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江湖94

　　龍紋印？蘇舜卿來回看了幾遍，確認(rèn)完畢后才將開口：“公子能不能換兩個別的問題？”

　　“我雖然不是秋漸離，但我和他一樣，也不喜歡討價(jià)還價(jià)。城主如果回答不了我的問題，或者說不愿意回答我的問題，您請回，我這里沒有酒菜招待城主?！?p>　　蘇舜卿苦笑道：“我的命捏在公子的手里，我能往哪兒去呢？”

　　“我這人冷酷無情，素來不關(guān)心別人的死活，何去何從城主自行定奪。”莫待的話說得很不客氣，“城主大人，交易么？”

　　蘇舜卿早料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根本不再堅(jiān)持，也毫無隱瞞：“公子應(yīng)該對十二龍衛(wèi)這個組織不陌生，它由專門為圣上辦差的十二位武功高強(qiáng)，心計(jì)深沉，殺起人來如砍瓜切菜，做事手段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死士組成。為了方便行動，圣上賜給他們每人一枚帶有龍紋的印章，憑此印可自由進(jìn)出包括皇宮在內(nèi)的各種場所，不接受盤查，可獨(dú)立行權(quán)，如圣駕親臨。印章上的數(shù)字和紋在死士身上的數(shù)字一致，代表他們在龍衛(wèi)中的排位，數(shù)字越小排位越高，十二為尾。圣上說，如今的三界乾坤顛倒，陰居陽位，乃衰亡之兆。奈何自己實(shí)力不夠，必須先韜光養(yǎng)晦，以圖他日扶搖直上，通達(dá)天庭，便以一句‘鳳在青天龍?jiān)跍Y’為十二龍衛(wèi)的接頭暗號。蒙悵是龍衛(wèi)的替補(bǔ)，到死都沒有編號。這枚刻著‘十二’的龍紋印，正是燕雙飛丟失的那枚。死士身亡后，龍紋印要收回留給下一個新晉隊(duì)員。因燕雙飛死因特殊，圣上默認(rèn)這枚龍紋印已經(jīng)被銷毀了。”

　　“原來如此。東西是好東西，可惜對我這個江湖人來說沒用。原物奉還，就當(dāng)我送給城主玩的?！蹦龑⒛怯≌潞铜^云豆一并拋給蘇舜卿?！斑@玩意藥性太猛，城主悠著點(diǎn)吃?！?p>　　蘇舜卿沒想到這么輕松就拿到了夢寐以求的藥，還有了意外收獲，頗為詫異：“莫公子做事一向這么爽快？”

　　“不然呢？要你三跪九拜？苦苦相逼？或者你死我活？沒必要吧。再怎么說你我都同為江湖人，保不齊哪一天就需要對方幫個小忙，把事情做那么絕干什么。你放心，這藥貨真價(jià)實(shí)，我沒放毒?！蹦嬲菇罟?，已有送客之意?！澳銕臀掖鹨山饣?，咱倆各取所求，互不相欠。”

　　蘇舜卿想了想道：“公子的贈藥之情蘇某不會忘。龍紋印和口令的事，蘇某也不會對旁人提起。若日后公子有事，蘇某必盡力相幫。告辭了。”

　　“不送。”莫待活動完腿腳，又活動腰身。顧長風(fēng)從屏風(fēng)后出來，端著一碗雞湯：“蘇舜卿解了尸蠱，就不會再聽蕭堯約束了?！?p>　　“若不能完全脫離蕭堯的掌控，不到最后那一刻他不會吃解藥，也不會讓蕭堯知道實(shí)情。他會小心維持現(xiàn)狀，月月向蕭堯乞求解藥，并將自己粉飾得更加忠誠。因?yàn)橹挥欣^續(xù)為蕭堯做事，他才能替上官媃拿到最有價(jià)值的情報(bào)。打著皇帝的旗號辦事多方便??！他又不傻，怎么會舍得放棄這張虎皮大旗？有藥不吃，有毒不解，狠人吶！”

