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土路,但一代代人都踩踏實在了的,打掃之后,能看到反光一般。
街道上沒有一灘尿跡,更不要提屎糞。
空氣里也沒有難聞的味道。
走在這樣的大街上,竟然有種很舒心的感覺。
相對來說,周圍破舊的房屋,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堪入目了。
“聽說窮鄉(xiāng)僻壤之地,小民百姓就連屎尿都舍不得在外面拉,寧可憋著也要回家。
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是這個道理。沒想到,今天竟然親眼見到了。呵呵!”
譚舉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淡淡一笑,帶著幾分炫耀,同時也有對煙墩的鄙視。
張鶴沉默。
因為他之前來過煙墩。
作為鎮(zhèn)守,他自然巡視過轄下這些墩堡。
以前的煙墩,可不是這樣的啊!
大街上臟亂的景象,一樣的不堪入目。
說話之間,他們轉(zhuǎn)過一條街道,突然眼前開闊。
張鶴頓時嚇了一跳,“唰”地一聲,腰里的刀都抽出來了。
身后一陣雜亂。
只見,前面鎮(zhèn)子中心原本空曠的一塊平地上,黑壓壓一片,站著一大群人……
如果不是這些人衣服太過破爛,甚至他都想要稱這是一支軍隊了。
他們都站著整齊的隊伍,手里拿著各色兵器。有扁擔(dān),有糞叉,有鐵鍬!只有極少數(shù)人,手里有真正的刀槍。
隊伍最前面,正是最熟悉的趙順,以及他的四個家丁。
看到張鶴,趙順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手里的長槍反而緊握了幾分。
“哼!”
反應(yīng)過來之后,張鶴一聲冷哼。
“大膽趙順!看到本官,還不趕緊來跪地求饒!說不得,看在昔日同袍之情的份上,本官能饒你一條狗命!”
對面人很多,但是,張鶴一點都不怕。
在他看來,那都是烏合之眾而已。
他是衛(wèi)所鎮(zhèn)守,對于手下這些軍戶再了解不過了。這些軍戶有多爛,他比誰都清楚。
“張鶴!廢話少說!如果真的看在同袍之情的份上,你現(xiàn)在轉(zhuǎn)身就走,我依舊認(rèn)你這個鎮(zhèn)守。從此之后,煙墩和尋山所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你鐵了心要找我們麻煩,我們也只能奉陪到底!一旦動手,你們想離開煙墩,可就是癡心妄想了!”
趙順直呼張鶴的名字,連鎮(zhèn)守也懶得叫了。
對方興師動眾而來,肯定沒那么容易善了。他要是表現(xiàn)太軟弱,沒來由削弱了自家的士氣。
“呔!大膽趙順!竟然敢直呼本官名字!納命來!”
張鶴哪里能忍得了這個?
他可是堂堂鎮(zhèn)守?。?p> 手下一個小小百戶,當(dāng)眾直呼他的名字……他現(xiàn)在只想一刀把趙順的腦袋砍下來。
他剛要動,對面趙順卻是先動了。
“殺!”
一聲咆哮,趙順跟四個家丁如同離弦的箭一樣,率先沖出去。
“殺張鶴!”
“兄弟們,跟著百戶大人沖??!”
“殺了俺吧!俺這條命能換五畝地,太值了!”
“……”
鐵蛋和矬子兩人帶著隊員拼命地向前沖。
隊員中有人甚至干脆就是求死。
死了能換五畝地……這絕對是一筆好買賣??!
“殺張鶴!”
“殺譚舉人!”
“……”
身后一百多人跟著往上沖,他們一個個眼睛都紅了。
只要能傷到張鶴,就能獎勵五十畝地?。?p>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銅鑼聲敲響,整個墩堡瞬間像是炸了鍋一樣,每家每戶都有人沖出來,舉著菜刀、糞叉、鐵鍬、扁擔(dān)……甚至是勺子!
