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錢呢?”
王妙音坐在枯槁的板床上,冷冷的看著房門處站著的青年。
在樓下時,趙寧用她的銀子付完賬后,剩下的銅錢,可都收進(jìn)了趙寧自己的腰包。
這么些零散的銅錢,她雖不必在乎,但趙寧這番在她眼皮子底下中飽私囊,讓她極為反感。
說到底,趙寧不過是她在路邊發(fā)現(xiàn)的鄉(xiāng)野村夫而已,要實力沒實力,要見識沒見識,一丁點的錢財,就足以讓他暴露本性。
而所謂平等的眼神,不過也是因為無知。
趙寧看著王妙音端坐著凝視他,無奈的拱了拱手。
“還請郡主別多想,小民留著這錢還有用?!?p> “你最好有用。”,王妙音冷冷回道,話中一語雙關(guān)。
“回你的房去吧,明日卯時,隨我出發(fā)?!?p> 現(xiàn)在的趙寧,知曉七英山背后的隱秘,還有她與周武分開的消息。
并不適合現(xiàn)在就趕趙寧走,即使要放趙寧離去,也要等到她人已經(jīng)進(jìn)入七英山。
“是?!?p> 趙寧一陣無語的點點頭,沒有解釋什么,利落的退出門去,并為這冰冷的女子帶上了門。
還真難纏??!
出了門后,趙寧扶額長嘆一句。
要不是現(xiàn)在身不由己,身主也還有親人在世,他何必加入這勞什子郡王府,還給一位疑神疑鬼的小姑娘打工。
不過既然都卷入其中了,趙寧也不好再抱怨什么。
他從來都不是隨波逐流的人,所以,從現(xiàn)在開始,他得再做一手準(zhǔn)備了。
那房中的冰冷女子貴為郡主,聰明是聰明,手段也有,但礙于階級的局限性,很多事情都考慮不到,而這便需要他趙寧來擦屁股了。
心中想定,趙寧整理好情緒,獨步走下客棧的樓梯。
此時,剛完成一單生意,還收了點小費的店小二,正樂呵的擦著樓下的桌椅。
眼見趙寧下樓,當(dāng)即笑臉迎了上來。
“喲,客官您咋又下來了?打水這事,您說一聲,我給您送上去,哪能麻煩您再跑一趟?!?p> 店小二靈機(jī)一動,眼看趙寧空手下樓,以為趙寧是真信了他說的話,此時是要去往后面的井里打水。
然而,得過趙寧好處的他,怎么可能親自讓趙寧干這累活。
他去打水,再給趙寧送上去,說不定趙寧看他干事勤快,又給他賞兩個銅板也說不準(zhǔn)。
“不用?!保w寧拜拜手,示意貼近來的店小二坐下。
“向你打聽個事兒。”
就近坐下的店小二連忙將耳朵湊近來。
“客官您請說!小人關(guān)全,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一聽這話,趙寧也樂了,連忙拍拍這消瘦店小二的肩膀。
看來,先打一大棒,再給一甜棗這招是真好使。
先砍價,再把砍下的錢當(dāng)小費送出去。
這一來一去,他就花了個開房的錢,卻收買了這店小二的人心。
“倒是不用這樣?!保w寧假裝面露難色的說道。
“你也看見了?!保痔撝噶艘幌聵巧?。“鬧脾氣了?!?p> 店小二循著趙寧手指的方向看去,半晌后,將嘴巴張的老大,像是恍然大悟了什么。
“噢??!我懂!我懂!”
眼見如此,趙寧心底一笑,隨即便接著說了下去。
“這不是得買點東西嗎,就想問問小兄弟你,這月水鄉(xiāng)可有什么買東西的坊市?”