　　“淑妃娘娘會不會有危險(xiǎn)？上官媃得了勢，必定為難她?！?p>　　“我說，你是在擔(dān)心淑妃娘娘搞不定上官媃？”莫待彈了一下顧長風(fēng)的腦門，“她是教我行軍打仗的老師！宮中生活多靠智謀，這是她的強(qiáng)項(xiàng)?！?p>　　“我多慮了?！鳖欓L風(fēng)將湯碗放在莫待手里，看他喝得心滿意足，心情很是舒暢，“蘇舜卿做夢也想不到他手里那枚印章是假的?！?p>　　“備馬，我得出去一趟?！蹦龔膽牙锬贸鲆幻兑荒Ｒ粯拥挠≌?，愛惜地搓了搓，“吳憂拼了命得來的東西，我要替它找個主人，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它的功效?！?p>　　不多時，夜色籠罩的官道上，多了兩匹寶馬良駒風(fēng)馳電掣的身影。

　　天剛亮，客棧的伙計(jì)已打掃完畢，準(zhǔn)備開門迎客。再過一刻鐘，客人們就要起床梳洗用餐了。不曾想今日有早起的，已經(jīng)在喊小廝送洗臉?biāo)氯轮琰c(diǎn)收拾停當(dāng)了趕去占個好位置。

　　自開賽以來，柳宸鋒與白婉姝的比賽就是話題度最高也最熱的。賭坊的賠率已經(jīng)到了一賠百，幾乎是一邊倒的買白婉姝贏。秋嫣然得知后氣惱不已，自己開了個局自己坐莊，買柳宸鋒贏，賠率為一千。因賠率太高，沒有萬貫家財(cái)誰也不敢下注。秋漸離建議調(diào)整賠率，她死活不肯。沒過兩天，一個神秘人重金跟買柳宸鋒贏。這一來，引起了不少豪門子弟的興趣，大筆金銀買柳宸鋒輸。秋漸離說，如果柳宸鋒輸了，千機(jī)閣就會變成欠債閣。秋嫣然兩眼一翻：虧你還是他的好兄弟！如果他輸了，大不了我賣藝還錢。

　　買白婉姝贏的，并非只因?yàn)樗墙拜?，而是她用毒的手段已?jīng)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江湖上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在白婉姝面前，沒誰能保證自己是絕對安全的。或許在她臨水梳妝時，或許在她談笑風(fēng)生時，或許在她漫步散心時，或許在她輕顰淺笑的瞬間，就有人身中劇毒，離見小閻王不遠(yuǎn)了。防不勝防的毒藥和縝密善謀的心思令江湖人提起她無不變色，從而很少有人愿與之為伍。真相湮沒于傳聞，了解她的人越來越少，她與她的毒就越來越神秘，越神秘也就越令人生畏，越令人生畏就越?jīng)]人愿意和她結(jié)交。這無破解之法的惡性循環(huán)造成的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人們對仙鶴門的畏懼、厭惡和避之不及的惶恐到了極點(diǎn)。仙鶴門的弟子行走江湖，雖無人敢招惹，卻也失了交朋結(jié)友的機(jī)會。

　　像是一脈相承，仙鶴門的掌門一個個都是心高氣傲的火爆脾氣。他們向來我行我素，不屑與誰過從甚密。門下的弟子也都是兩個鼻孔朝天，斜著眼睛看人，橫著兩腿走路。奇怪的是，很少聽說仙鶴門的人犯下了罪惡，倒時時有他們打抱不平的事在民間流傳。這大概得益于仙鶴門那嚴(yán)苛至極的門規(guī)。據(jù)說，曾有人想拜在仙鶴門下。臨到了山門前，看到石壁上的三千鐵則，嚇得膽汁吐了一地，連滾帶爬下山去了。

　　仙鶴門除了掌門，門下弟子極少在中原露面，更不參與中原武林的紛爭。十多年前，蕭堯遣人送親筆信給六大門派，請各掌門前往落鳳山鋤奸，誅殺十三公子，以解朝廷之憂。白婉姝以“孤兒寡母，勢單力薄，無遠(yuǎn)行之力，且江湖人不宜插手朝廷事務(wù)”為由婉拒。此次前來，不知是賞哪尊神佛臉面。來到鳳梧城后，仙鶴門包下一處位置偏僻，條件簡陋的小客棧，沒事就關(guān)上門習(xí)武練劍，自娛自樂，也不上街看熱鬧。

