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文兮就起床了，因為她不好意思把孩子放在舅舅家太久，所以今天必須把東西處理完、把房退了。她又胡亂扒了一桶方便面就開始干活了。
現(xiàn)在的第一要務是把昨天清理出來準備扔掉的東西都拿去扔掉，因為待會兒就會有人來買二手東西和回收廢品了。能用袋子裝的都裝在一起，拖到垃圾桶旁邊，不能用袋子裝的就雙手抱到垃圾桶里。文兮又看見了那副準備扔掉的結(jié)婚照，但這時她猶豫了一下，撿起相框，放到了臥室的一個角落里。
收拾得差不多了，時間安排得剛剛好，已經(jīng)約好的買二手東西和回收廢品的人也陸陸續(xù)續(xù)地來了。只是過程并不是文兮想象的那么順利。她本來給每一件東西都預估了價格和底線，可是那些來買東西的人個個都在挑戰(zhàn)她的底線。
比如：
意欲買床的人問：“這個床賣多少錢？”
“你開個價吧！”文兮試探著。
“你直接說個價，我覺得合適就買?！?p> “我買成三千，打個五折給你吧！”這就是文兮預估的價格。
“一千五？那太貴了！”
“不貴??！我已經(jīng)虧了一千五了！”
“二手貨你還想跟原價比??？”
“所以我打了五折嘛！其實我也沒用多久，真正使用也就不到半年吧！你看這個成色，都是很新的……”
“這些東西，只要離開商店，就要大打折扣，不管你用幾天?！?p> 這些文兮也想過：“那你說給多少？”
“八百。”
“八百？”文兮大跌眼鏡，“這也太少了吧！”
“不少了，這個價格可能我都給高了。不信你去二手家具市場轉(zhuǎn)轉(zhuǎn)，估計五六百都有?！辟I家振振有詞。
其實文兮的底線是一千二，沒想到這個人一下就打破了她的底線，還不止一丁點！如果時間允許，她還真想再放放看，一定有人出更高的價格，可是現(xiàn)在，真是被逼上梁上了?。?p> “好吧，八百搬走吧?！蔽馁饷銖姷卣f。
“這個床墊是一套的吧？”買家得寸進尺。
“怎么可能？”文兮瞠目結(jié)舌。
“就床墊、床一起吧！反正你這個單獨也不好賣?！辟I家油嘴滑舌。
“那不行，一套才八百?。磕呛喼笔橇泐^都沒給夠！”
“那你說多少？”買家也在試探。
“至少加一千二湊夠整數(shù)吧！”文兮已經(jīng)不敢報高價了，直接給出了底線。
“一套兩千？”
文兮點點頭：“嗯?！?p> “那不可能，太貴了！那我就只要床?！辟I家要走的樣子。
“那你給多少？”文兮只能再試探一下。
“都給八百，一共一千六。”買家肯定地說。
“天啦！要命??！給得也太少了吧！”文兮簡直不敢相信。
“差不多啦，就這個價，你就爽快點吧！”買家還有點不耐煩的樣子。
“好吧。”文兮只能再次讓步，“唉……”真是有苦說不出。
買家付了錢，把床和床墊都搬走了。
又比如：
意欲買電腦的人問：“這臺電腦賣多少錢？”
“兩千?！蔽馁鈶械迷囂搅?，直接給出了底價。
“貴了?！?p> “這還貴啊？”文兮沒想到這個價還是被稱作“貴”，“我買成九千多呢！主板、內(nèi)存、鍵盤、鼠標……全是最好的配置。”
“問題是：已經(jīng)用過了??！”
“沒用多久?！?p> “我看你也挺專業(yè)的，你應該知道電子產(chǎn)品更新?lián)Q代非?？?，上市五六千的手機，三四個月后就降到兩三千了?！?p> 這到是實話，問題是，兩千也太便宜了吧！但是文兮還是打算讓步了：“那你給多少？”
“一千。”
“一千？”文兮簡直要絕望了，這個價格簡直就是趁火打劫，相當于搶了！文兮完全不能接受：“那還是算了吧！”
本來以為這筆生意就黃了，文兮還想著怎么去找下一個買家，沒想到這個買家看到文兮強硬的態(tài)度，他反而退縮了：“那我們都退一步，一千五，怎么樣？”
“一千六！”文兮隨口一說。
“好！一千六就一千六！虧就虧了吧！”
沒想到買家一口答應了，弄得文兮措手不及，反悔都來不及。
兩筆生意下來，文兮已經(jīng)精疲力竭，她不得不感嘆：這些人太厲害了！個個都那么會砍價，個個都能突破她的心里防線。
后來又有人來買打印機、洗衣機……文兮已經(jīng)慢慢放棄掙扎了，基本上就是買家說多少就是多少。
回收廢品的人來，看見半屋子的廢品，那是心花怒放，但是要盡力掩飾內(nèi)心的喜悅。他把一些東西扔到另一邊說：“這些不能賣錢，我們拿去沒用?！?p> “哦，那你撿有用的吧！”文兮也不懂，就只能聽信他。