“這客官你早說啊,咱這城東頭就有間坊市,東西全的很,什么胭脂水粉,絲綢布料都有。”
“出了客棧門,左轉(zhuǎn)走到頭,然后右轉(zhuǎn)就到了?!?p> 店小二殷切的說道,仿佛自己已經(jīng)明白了剛剛的狀況。
“多謝?!?,記下路線的趙寧,拱手略作感激?!澳悄阆让Π桑业萌マD(zhuǎn)轉(zhuǎn)了?!?p> “明白,明白。”,店小二連忙起身,將趙寧送至客棧門外。
別過有些殷勤的店小二,趙寧揉了揉有些僵硬的面龐,獨身穿行在小巷之中。
其實他留錢在身,就是為了買兩件顯得樸素些的衣物。
那店小二之所以第一時間,會想著宰他的客,無非就是看在他和郡主穿著不凡之上。
馬匹這種東西,對于平民來說就是奢侈品,分不清好劣。
但衣物就不一樣了,上好的綢緞與普通布料的差距,即使是山溝里的村夫都拎的請。
趙寧一身定制的玄色錦衣,再加上郡主身上的綾羅綢緞,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
若是那店小二都看的出來,那在暗地里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眼里,他二人便如黑夜里的炬火一般,很難不讓人注意。
而之所以會想著先問店小二坊市在哪兒,就是為了確保自己不會像無頭蒼蠅一樣閑逛。
月水鄉(xiāng)不過是一般的城鎮(zhèn),入了夜,街上便已經(jīng)少有行人。
趙寧若是自己在這城中瞎逛,也難免會引人注意。
凡夫中都有武人這種存在,在這之上,還有掌握晉升途徑的世家,更有道統(tǒng)高高在上。
這個世界,并不像趙寧前世那般太平。
特別是見識過空慧那般的僧人隨手殺人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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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街巷兩邊,黑燈瞎火,不少人正卷著煙葉,找了個舒適的姿勢,不管干凈的坐在臺階上嗆煙。
眼看著一身錦衣的趙寧從街巷上走過,連忙抬起不懷好意的目光,滴溜的望了過去。
但在看見趙寧身后的那張黑幽幽的角弓后,又低頭收起了侵略的眼神。
趙寧捏著鼻子,走過滿是劣質(zhì)煙味的街巷,轉(zhuǎn)頭沒入主干道稀疏的人流中。
感勁雖在王妙音眼里不值一提,但那是相對而言,對于普通人來說,算得上一方人物。
憑借著感勁所帶來的五感加強(qiáng),趙寧在剛剛的街巷中,早就感覺到不懷好意的眼光。
但這些目光的主人,實力都比較低微,大概與王演差不多,甚至還要弱一些,所以他并未太過在意,只是稍微留了個心眼。
來到這主干道上,趙寧才稍稍放松了些,但也一直在注意著周邊。
月水鄉(xiāng)雖只是蘭溪縣下的一個鄉(xiāng)鎮(zhèn),但地域面積仍有方圓百里,其中村落無數(shù),所以人口也算繁密,以至于這番小鄉(xiāng)鎮(zhèn)的繁華,不輸于蘭溪縣城。
趙寧隨著人流,很快就找到了一方燈火稠密的坊市,并向著其中一間成衣鋪直奔而去。
開成衣鋪的店家,是位身材豐滿的成熟婦人,一身修裁得體的衣物,將豐腴的身姿襯托的淋漓盡致。
這些時日里,鄉(xiāng)鎮(zhèn)不明不白的死了不少人,特別是生活在水岸邊的家戶,更是隔幾天就傳出幾樁喪事。
弄的這夜間的坊市已經(jīng)沒什么人,就是白天也做不成幾樁生意。
此時見趙寧直奔而來,連忙從有些冷清的店內(nèi)迎出。
“客官,要點什么?”
