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罐子
走到藥鋪門口，菊香伸頭看看里面。
鋪子里學徒走來走去的，格間的大夫基本都在沒出診。
“小娘子找那個大夫？”藥鋪里出來一個藥童詢問菊香。
“這不是孫小哥孫娘子嘛！”鋤藥拎著熱爐子出來換炭無意間看了一眼。
“鋤藥小哥好，我們來找陳大夫的，不知道他出診了沒有？”孫俊山趕緊上前問到。
“我?guī)煾禌]出診，我?guī)銈冞M去尋?！?p> “烏頭，幫孫小哥的牛車看一下，”鋤藥對剛跟菊香他們說話的藥童交代。
“好嘞！”他伸手接過孫俊山手里的牛車繩。
孫俊山掏了一個舊舊的小包裹塞給他，輕聲到：“烏頭小哥，我跟我娘子可能時間要久一點，你找個地方給牛拴著，在外拉著怪冷的?！?p> “我給你拉去后院，好了你叫我一聲，我在給牽出來，”烏頭心眼明亮的說完。
“謝謝烏頭小哥了，孫俊山道謝完，從牛車上拎下一個布袋子放進背后的筐里，跟著菊香進去了。
“師傅，孫小哥帶著他娘子來尋你了?！?p> “快帶他們進來，”格間里響起聲音。
菊香聽見允許了，才推開擋板進去，“陳大夫上午好呀！”
“哎呦！菊香挺久不見了呀！昨夜雪這么大今早還趕來鎮(zhèn)上是遇到什么事了嗎？”
“是遇到事了陳大夫，”菊香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爹老寒腿犯了疼在家起不來了，這幾天都下雨雪我們也沒上鎮(zhèn)上來，這不今早雪停了我們一早就趕過來了?！?p> “哦！你們等等，我收拾一下藥箱馬上就走?！?p> “陳大夫我們鄉(xiāng)下路很難走，路上還很冷，你要是不方便給我們拿藥膏貼也行?！?p> “什么話，我是做大夫的，這是我的份內(nèi)事，”陳大夫責備了一下孫俊山，轉(zhuǎn)身開始收拾藥箱子。
菊香跟孫俊山對看了一眼。
孫俊山靠近陳大夫，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陳大夫你會拔藥罐子嗎？”就是鎮(zhèn)上南頭那家“第一罐”的那種。
“那種？那種我不會，他們都有獨家秘藥相傳，一冬館子病人成群的都是老寒腿，”陳大夫目光回看孫俊山。
“我娘子會她能教給你，就是……”孫俊山不自然的搓著手。
“陳大夫你會了別說是我娘子教的，她是個孤女我們成親才一年多，好不容易平順下來……”
“我明白，她第一次來藥鋪送藥材我就明白了?！?p> “菊香你知道教這個意味著什么嗎？”陳大夫看著菊香問到。
“知道，意味著陳大夫又能救好多沒有錢的人。”
“我跟俊山去問了那館子，一次沒有四五十個錢都走不出來，我又不行醫(yī)救人的，罐子留在我手上也浪費了，陳大夫是郎中應(yīng)該給你說才有用。”
“你……”陳大夫目光復(fù)雜的看著菊香，眼里有贊嘆欣賞，又有為她惋惜。
“這里做罐子不方便，陳大夫有別的地方可以做嗎？我們做半天下午去鄉(xiāng)下剛好給我爹拔罐子，就能知道如何了。”
“有地方跟我來后院，鋤藥收了我的牌子，我要到后院去配藥做藥貼，今天上門尋的病人都推了?！?p> “好的師傅，”鋤藥脆聲答應(yīng)到。
陳大夫帶著孫俊山菊香去了后院，走前菊香還把格間的小爐子抱走了。
進了后院孫俊山趕緊掏出筐里的竹筒出來。
