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薩爾滸（終）

　　看到那“李”字帥旗，劉綎面色變黑，經(jīng)過喬一琦再三確認(rèn)，才接受了援軍到來的事實。

　　“趙千戶，你這是在賭?！?p>　　避開眾人，劉綎拉著趙安低語道。

　　因為身受重傷，劉綎說話都有些無力。

　　“末將也是迫于無奈才出此下策?！?p>　　趙安不禁苦笑。

　　他確實抱著賭徒心理，當(dāng)然這也是建立在殲滅了扈爾漢所部的基礎(chǔ)上。

　　現(xiàn)在是建虜?shù)钠鸩诫A段，什么蒙古八旗、漢八旗、綠營還沒出現(xiàn)，出來打仗的都是真韃子，但真韃子原本就不多，死一個少一個。

　　薩爾滸之戰(zhàn)中的明軍多是精銳，建虜在幾次戰(zhàn)斗中已經(jīng)有了不小的傷亡。

　　此時連續(xù)兩撥援軍使得原本幾乎軍心渙散的東路軍重拾希望，明軍的抵抗又變得強(qiáng)烈，一次次地打退建虜?shù)倪M(jìn)攻。

　　如今，建虜想要全殲明軍勢必要付出更大的傷亡。

　　“你麾下沒有這么多官兵，那些穿著官兵衣甲的都是朝鮮人？”

　　趙安點頭稱是。

　　“莫非你將那姜弘立囚禁了？”

　　劉綎有些好奇。

　　趙安則義正言辭地回答：

　　“姜弘立勾結(jié)建虜，人贓并獲，已經(jīng)被末將砍了！”

　　劉綎聞言頓時目瞪口呆，片刻之后才怒道：

　　“你好大的膽子！”

　　“那姜弘立再怎么說也是外將，就算通敵也輪不到你來斬，朝內(nèi)諸公若是知道，你少說也得去詔獄走一遭！”

　　趙安低頭，不敢言語。

　　訓(xùn)斥一番后，劉綎又變了臉，嘴角揚(yáng)起笑容，看向趙安的目光變得熱切了幾分：

　　“英雄出少年，這句話當(dāng)?shù)故遣患?。?p>　　正在兩人交流之際，四周忽然傳來猛烈的殺聲。

　　兩人相視一望，劉綎變得嚴(yán)肅：

　　“抵住建虜?shù)倪@一輪進(jìn)攻，我們便有一線生機(jī)！你立刻上前代我鼓舞將士?！?p>　　“諾！”

　　趙安拱手。

　　隨即帶著幾名家丁，高舉軍旗，向著眾將士大聲喊道：

　　“劉大帥有令，眾軍務(wù)必竭力死戰(zhàn)，待建虜退卻，每人賞銀百兩?！?p>　　事先說明是劉綎的軍令，不怕軍士找他討賞錢，因此趙安并不在意報出的數(shù)目有多大，也不論劉綎有沒有能力付清這筆錢。

　　畢竟，當(dāng)務(wù)之急是能退回寬奠，先保住小命，至于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重賞之下，明軍將士頓時士氣大振，鳥銃手們?nèi)缤蛄穗u血一般，努力地加快射擊速度，乃至有人失誤之下，裝藥過多，發(fā)生了炸膛事故。

　　趙安又舉著盾牌在營中來回走動，不斷為軍士們打氣。

　　見一軍士一銃射殺一名韃子，趙安連忙夸贊：

　　“這銃放得準(zhǔn)，不知你姓甚名誰？”

　　“小人呂八！”

　　“我記住你了，據(jù)劉大帥令，多賞五十兩銀子，戰(zhàn)后一并找他討要。”

　　“小人謝過將軍?！?p>　　趙安點點頭，走向另一名弓箭手。

　　“好箭法，我代表劉大帥多賞你五十兩銀子?！?p>　　“謝將軍。”

　　……

　　面對士氣高昂的明軍，建虜一時竟然無法取得什么進(jìn)展。

　　一名韃將來到三個貝勒面前，跪地請罪：

　　“奴才無能，請幾位主子降罪！”

　　皇太極卻不看他，看向代善：

　　“各旗兵馬都損失頗大，其中又以鑲白旗為最，扈爾漢本人也不知所蹤。二哥，是戰(zhàn)是退？”

　　“我八旗勇士何等金貴，便是殺盡谷下蠻子又能得銀兩幾何？”

　　阿敏也表達(dá)了不愿再戰(zhàn)的意愿，當(dāng)然這里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

　　最初與劉綎交戰(zhàn)的便是他的鑲藍(lán)旗，自然是損失慘重。

　　而他與代善等人不同，他只是努爾哈赤的侄子，不知暗中有多少人正盯著他的位子，保存實力才是重中之重。

　　“并未有探騎報告發(fā)現(xiàn)李如柏大軍，難道憑著一面旗幟就放過谷下的尼堪？”