“隨便看看?!?p> 趙寧裝成不太刻意模樣,對著店家擺了擺手,而后便在店中隨意的看起了成衣。
婦人眼瞧趙寧在仔細(xì)找尋著心儀的衣物,心下一喜,但也沒上前打擾,而是耐心的跟在趙寧身后。
好歹也是做了十幾年生意,什么樣的顧客需要什么樣的服務(wù),她早已爛熟于心。
像眼前這般看上去年齡不大的客人,最犯忌店家在旁介紹,而若客人是婦人,則恰恰相反。
趙寧一邊裝作隨意的閑逛著,一邊注意著店家的舉動。
“差不多了?!?p> 估摸著時間,趙寧下意識的看向了自己的左手手腕,隨后自嘲的笑了笑。
還真是恍若隔世啊。
他看向一旁等候許久的婦人,隨手指向了兩件樸素中性的成衣。
“這兩件包一下?!?p> 因為這世間的衣服衣物大多寬松,所以并不用在乎尺碼,除非穿著的人胖的出奇。
但很明顯,不管是趙寧還是王妙音,論身材并不格外出眾。
“好?!?,婦人面露淺笑,輕聲應(yīng)下。
隨后便順著趙寧的視線看去,將兩件衣服取下,并耐心將其疊的規(guī)整。
本來這些時日做成一單生意就不容易,所以她也并未多嘴一句。
“一共是六百文錢?!?p> 婦人嫻熟的用一扎紅色的彩紙將衣物包住,并將其遞給趙寧。
趙寧接過衣物,并隨手從袖囊中拿出六摞銅錢。
一件新衣三百文,不算貴,也不算便宜,但卻反映了趙寧之前花錢有多大手大腳,真是不當(dāng)家不知油鹽貴。
走出成衣鋪,一股彌漫的油香喚醒了趙寧的肚子。
說起來,他和郡主二人,自中午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都未曾進(jìn)食過。
想起郡主那張清冷又傲嬌的臉,趙寧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以那位的性格,想必就是快餓死了,也不會主動出去買頓飯吧?
說到底,還是位沒成年的孩子。
放下心中的思慮,趙寧從心的向著傳來油香的方位走去。
那是一方簡陋的小鋪,幾張桌椅擺在路邊,此時正有幾名光著膀子的漢子,稀疏的坐在攤位上,吃著剛炸出的煎餅果子,和泛著油花的白面。
這間坊市街道的盡頭,便是蘭溪河的主干河道,而這些漢子大多都是晚上幫商船卸貨的力工。
趙寧走近面攤,向店家要了兩枚剛炸出鍋的煎餅果子。
五文錢一個,不算太貴。
店家用油紙包好后,為了防止回去的途中變冷,趙寧將其裹在自己穿的那件新衣中帶走了。
說實話,他大可坐在攤位上,舒服的吃碗灑滿蔥花的水面,而后什么也不帶的便回去。
反正那位郡主也不會過問。
但良心阻止趙寧的這種想法,那名客棧中的清冷少女,雖然已經(jīng)開始對他有些生厭,但好歹她心是善的,只是兩人間有些誤會。
兩世為人的趙寧,當(dāng)然不會這么小氣。
走過一遍路的趙寧,這次只花了不消幾分鐘,便回到了客棧。
因為掌柜的還未歸來,關(guān)全清掃完桌椅后,只得無聊的坐在柜面后,看著一本有些古舊話本小說。
小說的書封已然不見,紙張也已卷折的不成樣子,像是經(jīng)過不少人的手。
因為看的太過起勁,關(guān)全渾然不知趙寧已經(jīng)歸來。
趙寧看著柜面后的關(guān)全,他在花完家產(chǎn)之后,曾短暫的想過,像前世穿越文里一樣,靠著抄書賺取第一桶金。
只是因為卷入了與金蓮寺的恩怨中,暫時放棄了這一想法。
此時見關(guān)全在看書,不禁好奇的想打聽一下市場行情。
“看的什么書?”
柜面后的關(guān)全被突然出現(xiàn)的話音嚇的一抖,差點把手中的書都抖掉。
眼見是趙寧,他連忙將破舊的小說收到柜面之下,然后漲紅著臉看向趙寧。
“沒...沒什么?!保P(guān)全尷尬的笑著。
趙寧見關(guān)全慌亂的舉動,心中瞬間了然一半。
這個看著有些瘦小的店小二,還真是有些意思。
“好了,不打擾你了,繼續(xù)吧!”
趙寧嘴角掛起一絲玩味的笑容,說完便徑直上了樓梯,并不去打擾正值青春期的少年。
看來,不管是哪個世界,這種小說都很有市場啊。趙寧不禁將這一點,牢記在了心中。
關(guān)全眼見趙寧不聽解釋的上了樓去,滿頭黑線的倒吸著涼氣。
“嘶.....”