陳大夫拿起來挨個的看，“這罐子跟那館子的罐怎么不一樣？”
“罐子分很多種類，有牛角的，竹子的，琉璃的，他用的是泥淘瓷罐子，一般大多用的都是竹和瓷的，只有鄉(xiāng)下人才用牛角的?！?p> “俊山你把這些罐子燒水煮開歷歷火氣，不然一會藥煮都炸開了?！?p> “陳大夫能方便帶我去配藥嗎？不是我不說藥名，是我不知道藥名，但是我認得藥知道怎么配。”
“跟我去藥柜子上抓，”陳大夫爽快的帶著菊香去了前面。
“烏頭你出來讓菊香進去抓藥，門口看著去?！?p> “好的師傅，”烏頭放下盤子出來了。
菊香走到若大的藥柜子跟前，看了半天的字。
勉強連蒙帶猜的拉開抽屜，實在不認識的直接拉開抽屜拿出來看，確認是的了就會抓一點出來。
腦海里會想她奶奶以前抓的份量，大差不差的就行了。
菊香抓完一味，陳大夫就拿起來秤個重量，然后記錄一下數(shù)字。
菊香剛說她不認識字，他以為她是藏私不想說，這一路觀察下來，她好像確實不認識字，全憑記憶好抓的。
“陳大夫補藥在哪邊？”菊香看了半天幾百種藥材料，她實在不想找了。
“跟我來，”陳大夫端著配出來的藥，領(lǐng)著菊香來了另一邊。
菊香端著盤子抓了五味出來，又數(shù)了數(shù)陳大夫手里藥，確定沒有遺漏的了，才全部都給他。
“菊香你這藥方?jīng)]記錯吧？”陳大夫嚴肅的看著菊香。
“沒有呀！”
她能記錯嗎？每當藥材成熟的時候，她就會陪著她奶奶去每家每戶換點自家沒有的藥材回來。
甚至還會專門去藥材商那里換稀有抓不到物補，看著換藥材煮罐子煮了十幾年了。
藥農(nóng)并不是種全部藥材的，最多一家種個五六樣都了不得的事了。
藥材的生長周期不一樣，培土也是大問題，大多一家種一至三樣，連片的人家很少種重復(fù)的藥材，除非是兩個莊子的人，一般一個莊子都是不重復(fù)的。
“你這藥方好幾個方子在一起用的，你確定沒記錯？”
“不會錯的，這藥方是有泄有補的，有通絡(luò)活血祛瘀的，還有固元療溫作用的?！?p> 至于什么原理她也不知道，你去鄉(xiāng)下找年紀大點的人，她都能給你現(xiàn)去田埂采幾把草藥回來熬煮，半天不到的功夫，就能給你來一遭拔上罐子。
你要問她什么原理？她也不知道，只知道這樣做能治好人，老祖宗們口口相傳下來的。
“對，這個方子配的精妙，看得出經(jīng)過不少代人心血留的精華！”陳大夫深深的看了一眼菊香。
“是嗎？我還以為是常見用的，”菊香真以為常見用的。
“火罐流傳的又早，現(xiàn)代信息不都是公開透明化了嘛！藥農(nóng)家里的兩三代人種藥材，幾乎家家都能配一兩副常用的藥出來?！?p> “那牛角罐子裝炭拔罐常見嗎？”菊香想了一下問到。
“不常見，”陳大夫包藥沒抬頭的回答到。
“木炭也是藥材呀！俺們鄉(xiāng)下老人要是頭和身體疼急了沒錢請大夫，就把木炭燒紅了放牛角里自己拔，一息的時間就能好?！?p> “所以經(jīng)驗在上了年紀的人手里呀！”陳大夫聞言笑了起來。
笑后他又嚴肅的說到：“菊香別跟人說你會配這藥方，這也是為了你好?！?p> “我明白的陳大夫，這也是我的至親，手把手帶著我配的藥，一樣一樣教的我，我不會忘了去糟蹋掉，”菊香帶笑的眼睛瞬間黯然了下來，里面隱隱的還帶著淚光。
“我們?nèi)ズ笤喊?！”陳大夫也不好多說什么安慰她，男女有別的。
