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一聲令下,櫟陽宮外,便立時準(zhǔn)備好了三架車。
最靠前的皇后鳳輦,由太仆夏侯嬰親自掌鞭。
中間那輛稍顯破舊的輦車,則是劉盈的太子輦車,由舞陽侯樊噲護送。
最后那輛供丞相蕭何乘坐的車,更是連馬都沒有,只以四頭牛挽車。
身為少府卿的陽城延,算是最慘的了。
——蕭何是有車沒馬,只能以牛挽車;陽城延倒是有馬,卻又沒了車,只能騎著馬回長安……
若非是腰間還掛著一條青色綬帶,陽城延策馬緩行于蕭何的牛車旁,怕不是會被認(rèn)成蕭何的護衛(wèi)……
沒有百官相送,也沒有大軍隨行,三駕馬車,近百護衛(wèi)隨行,車隊便在天亮前出發(fā),駛向了百里外的長安城。
坐在破舊的輦車之上,劉盈依舊沒從先前的震驚當(dāng)中緩過神。
倒不是因為劉如意的事。
——而是劉盈先后兩輩子,都被劉邦以兩種截然不同的名義,離奇趕出了新豐!
前一世,劉盈‘初來乍到’‘不懂規(guī)矩’,在喪禮上出了洋相,被劉邦趕回長安,還能理解為劉邦覺得丟了面子,索性把劉盈丟回長安,眼不見為凈。
可這一世,劉盈什么都沒做,什么都沒說,整場喪禮都悄悄跪在地上,卻依舊被趕回了長安!
這就有點奇怪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也讓劉盈感到非常的怪異。
前一世,劉盈因為在太上皇的喪禮上失儀,而被劉邦趕回長安面壁思過,身為丞相的蕭何和少府陽城延,也跟劉盈一起回了長安。
這一世,蕭何、陽城延二人,也同樣沒躲過被趕回長安的命運!
如果單單是這兩人,那起碼還勉強能解釋為:長安朝堂確實需要有人坐鎮(zhèn),丞相和少府不能離開長安太久。
但問題就在于:前后兩輩子都被趕出新豐的,不止劉盈、蕭何、陽城延三人!
——前一世,劉盈被送回長安,正是樊噲領(lǐng)兵護衛(wèi),太仆夏侯嬰駕車!
這一世,夏侯嬰、樊噲二人的身影,依舊出現(xiàn)在了返回長安的車隊當(dāng)中!
準(zhǔn)確的說:和劉盈一樣,蕭何、陽城延、夏侯嬰、樊噲四人,也都是前后兩輩子,均被劉邦趕回了長安!
劉盈前后兩輩子都被趕回長安,還能理解為巧合,或是劉邦實在不想看到劉盈;
蕭何、陽城延二人前后兩輩子都被趕回長安,也能理解為客觀原因所導(dǎo)致;
但要是在此基礎(chǔ)上,再加上根本沒法解釋的夏侯嬰、樊噲二人,這一世甚至還多了個皇后呂雉?
就算劉盈是個傻子,也已經(jīng)意識到這其中,必然另有隱情了!
“新豐……”
“太上皇喪禮……”
“究竟是什么事,讓劉邦非要把我們五個人趕回長安呢……”
都不用劉盈細想:在喪禮之后,新豐必然會發(fā)生一件大事。
一件劉盈、夏侯嬰、樊噲三人絕不能在場,皇后呂雉最好別在場的事。
回憶著前世的記憶,結(jié)合夏侯嬰、樊噲二人的身份,以及方才櫟陽宮發(fā)生的事,劉盈眼角不由微微瞇起。
腦海中塵封的記憶,也逐漸在劉盈眼前緩緩展開,最終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亮起一道刺眼的光芒。
“代相陳豨之亂……”
輕輕一聲呢喃,劉盈便苦笑著搖了搖頭,復(fù)又長嘆一口氣。
——漢元十年秋九月,代相陳豨自立為王,為亂關(guān)東。
對于陳豨叛亂,劉盈印象中的記憶并不很多,只記得當(dāng)時,太上皇駕崩才過了一個多月,自己還在宮中禁足。
陳豨九月叛亂,短短幾天之后,老爹劉邦便親自率軍出征,幾個月就基本平定了叛亂。
但現(xiàn)在,當(dāng)劉盈將對比前生今世得出的離奇之處,融合進陳豨叛亂之事來看后,一個非常有趣的可能性,便悄然出現(xiàn)在了劉盈的腦海之中。
——對于陳豨叛亂,長安朝堂早有知曉!
甚至很可能現(xiàn)在,距離陳豨叛亂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點,就已經(jīng)知曉了!
想來也正常。
陳豨堂堂諸侯王相,秩二千石的高官,長安朝堂能沒有防備?
就算真的沒有,陳豨最終為亂北墻,可是被淮陰侯韓信慫恿的!
而現(xiàn)在這個時間點,韓信說是‘居住’在長安,但實際上,說是軟禁也是毫不為過!
韓信一封封信件飛向代國,朝堂能猜不到陳豨可能出現(xiàn)的舉動?
如此說來,劉盈、蕭何等五人前生今世的離奇‘遭遇’,也就都解釋的通了。
——丞相蕭何、少府陽城延回轉(zhuǎn)長安,正是為了給即將爆發(fā)的戰(zhàn)爭,準(zhǔn)備相應(yīng)的后勤糧草、輜重!
至于樊噲、夏侯嬰,看看二人的身份,就不難猜測了。
舞陽侯樊噲,正是當(dāng)今皇后呂雉的妹夫!
太仆夏侯嬰,更是曾在彭城之戰(zhàn)潰敗后,劉邦敗亡途中幾次將劉盈踹下馬車時,將劉盈撿回來的人!
結(jié)合此間種種,真相也就浮出水面。
——劉邦想借著平定陳豨叛亂,為劉如意培養(yǎng)勢力,為后續(xù)廢立太子做準(zhǔn)備!
要想完成這個目的,劉邦必須保證:平定陳豨叛亂的將領(lǐng),必須盡量多的用新興力量,且絕不能讓劉盈身后的呂氏外戚陣營插手進來!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劉邦為什么非要把太仆夏侯嬰,以及賦閑在家的舞陽侯樊噲趕回長安。
因為只要有戰(zhàn)爭,這二人都默認(rèn)具備參戰(zhàn)資格!
而一旦讓這二人在戰(zhàn)爭中取得功勛,那對太子劉盈便是一大助力,后續(xù)劉邦廢黜劉盈,就會難上加難。
“原來如此嗎……”
“為了我的儲位,強行從陳豨叛亂中分得一杯羹……”
想到這里,劉盈的面色不由稍有些凝重起來。
記憶中,前世參與平定陳豨叛亂的將士名單里,是有樊噲的。
不單一個樊噲,呂氏外戚的勢力中,還有包括灌嬰、傅寬在內(nèi)的十?dāng)?shù)位高級將領(lǐng),都參與到了平定陳豨叛亂的戰(zhàn)斗之中。
只不過前世,劉盈穿越后的一整年都在面壁,對于這些事,實在是看不清,摸不透。
直到現(xiàn)在,劉盈才終于意識到: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母親呂雉,究竟付出了怎樣的努力、發(fā)動了怎樣駭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