張鶴等人都是嚇了一跳。
他們哪里見過這場面?
最關(guān)鍵的是,他們一點心理準(zhǔn)備都沒有?。?p> 一路過來都是心情輕松,以為對手只有趙順和四個家丁。
結(jié)果,先是對面一百多青壯,然后,整個墩堡都炸了,所有人都沖出來跟他們拼命了……
為啥???
這些人瘋了嗎?
“不要怕!就是一些破落軍戶罷了!先殺了趙順!殺了趙順,這些人一沖就散了!”
張鶴大吼著,穩(wěn)定軍心,同時,抽出長刀,朝著趙順沖去。
他要干掉趙順!
“賊趙順!納命來!”
不得不說,張鶴實力真的是相當(dāng)彪悍,一躍兩丈遠(yuǎn),一刀劈出,刀鋒閃爍,帶著凜冽的殺氣。
不過,從一開始就站在最后,提心吊膽地關(guān)注著這里的趙天成,在看到張鶴跟趙順交手一個回合之后,提到喉嚨的心就放回去了。
“老頭子挺謙虛??!”
趙順之前說過,他跟張鶴的實力差距很大。
而事實是……趙順雖然不是張鶴對手,但實力差距絕對不算大。
雙方正面交手,趙順連退兩步,張鶴也退了一步……
李大腦袋幾人緊隨其后,同時圍攻張鶴。
張鶴手下家丁反應(yīng)也很快,迅速跟上來擋下。
不過,他們很快就被潮水一樣涌來的青壯給包圍了。
幾十名護衛(wèi)隊員,都是經(jīng)過趙順嚴(yán)格訓(xùn)練的。
訓(xùn)練時間不長,但每天從早到晚,好幾個時辰,也是有效果的。
同進共退,像模像樣。
再加上最近吃得好,這些青壯們身體素質(zhì)大大提升。
靠著人數(shù)上的優(yōu)勢,瞬間就把一眾家丁們給壓制住了。
一名家丁異常彪悍,手握長刀,一刀揮出,斬斷數(shù)跟扁擔(dān)鐵鍬柄,同時刀刃斬傷數(shù)人,鮮血飛濺。
不過,下一刻,一名受傷的護衛(wèi)隊員突然跳起,抱住了他的腰。
那名家丁身體雄壯,原本可以勤工是能夠甩開,但戰(zhàn)場上哪里有機會?旁邊一柄糞叉趁機插進了他的肋骨。
旁邊刀槍鐵鍬一擁而上,瞬間把他解決掉……
像這樣的情況,四處可見。
張鶴最慘。
他放眼望去,周圍黑壓壓全都是人頭,密密麻麻全都是舉著的鐵鍬糞叉,一雙雙血紅的眼睛像是要吃人一樣,大喊著殺張鶴。
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這仗根本就沒法打,眨眼間,他們就陷入人海之中了,四面八方都有各種兵器招呼。
幸好他們都穿著護甲,否則早就被砍成肉泥了。
饒恕如此,他們的情況也是非常地糟糕。
“撤!鎮(zhèn)子外面集合,結(jié)隊!”
張鶴大吼著。
他發(fā)現(xiàn)問題了,因為在鎮(zhèn)子里,他們的隊形很凌亂,陷入了各自為戰(zhàn)的境地。
如果是在空地上,他們二十多名家丁結(jié)陣,未必會這么慘。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張鶴眼睜睜地看著一名名家丁倒下。
他的心在滴血。
這些家丁,培養(yǎng)太艱難了??!
都是好吃好喝喂著,重金賞賜著。
這是他作為鎮(zhèn)守的底氣所在。
每死一個,都是在他的心頭戳一刀。
現(xiàn)在,竟然被一個個軍戶給打倒了……他覺得,好不值??!
“殺!”
張鶴如同被一群鬣狗包圍的雄獅一般,固然是兇猛,卻也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