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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皇瓷后

第二章 八棱出,乾坤易

柴皇瓷后 白軟木子 2755 2021-10-09 14:16:41

  冬日晝短,暮陽早早地沉入西山,金碧輝煌的宮殿在夜色下收斂了白日的恢宏氣派,沉沉暗暗殿影起伏。

  宣室中燃著溫暖的火盆,內(nèi)侍引郭威、柴榮父子入內(nèi),便恭聲對后漢高祖劉知遠(yuǎn)稟道:“陛下,天雄軍節(jié)度使和都指揮使來了?!?p>  要說天雄軍節(jié)度使郭威,得算是后漢高祖劉知遠(yuǎn)建立后漢政權(quán)的頭號功臣。不僅以一己之力招降了朝三暮四、視叛變?nèi)缂页o埖耐鹿葴喆笄蹰L白承福,一舉定河?xùn)|亂政之局;而且以“河?xùn)|霸王之資”五論給高祖以勇戰(zhàn)遼朝之信心;更是不出二十天東出太原,拿下洛陽,助高祖定都汴州。而后,地位雖排在丞相馮道之后,但卻牢牢掌握了帝國至高無上的軍權(quán),親手打造出了一支帝國最精精銳——天雄軍,駐守鄴城,北拒遼朝。

  而天雄軍都指揮使柴榮,則是郭威嫡妻柴氏之親侄,因其無子才過繼于郭威名下。但卻因柴榮自小聰慧過人,及長不僅器貌益發(fā)英奇,更具治軍才能,甚得郭威的喜愛和器重。不及弱冠,便得天雄軍上下歸心,人稱“天雄少帥”。而所領(lǐng)的這支天雄軍更是北拒遼朝,西敗后蜀,南討永興叛亂,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隨之,“天雄少帥”名號與“常勝不敗”四字深入后漢子民心中。

  而此次高祖皇帝卻連下三道圣旨,召這一軍事重鎮(zhèn)的兩大主帥連夜入京。

  “臣參見陛下?!惫?、柴榮一齊單膝下跪行跪拜禮。

  二人自接到圣旨便只帶一隊親兵,連夜騎馬入京。風(fēng)塵仆仆,卻片刻不敢耽擱。

  此時,高祖正倚靠在長榻上,微垂眼眸,面容蒼白,兩鬢微霜,一幅疲態(tài),顯然思慮過甚。聞言抬了抬眼皮,微微起身道:“兩位愛卿快快免禮,連日奔勞,幸苦了?!闭f著,高祖伸手揉了揉額角,內(nèi)侍趨前奉茶。高祖接過飲了一口道:“朕老了,最近總覺身子不濟(jì),總想起年輕的時候。想起那時郭卿平三叛,單騎救朕于危難,與朕暢談盛世理想的少年意氣。”

  郭威忙道:“陛下正當(dāng)盛年,身體康健,如何言老?”

  高祖擺擺手:“老了就是老了,身子也是不中用了,何須回避。只是以后很多事,還有賴郭卿父子二人幫扶了。”

  郭威聽罷,趕忙跪拜:“臣郭威誓死忠于陛下,忠于國朝!”柴榮也依著父帥叩拜。

  高祖淡淡一笑道:“郭卿、柴卿請起。朕近日確是因一事實在憂心,然環(huán)顧身側(cè)卻無一人像郭卿父子二人一樣忠勇、多謀的肱骨大臣,因而才連夜召你二人進(jìn)宮?!闭f罷,事情眉目漸清,柴榮卻不可查地微皺眉頭。

  唐末五代異姓節(jié)度使分封鎮(zhèn)守邊疆,已是延續(xù)百年。后漢自立國以來,四境之內(nèi),北方鄴城十五鎮(zhèn)盡數(shù)掌握在天雄軍節(jié)度使之手,南部沿海一線由嶺南軍節(jié)度使統(tǒng)管,西蜀糧倉之地隸屬劍南軍節(jié)度使,東方山海關(guān)隘則有淮南軍節(jié)度使。四使受朝廷管制,但畢竟其轄地盤根錯節(jié),勢力深植。尤其是鄴城十五鎮(zhèn)北接幽云十六州,處于極其重要的軍事地位。盡管,高祖深知這個同自己相識于微時的“袍澤兄弟”郭威對自己是忠貞不貳,但因其手握的軍權(quán),也已早是高祖的一樁心事。況自己身體每況愈下,實在擔(dān)心自己的太子祐王在自己百年之后無法掣肘天雄軍。

  高祖眉頭一動:“郭卿二人在鄴城,可曾聽說,近日京師流傳的一句話?”

  郭、柴父子相視一望,極短,便齊聲回道:“不曾?!?p>  高祖隨手拿起一道奏折,示意內(nèi)侍拿給郭、柴父子看,人靠往軟墊之上疲憊地閉了眼睛,“說說,怎么看?”

  奏章上赫然一句“八棱出,乾坤易”。

  郭威一臉茫然,而柴榮卻心下一沉:八棱凈水瓶!