來到后院裝好藥包，端了一鍋涼水把藥包放進去，等水煮開了把先前煮過的竹罐在放進去煮。
“這個罐子要煮差不多三個時辰左右，竹罐子每半年換一次新的，為了減少罐子上的霉菌跟著藥物一起拔進人的身體里。”
“好，我記下了?！?p> “俊山，煮藥要挺長時間的，我們把牛車上的東西送去陳大夫家，然后再去雜貨鋪里買點家里用的東西。”
“又給我?guī)|西了？我吃了你家不少的新鮮食物了，”陳大夫笑著跟孫俊山說。
“都是我們自己做的，沒有鋪子里做的精致，陳大夫喜歡吃就好。”
孫俊山拎著一個筐過來。
菊香拿出一個罐子，打開給陳大夫看。
“這是我自己熬麥芽做的糖瓜，筐里是糯米圓子和南瓜圓子，這一包沾稠糖芝麻的是甜麻花，芝麻裹著面粉炸的是咸芝麻味的。”
“俊山，你娘子手巧的很，做的比鋪子里賣的點心樣式還多，”陳大夫笑呵呵的捏起一塊甜麻花吃！
脆香甜口又吃了一個咸的，“做的真不錯！”
陳大夫喜歡吃，“我們這就給帶過去，這藥罐子？”
“你們放心去買東西，我不出院子了自己看著煮，”陳大夫好心情的對孫俊山揮揮手。
背好筐先去了陳大夫家把東西送了，然后再去了雜貨鋪買家里缺用的東西。
出來路過皮子鋪，孫俊山拉著菊香進去看。
鋪子四周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皮子，孫俊山一眼看中了一塊灰色皮子。
一問價錢要十六兩，菊香死活不要買。
孫俊山別不過她，最后買了兩張北方運來的厚羊皮。
一張皮子六兩，還價到五兩半要了兩張，又買了不少兔皮塊子，回去準備做長靴子穿。
“我看那灰皮子柔軟又好穿，也看不出來貴，你怎么就不要呢？”
“穿那么貴的皮子干什么？這厚羊皮也是一樣的，我給你做一條皮褲子穿，冬天來回頂風跑的，年齡略大一點非的跟我爹一樣得老寒腿不可?！?p> 孫俊山默默的背好筐聽菊香嘮叨，眼里的暖意溫暖如春夏。
“明年雇短工干活，頓頓都要沾點油水，我們?nèi)ネ婪驍傋涌纯?，買那些賤賣的東西回去腌了曬吃?！?p> 別看就幾個人干活，一天兩頓的沾一頓葷七八天也是不得了的，更何況還是春秋兩季的。
“順便再讓屠夫去家里把豬收了，”鎮(zhèn)上人來人往的川流不息。
臨近過年了顯得異常的熱鬧，濃濃的年味即使窮人都是一臉的高興。
屠夫攤子真是讓菊香失望了，堆滿的只有排骨、豬大腸和豬蹄。
平時不好賣的豬三樣每個攤子都空了，過年沒錢買肉吃，豬頭和尾巴不是多少有點肉嗎？也算是改善了過年。
“排骨大腸我都要了，你這蹄子和豬肝……”孫俊山不太想要準備踢出去。
“客官你要是都要了，蹄子和豬肝我就送你了行不行？”
“那行，”孫俊山眉開眼笑的答應(yīng)了。
拿出銅錢付了三百錢給屠夫，“東西暫時放在你這里，我回頭拉車過來拿成嗎？”
“怎么不成呢！你放著吧，”屠夫滿口答應(yīng)了。
“要那么多排骨做什么？”菊香遠離了肉鋪問到。
“看他樣子不會單賣豬蹄了，你不是喜歡吃臘豬蹄嗎？剛好你鹵的大腸我也喜歡吃，排骨回去分點給大哥，他做圓子少不掉肉配著，豬肝曬臘了早上吃稀飯也不錯。”
“我們?nèi)ハ乱患铱纯?，也就過年買個巧宗的東西，平時他們都做人情用?！?p> “行！”菊香點點頭去了下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