　　這當(dāng)口，早起的那點(diǎn)陽光沒了。天陰沉沉的悶得慌，偶爾不知道從哪里飄過來的一點(diǎn)風(fēng)也是悶沉沉的，完全沒有秋風(fēng)該有的涼爽。

　　早飯過后，憶安叫走了雪凌寒，說瑯寰山有事需要他回去處理。顧長風(fēng)喜上眉梢，說他無事可忙，想出去走走。莫待一邊笑他藏不住情緒，一邊已出門去了。兩人一路溜達(dá)，漫無目地閑逛，純屬消磨時光。

　　一家首飾行門口，掌柜的正在拍賣一根漆黑如墨，潤如羊脂，樣式簡單的黑玉發(fā)簪。若是不懂行，很難發(fā)現(xiàn)那簪子的出彩之物，以為不過是尋常物件。

　　出價(jià)的人衣著華貴，仆從成群，顯而易見的非富即貴。他們勢在必得，你爭我奪，加價(jià)已加紅了眼。莫待嘴角微翹，轉(zhuǎn)身就把靈犀和雪凌寒的錢袋拍在了案上：“夠不夠？”

　　聽說是神器靈犀，掌柜的看了又看也不敢確定是不是正品：“本店小本買賣，賺幾個養(yǎng)家糊口的小錢。公子可莫誆我！”

　　“靈犀是四大靈器之一，曾是仙帝的貼身之物，我哪有本事作假？摘星大會上很多人都見過，你盡管向他們求證。除去靈犀不算，我給的這些金珠也足夠簪子錢。你不虧。”

　　競價(jià)的公子老爺不樂意了，叫嚷著以價(jià)格定買主，不能以物換物。

　　莫待冷笑兩聲：“價(jià)格？諸位難道不知道靈犀無價(jià)？我用一個無價(jià)寶換一個有價(jià)的，還撿便宜了不成？之前蘇城主想買了靈犀敬獻(xiàn)給圣上，我都沒舍得賣，不過是剛巧看這簪子順眼，想弄來戴幾天罷了。你還不樂意了？不樂意拉倒，愛換不換！”他奪過靈犀，抓起錢袋拔腿就走，一絲留戀的神色都沒有。

　　掌柜的用肥胖的身體擋住去路，一個勁賠笑：“小可眼拙，公子勿怪。簪子歸公子了！”

　　莫待余怒未消，瞪了他半天才不情不愿地道：“咱們先說好了，買定離手，不許反悔。”

　　“買定離手，絕不反悔！”掌柜的收好金珠，把空錢袋還給莫待后拿著靈犀叫賣，“各位爺，我現(xiàn)在拿著的可是天外天的靈物。傳說……”他即興為靈犀構(gòu)建了一段曲折復(fù)雜且尊貴無比的身世，唬得眾人一愣一愣的。有人信以為真，忙著刨根問底，想探究貌不驚人的靈犀曾經(jīng)歷過怎樣的驚天動地。

　　莫待拉著顧長風(fēng)來到一處無人之地，翻來翻去看那黑玉簪子，直看得眉開眼笑，嘴巴都合不上：“此乃玉中極品，當(dāng)是朝貢之物，不知為何流落在此。買到就是賺！”

　　顧長風(fēng)笑道：“公子說賺了，那肯定就是賺了?！?p>　　莫待示意他低頭，將簪子插上他的發(fā)髻：“勉強(qiáng)配得上你。”

　　顧長風(fēng)愣住了：“公子……我以為你是買給凌寒公子的?！?p>　　“為何要買給他？因?yàn)槲一怂腻X？金珠都長一個樣，花了再賺回來還他就是了。”

　　“可是我……”