柜面之后,尷尬的他,恨不得用腳趾頭在地上摳出個三室一廳。
褲襠上摸黃泥,不是屎也是屎。
他很想喊住趙寧,但他知道,這樣只會越描越黑,最后只好作罷。
于是只得趴在柜面上,開始懷疑起人生。
上了樓的趙寧,并沒有回到自己房間,而是輕敲了一下郡主的房門。
“郡主?”
“進(jìn)來?!?,門內(nèi),傳來熟悉的冷漠話音,顯得有些不耐煩。
得到允許,趙寧推開了門。
門內(nèi),狹窄的下房里,王妙音正合衣躺在堅硬的床板之上。
其實一旁是有被褥的,但她有些嫌棄,并沒有蓋上。
此時見趙寧進(jìn)門,她連忙從床上坐起,并將身上的衣服整理妥當(dāng),誰知道這么晚了,這名剛招的護(hù)衛(wèi)會來干什么。
若是有必要,她甚至?xí)②w寧的眼珠子掏出來。
但趙寧的舉動,似乎并不何她的猜想。
看著趙寧手中抱著的兩件衣服,她陷入了疑惑。
“郡主,這是給你的衣物。”
以免更多的誤會,趙寧沒有多說什么,而是徑直走向房內(nèi)的桌椅,并將屬于對方的那件衣服放在了桌面上。
以王妙音的才智,不會不明白這件衣服代表著什么。
事實也如趙寧猜想的那樣。
王妙音眼見趙寧將一件寬松的粗布麻衣放在桌上,瞬間明白了前因后果,低頭嘆了一口氣。
“有心了?!保瑖@完氣后,她依然冷漠的回道。
整個天水郡里,想給他獻(xiàn)殷勤的人,多到可以填滿蘭溪河。趙寧這一點舉動,還不足以改變她的成見。
趙寧也沒意外,而是繼續(xù)從手上的衣服中掏出一枚煎餅果子。
嗯,還好,還是熱的。
隔著一層油紙,摸到里面?zhèn)鱽淼臏責(zé)?,趙寧頗有些滿意。
“這是晚飯。”,他將油紙裹的煎餅果子放在桌上的衣物旁邊。
隨后,趙寧又將剩余的錢從袖中拿出,也放在了桌面上。
這一點錢,還不足以讓他起私心,作為一名破九竅的感勁武人和穿越者,這點覺悟他還是有的。
將這些東西都拿出后,趙寧便也不管王妙音,灑然的退出了房間,并為王妙音帶上了門。
一會兒后,聽見隔壁傳來的關(guān)門聲,王妙音回過神來。
有瞳術(shù)在,她倒是不在意趙寧會下毒。
一般的毒素,逃不過她的法眼,而不一般的毒物,以趙寧的身位也接觸不到。
看著油紙上騰騰的熱氣,寂靜中突然傳來一陣咕咕的異響。
好像,真有點肚子餓了。
王妙音摸著小腹,陷入了沉思。
有郡王府侍衛(wèi)在身旁的時候,她幾乎從來不會有這種感覺,只要一到飯點,就會有美味佳肴送上,或是酒樓廂房已準(zhǔn)備就緒,只等她人來就行。
這次事出從急,只帶了心腹的周武在身邊,現(xiàn)在又不得不與周武分開,她還真有些不適應(yīng)。
念及此,王妙音連忙搖搖頭,拋開思緒,從心的拿起了桌面上的煎餅果子,小口的吃了下去。
隔壁,趙寧在將東西送給王妙音后,很快便將自己的那一份吃完了。
感覺到肚腹處傳來的滿足,趙寧沉下心來,盤坐在床上,開始了今日的修行和氪命....
昨夜一晚上都在兩頭跑,通知趙明誠和王演趕往郡城,還要趕赴中午與王妙音的約定。
僅是勸說二人去往郡城,就耗費了大量時間,根本沒時間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