收廢品的人把他所謂的有用的東西一一裝進袋子里，捆好、上秤、算賬、給錢。半屋子的東西，花了成千上萬的錢買進來的，居然只賣了一百多塊錢……文兮也不想講什么價了，只是乖乖地配合。在他臨走前，他把那些所謂的沒用的東西也裝進袋子里帶走了，還勉強地說：“我?guī)湍隳萌ト恿?！?p> 文兮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想想算了，這點損失跟剛才賣二手貨的損失比起來只是九牛一毛了。她也勉強地說：“好，謝謝！”
東西處理完了，文兮打掃完衛(wèi)生，屋里變得一塵不染，恢復到剛接手的樣子。最后就是等待房東來收房了，這也是文兮最害怕的一個步驟。文兮在屋里走來走去，這里看看，那里檢查檢查，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待會兒房東會鬧出什么幺蛾子。
還好那對房東夫婦只來了一人，而且是那個男人，文兮暗自竊喜：男人應該沒那么斤斤計較吧！估計會很好應付。誰知并不是這樣的，房東在屋子里轉(zhuǎn)了又轉(zhuǎn)，這里看看，那里摸摸，一聲不吭。文兮心里又開始緊張了：這是打算在雞蛋里挑骨頭嗎？看得這么仔細！不過幸虧這個房子里沒有任何家具，不然以這個男人的認真程度，可能一天的時間都不夠他檢查。
轉(zhuǎn)了幾圈后，男人開口了：“你沒怎么住吧？”
“嗯，住了不到半年?！蔽馁庀肓讼?，補充了一句，“基本對這個房子沒什么影響。”
“怎么不續(xù)租了呢？”
文兮想著也許這個時候沒必要說實話，而是要說些對自己有利的話：“這里生活不方便啊，坐車、買菜都要走很遠?！?p> 房東點點頭，似乎認可了，他又轉(zhuǎn)了一圈，說：“那我們結(jié)一下賬吧！”
太好了，終于可以結(jié)賬了，文兮回答：“好?！?p> 房東拿出一張紙條，看著紙條說：“我剛才在樓下已經(jīng)問了物管，截止到今天，你還欠水費9塊1毛、天然氣費8塊5毛，這是你要給我的……”
他一副嚴肅的樣子讓文兮一下變成了小學生，乖乖地說：“好，馬上給你。”
文兮正準備掏錢包，房東阻止了她：“等我說完！”
文兮停止了小動作，又乖乖地說：“好。”
房東繼續(xù)說：“電卡里還剩49塊7毛，這是我要退給你的?！痹瓉磉€有電費退還，這還真是個意外的小驚喜?！拔锕苜M你已經(jīng)交到這個月底，但是現(xiàn)在才12號，所以剩下18天的還要退給你……”哇，太令文兮開心了，“加上房租押金全額退還，一共是……”房東拿出筆在紙上做了精確的計算，給了文兮一個數(shù)字。
他的嚴謹讓人毋庸置疑，文兮爽快地回答：“好！”
然后房東從錢包里掏出了幾張錢，有百元大鈔、有五十的、一塊的……在他翻箱倒柜、還想湊清幾毛的時候，文兮大方地說：“幾毛就算了。”
房東就立刻暫停了尋找，也爽快地說：“好?！?p> 結(jié)賬完畢后，文兮把門鑰匙、各種卡退給了房東，就算全部交接完了。文兮拿著放在臥室角落里結(jié)婚照相框，給房東打了招呼就離開了。這次交房特別順利，沒有看房東的白眼，其實主要原因是本來文兮這次沒有違約，是合同期滿自然退房，而且房間里沒有家具，房東沒有任何理由找茬。
文兮踏著輕快的腳步離開了出租房，這幾天心里懸著的大石頭終于落地了。但是走著走著，她想到自己在成都的最后一絲聯(lián)系也算斷了，心里又變得沉重起來。
回想起她2005年大學畢業(yè)，背著行囊，來到成都打拼。那時候意氣風發(fā)、胸有成竹，以為自己一定能在成都生根發(fā)芽，還暢想著以后自己買套房，再給父母買套房當鄰居……直到今天，正好越過了10個年頭，自己卻變得兩手空空、一事無成……唯一增加的是一個孩子和一身的債務，還有生活中一道一道的坎……
文兮站在小區(qū)大門口，停住了腳步。她環(huán)顧四周，好好看了看這個城市：高樓聳立、繁花似錦……然而在這個她用青春奮斗了十年的地方，卻沒有她的一席之地……她仰望天空，心里千百次地問自己：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可惜沒有答案。
文兮看看手中的照片，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走上了離開成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