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臉
沙柳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反倒往座椅上微微后靠，不動聲色，似乎早就猜到了路半夏會這么說：“為什么？”
“順序肯定是不行的，如果改成順序我不如保持現(xiàn)在的敘事結(jié)構(gòu)。平行敘事倒是可以，從結(jié)構(gòu)上來說也容易出彩……”
路半夏說著說著，忽然也有些迷糊了。
所以為什么他會有種強烈的意愿，去選擇第三種最不常見的敘事模式？
“你也說不清楚？”
“額……”路半夏尷尬地撓了撓臉頰，“老實說，確實也說不好。我只是感覺這么寫的話，可能會比較，嗯，比較……”
“比較有趣?！?p> “對?！甭钒胂奶痤^，“很有趣。”
“跟我想的一樣。”沙柳的臉色終于有了情緒的波動，看得出來他剛才一直在壓抑著，“我一直覺得，你在文筆方面能做的提升，邊際效益已經(jīng)很小了——不是說不重要，只是把同樣的經(jīng)歷放在其他方面，收益會更大。我翻了你之前在論壇連載的其他小說，那個什么乾坤是吧?！?p> “對?！甭钒胂膿狭藫虾竽X，有些不好意思，“寫的不是很好?！?p> “確實一般?！鄙沉膊涣羟槊?，“還有其他的短篇，你各種題材都嘗試過，看得出來你一直在追逐市場風(fēng)向。這是好事，但有時候也不是那么好的事。所以我就在想，與其從題材入手，不如從故事本身入手。同一個故事，你是有能力寫得比其他人更精彩的，你需要一個機會來證明這件事?！?p> 路半夏舔了舔嘴唇。
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心底忽然有一股燥熱翻涌了起來，仿佛某種深藏已久的情緒，忽然被滾燙的鐵水熔鑄點燃。
“路半夏，你應(yīng)該知道，編輯部對這一輪的擂臺賽，都會有自己的預(yù)測。”沙柳再次前傾身子，聲音低了下來，“你的稿子入選的時候，除了主編全票通過。但這次擂臺賽，只有一個人認為你能贏?！?p> “是你嗎。”路半夏抿了抿嘴唇。
“不，是當(dāng)時唯一投了反對票的主編。我不覺得你能贏?！?p> 沙柳的表情認真，沒有絲毫的嘲弄和隱射，只是在陳述某種鐵律一般的事實。
冷汗沿著路半夏的額頭淌落。
“你的對手是一雨知秋。沒人覺得你能贏。我剛才說了，中規(guī)中矩等于等死?！鄙沉钒胂纳斐鍪?，“你需要一次進化?！?p> “進化。”路半夏重復(fù)著這兩個字。
沙柳抬手看了看手表，接著開口：“離最后交稿還有二十六個小時。大改一篇兩萬字的小說，時間不算充裕?！?p> 路半夏深吸一口氣，接著從包里拿出電腦。
“Novelist的辦公室晚上關(guān)燈嗎?！?p> “24小時供電供水，咖啡隨便喝?！?p> “ok?！?p> 路半夏和沙柳對視一眼，誰都沒有再說話，但又好像該說的話都已經(jīng)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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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已過，上京的夜晚來得越來越早。
窗外的樹葉已經(jīng)有幾片泛起了微黃，遠處的高樓籠罩在不再溫?zé)岬南﹃柪铮瑯窍聜鱽泶鬆斢行┳哒{(diào)的戲腔。
韓笙坐在座椅上，盯著窗外樹杈上嘰嘰喳喳的兩只麻雀，瞪大了眼睛，嘗試用眼神和它們溝通。
結(jié)果是兩只麻雀旁邊的樹葉子冒起了黑煙，嚇得韓笙趕緊晃了晃腦袋，轉(zhuǎn)頭生怕這一幕被別人看到。
但施無雙并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面前的這幅畫上。
一雨知秋并沒有騙她，改動的工作量雖然有，但并不足以到致命的程度，正常情況下她大可以在明天中午之前穩(wěn)妥交稿，不耽誤晚上睡個好覺。
可現(xiàn)在她必須趕在天亮之前完成修改，否則哪怕她是Shawn，也沒有辦法保證韓笙能夠順利地拿到合適的草稿。
房間里安安靜靜，只有畫筆在畫紙上摩擦發(fā)出沙沙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施無雙終于抬起頭來。
她看了眼微微泛紅的指尖，看向墻上掛著的鐘表。
“施無雙，我要給你做飯吃了?！?p> 突然從身后傳來的聲音把施無雙嚇了一跳，她差點忘了自己房間里還有另外一個人在。
施無雙扭過臉，看著乖巧地坐在床邊的韓笙，點了點頭：“嗯。謝謝?！?p> “哦！不用謝！”
韓笙起身，朝門外走去，走到一半忽然聽到施無雙的手機響了起來。
施無雙拿起手機，本以為是一雨知秋打來的，可看了眼屏幕才發(fā)現(xiàn)是另一個很少見到的名字。
“喂，是我，施無雙?！?p> “無雙，我是路半夏。我今天回不去了，麻煩你跟韓笙說一聲吧，讓她不用擔(dān)心我。”
“好的，路半夏。”韓笙在一旁配合地出聲。
施無雙很配合地把手機遞到韓笙手里，后者接了過來，放在耳邊。
“是你嗎韓笙？”
“是我?！?p> “我這邊有些事情，今晚回不去了。你自己想辦法解決下晚飯。”
“好的，我在施無雙這兒做晚飯?！?p> “是嗎?！甭钒胂牡穆曇羯陨苑潘闪诵?，“替我謝謝她?！?p> 施無雙在一旁微微低下頭，假裝沒有聽到這句話。
“施無雙，路半夏說他要讓我替他謝謝你。”韓笙及時地補上了一句。
“啊……嗯，沒關(guān)系，只是小事?！笔o雙的頭低得更深了。
通話被掛斷，韓笙遞過手機，接著轉(zhuǎn)身向廚房走去。
施無雙教過她做牛排的方法，和上次跟路半夏一起吃過的牛排味道很像，所以韓笙一直想給路半夏也做一次。
不過好像路半夏的冰箱里只有雞蛋和泡面，所以小妖怪也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好在她很快就能實現(xiàn)這個愿望了。她馬上就要拿到自己的第一筆“稿費”，她能像施無雙和路一秋一樣“賺”到錢了，她能給路半夏買一塊牛排然后做給他吃了。
一想到這兒，韓笙的心情就變得很好。
她打開冰箱，稔熟地拿出已經(jīng)解凍的牛排，放在案板上用廚房紙吸干表面的水分，接著撒上粗鹽和黑胡椒碎，輕輕揉搓著。
這塊肉的手感，有點像路半夏的枕頭。
韓笙一邊揉，一邊看向窗外。
于是她看到了一張妖怪的臉。
一張在金陵酒店的夜里，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妖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