  他因早年為恢復(fù)鄴城的往來商貿(mào),曾親辦瓷號,所辦柴瓷商號亦聞名于北方諸州,而且他對瓷器的造詣絕不遜色于當(dāng)世瓷宗的任何一個制瓷大師。

  所以,他深知在江湖上關(guān)于“八棱凈水瓶”不僅帶有亡國詛咒,更內(nèi)含前李唐王朝為復(fù)國所藏寶藏的傳聞。

  然而,他略一思索,說了四字:“無稽之談?!?p>  高祖抬頭,蒼老卻嚴(yán)峻的目光直透柴榮眸底,柴榮眼波不興,靜如深湖,淡淡依舊,“繼續(xù)說。”

  柴榮緩緩關(guān)上奏折,雙手恭敬地遞還給了內(nèi)侍:“別的臣不敢妄言,但前朝因何亡國?乃是君王沉溺酒色、不思朝政,一味大興土木,罔顧百姓死活,是以君王不仁,因而上天降罪,大旱三載,民怨四起,叛象迭生。而后更是冤殺忠臣,令百官心寒,以致文臣怕死、武官叛亂,是以君不仁,臣不忠也。然我國朝自立國以來,陛下勤政,體恤百姓。對內(nèi),廢鹽稅,修水利,整吏治,明法度;對外,陛下更是任能臣戍邊,改革軍隊。乃以北拒遼朝,西退后蜀,南平三叛。如是功績,乃一片興國之象,何以是一個小小瓷瓶就能左右的盛世國運?因此,所謂亡國詛咒之言實屬一些居心叵測之人妄圖動搖民心的危言聳聽之言罷了。而前朝復(fù)國寶藏更是純屬子虛烏有?!?p>  高祖微怔,手指在龍案敲了幾下:“一葉而知秋至啊,前朝余孽復(fù)國之心不死,這巨大寶藏實在令朕寢食難安??中』冀K究會釀成大錯。”說罷,眼神似無意看了看郭威,眉目間有說不出的深意。

  而柴榮卻盡收眼底,他既知其父帥的忠君之心,更知陛下的猜忌之虞。而此刻他更清楚,當(dāng)務(wù)之急應(yīng)是盡快找出用流言拉他父子二人入局的幕后之人。

  既能準(zhǔn)確抓住皇帝病重之時,擔(dān)心軍權(quán)危及羸弱幼主的心思;更能以足可動搖國本的寶藏,誘導(dǎo)皇帝放下君臣之義,試探父帥和他,其心何毒!

  在父帥還茫然之際,柴榮突然跪地進(jìn)言:“臣請陛下允臣一月,秘密查清流言之所出和寶藏一事真假。更請陛下體恤父帥年邁之身,準(zhǔn)其于京中安養(yǎng),常伴駕左右?!?p>  柴榮明白,值此混局,把父帥放在皇帝身邊是最安全的,亦能讓皇帝以其父帥為質(zhì),放心允準(zhǔn)他去親查此事。

  高祖聞言,走下長榻,負(fù)手于龍案前來回走了幾步,終于道:“朕準(zhǔn)你去,并依你所言,給你一月密查此事。但要是查不清,必不輕饒?!?p>  “是?!辈駱s淡淡應(yīng)下。

  是夜,暴雨如注。

  身著一身男子儒服,外披一襲蓑衣,頭戴一頂斗笠的李憶慈,帶著小廝打扮的竹猗偷偷欲縱馬連夜趕往扶風(fēng)。二人剛跨上馬鞍,還未拉緊韁繩。

  只見,回淵打開大門,李淳信步走出,輕抿著唇,凝目望著李憶慈:“慈兒,看來現(xiàn)在無論師兄無論說什么也阻不了你了。”

  李憶慈驀地拉緊韁繩,低聲道:“師兄,你最不該阻我?!?p>  李淳忽而喟嘆:“這么多年了,你還是沒有忘記你母親的事。”

  李憶慈面無表情,冷冷的聲音道:“我只想知道,母親當(dāng)年究竟是為了什么能狠心拋下我。明明母親當(dāng)年出門時仍笑語晏晏,可到頭來,卻是十二載的骨枯黃土。我從未忘記,也絕不會忘記?!?p>  李淳暗擰眉心,自懷中取出一個黃銅令牌,遞給她道:“需要任何銀錢、人手或信息渠道的幫助,都可向我們瓷宗扶風(fēng)分號—羽來瓷號求助。再者,我已修書瓷號管事子雅,告知你不日就可到達(dá),你一到扶風(fēng)就可以直接去找她。最后,你從未出過遠(yuǎn)門,此事又涉及前朝秘聞,此行定不太平,竹猗這個丫頭做事雖行事總不得章法,但好在武功和醫(yī)藥雙絕,定可保你安全無虞?!闭Z氣中帶了無盡感慨與無奈,轉(zhuǎn)身舉步?jīng)]入雨中。

  李憶慈望著李淳越走越遠(yuǎn),雨水漸漸模糊了的身影像是他多年來細(xì)致入微的愛護(hù),綿綿淡淡的。

  “師兄,原諒慈兒的任性,我知你此次不愿我涉險才隱瞞于我??纱葍?,這一生,有非做不可的事?!崩顟洿燃t著眼低語。

  倏爾,她雙腿猛力一夾,手勒韁繩,急馳而去,竹猗緊隨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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