　　代善仍然有些不甘。

　　“二哥，我八旗精兵連續(xù)轉(zhuǎn)戰(zhàn)千里，將士早已疲憊不堪，短時間內(nèi)難以再戰(zhàn)。雖說暫時沒有李如柏消息，若是李如柏大軍忽至，我大金兵馬恐怕會陷于不利。”

　　皇太極勸道。

　　“尼堪西、北二路主力已經(jīng)被殲滅，我軍繳獲無數(shù)。此路尼堪也被重創(chuàng)，明軍已經(jīng)無法威脅赫圖阿拉。況且此路明軍一但放回，其敗兵之勢定會感染各地尼堪，令其再也無膽犯我大金！”

　　阿敏的兩碗迷魂湯灌下來，代善也開始認(rèn)為再戰(zhàn)無益，當(dāng)即與阿敏、皇太極兩人商談撤軍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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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建虜主動停止進(jìn)攻，趙安也松了一口氣。

　　想必是八旗傷亡過大，幾個貝勒難以承受。

　　天色漸暗，趙安在軍中巡視一番后，又去見了劉綎，此時的帳中只有他一人，恭敬地行禮之后，劉綎卻并沒有給趙安好臉色，反而冷哼了兩聲，搞得趙千戶有些莫名其妙。

　　一老一少便這么僵持著，最終趙安打破了僵局，說了聲：

　　“建虜暫退，請大帥指示！”

　　這小子雖然坑了自己一把，不過也算是救自己一命。

　　劉綎最終還是說服了自己，順著趙安給出的臺階下。

　　“軍中還余多少將士？”

　　“能戰(zhàn)者約有一萬！”

　　劉綎倒吸一口涼氣，這一萬人中還包括了部分朝鮮兵，這么算原本兩萬余明軍一天之內(nèi)就被消滅了一半。

　　建虜果然非同小可!

　　“朝鮮大營還有多少兵馬？”

　　“尚有七千！”

　　“現(xiàn)在何處？”

　　“就在富察！”

　　兩人一問一答間也算弄清了如今的明軍實力。

　　“糧草已經(jīng)快要消耗完，我等必須找機(jī)會突圍！”

　　為了討論這個問題，劉綎特地召來了全軍把總以上的軍官，以求集思廣益。

　　然而討論來討論去也就那一種方法：

　　趁著現(xiàn)在士氣正盛，留下一部人馬殿后，抵擋北面的建虜主力，大隊人馬向南突圍。

　　說是殿后，實際上與送死沒有什么區(qū)別，包括趙安在內(nèi)并沒有人愿意承擔(dān)這任務(wù)，甚至劉綎暗中還對趙安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出頭。

　　“我來?！?p>　　眾人看去，發(fā)聲的正是海蓋兵備副使康應(yīng)乾，原本明軍后營為扈爾漢所破之后，一路南逃的他恰好被北上的趙安收留。

　　一路上，趙安麾下目光中隱約的不屑被他所察覺，康應(yīng)乾自是羞愧無比，因此決定以死洗刷恥辱。

　　隨后劉綎又拍板為康應(yīng)乾留下兩千精兵，主力則是分批突圍。

　　三月初五，天蒙蒙亮。

　　趙安、喬一琦一部近三千人為先鋒，丟下所有輜重，輕裝突圍，一直出了南谷，都未遭遇敵軍。

　　原本南谷的少量敵軍沒有出現(xiàn)，趙安有些驚喜。

　　難道韃子撤了？

　　二千人迅速來到了已經(jīng)空無一人的后軍營地布防。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劉綎中軍六千人也出了南谷，同趙安回合。

　　又是一個時辰，游擊祖天定一部連同浙兵三千人也已撤出。

　　最后連康應(yīng)乾一部也成功撤了出來，據(jù)康應(yīng)乾所說，他們撤離時還放把火燒毀了所有糧草、輜重。

　　在后營留下五百騎兵之后，所有人快馬加鞭地奔向富察的朝鮮大營。

　　建虜撤了？

　　并沒有。

　　由于扈爾漢部被殲滅，建虜南谷所剩兵力不足以抵擋明軍突圍。

　　不過代善還留了一手，南谷兩側(cè)都有探子。若是發(fā)現(xiàn)明軍撤退時混亂不堪，那他就會揮兵進(jìn)攻。

　　若是明軍井然有序，那便班師回朝。

　　隨著代善的一聲令下，韃子們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調(diào)轉(zhuǎn)馬頭直奔赫圖阿拉，那里有大量的戰(zhàn)利品等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