　　“可是什么？”莫待望著顧長風(fēng)，眼里閃過一絲心傷。“那人已經(jīng)不在了，你不用再這樣小心翼翼地跟我相處。從今往后，再也沒人因?yàn)槲医辛四愕拿侄颇愕淖?，也沒有人會因?yàn)槲邑澩娑槟愕谋拮印^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忘了它，挺直腰桿好好生活，好好陪著我。好么？”

　　“好！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猶豫了一瞬，顧長風(fēng)擔(dān)心地道，“凌寒公子知道了簪子的事，會不會不高興？”

　　“他若因此不高興，便是他氣量小了?！蹦p柔地點(diǎn)了點(diǎn)顧長風(fēng)的眉心，想要將那里的細(xì)紋撫平，“有一點(diǎn)我要跟你說清楚，不管是雪凌寒，還是謝三公子，或者是別的誰，他們加起來都沒有你重要！你，顧長風(fēng)，才是我在這世上最珍惜的人！等事情都解決了，咱倆找到小暖，帶著他回生死谷去。娘、玄霜和啞仆他們，都盼著咱們呢！”

　　“嗯！回生死谷，過平凡的日子?！鳖欓L風(fēng)忍住淚笑問，“靈犀咋辦？它會不會生氣？”

　　“那家伙的玩心比我還大。一聽說可以騙人，高興得了不得。我跟它說好了，晚上它就回來了?！蹦婪彩撬偷臇|西顧長風(fēng)都不舍得用，便將舊簪子送給了一個路過的瞎眼老太太，“這簪子你要天天戴著，不許取?！?p>　　“我成天這事那事的忙，萬一哪天跟人動手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一根簪子而已，壞了就壞了。壞了我再給你尋更好的就是了。世界這么大，好東西多著呢！”莫待玩著手，笑瞇瞇地看著醉金枝，“走，賺銀子去?！?p>　　“我的好公子啊……”顧長風(fēng)這一聲叫得又軟又寵又無奈，叫得莫待的心顫了顫：“旁人不知道醉金枝是我的產(chǎn)業(yè)，你是知道的。你是要去砸自己的場子？”

　　莫待扶額：“你腦子咋不轉(zhuǎn)彎了？我當(dāng)然知道醉金枝是自己的。我問你，這些天鳳梧城哪些場合消費(fèi)最盛？無外乎是客棧，酒館，花樓，賭坊，格斗場。鳳梧城最大的賭場在哪里？醉金枝。我輸贏都是左口袋裝右口袋，我不去那要去哪？”

　　“你要去哪？”冷不防謝輕云從人群里鉆出來，笑道，“帶我么？”

　　“當(dāng)然要帶了。之前咱倆就說好了，你贏了青英會我陪你玩高興?！蹦凉M臉堆笑，完全沒有平日的冷淡?！爸x三公子，我?guī)闳ネ鎮(zhèn)€刺激的，然后去看比賽，如何？”

　　“好??！”謝輕云樂道，“要玩什么？”

　　“賭錢。去不去？特別好玩特別刺激?！?p>　　“不去。我逢賭必輸，從來就沒贏過?！?p>　　“有輸有贏才叫賭嘛?！蹦闹馗?，“你放一百二十個心，跟著我絕對有肉吃。”

　　“就你？賭技很好？”謝輕云眼里的質(zhì)疑都快成災(zāi)了，“別說大話，到時候輸?shù)枚当饶樃蓛艟蛠G人了。”

　　“廢話這么多，你嘴巴不疼？去不去？”

　　“去！反正又不是我出錢。你有錢么？”

　　“沒有。我準(zhǔn)備用長風(fēng)的劍換點(diǎn)銀子。”

　　謝輕云像是牙疼，更像是心疼，嘶嘶兩聲：“寒霜也是名劍?。　?p>　　“不是名劍還換不了錢呢！不信把你這身衣服拿去試試？”莫待有意無意地瞥了霜月一眼，“名劍好，名劍值錢，也能當(dāng)很多錢?！?p>　　謝輕云噌地蹦出老遠(yuǎn)：“休想打霜月的主意！”

　　莫待慢悠悠地道：“一會某人別求我拿去當(dāng)?！?p>　　顧長風(fēng)由著兩人斗嘴，心思都在即將開場的賭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