家主人樓上有請!”
那白發(fā)老人彎腰鞠躬,禮節(jié)十分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