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塌陷似乎被視為了某種神諭,而在巴伐克拉斯行省,各地的人們對某種神秘星體隕落的傳言更是印證了有什么東西出現(xiàn)在了帝國的邊境地區(qū)。無論如何,這樣一個事件很快地引起了巨大的波動。短短兩天內(nèi),馬不停蹄的信使們已經(jīng)把紐維爾村出現(xiàn)奇怪現(xiàn)象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大陸。還沒能從金雀花戰(zhàn)爭中恢復(fù)過來的帝國,發(fā)現(xiàn)自己立刻受到了來自多個國家的不宣而戰(zhàn)。沒人會想到,在那個異星剛剛拋灑下火花后不久,聯(lián)合艦隊便光顧了海岸山脈之下的港口。港口守軍進行了殊死抵抗,但是在絕對的數(shù)量壓制下,幾小時后,帝國就喪失了對港口的控制,聯(lián)軍蜂擁而入,誓要占領(lǐng)神諭出現(xiàn)之地。
紐維爾村的人們怎么也沒想到一夜之間,自己竟成了整個世界的焦點。在前一天,他們還在為今年絕收的可能性盤算著對應(yīng)的出路,最多也許會在飯后圍坐在火堆旁,談?wù)撜務(wù)撃菐鬃У纳矫}和一個突然出現(xiàn)的毫無植物生長的盆地。他們認為也許那是空地詛咒的延伸,但在他們看來,只要不踏進那個被詛咒的場所,那這就談不上是什么大事情,比起這樣一個讓他們摸不著頭腦的東西,考慮考慮要怎么過冬顯然重要得多。
直到從南邊逃來的難民們蜂擁而入,起初只是路上幾輛疾馳而過的馬車,人們也許會駐足,看著那些捂著自己的帽子,滿臉慌張神情的貴人們乘車經(jīng)過,但是,衣衫襤褸的人們接踵而至,他們有些或迅速離開了這里,繼續(xù)朝北邊行進,或留在了此地暫做休整。到了晚上,這里就人滿為患了。每家每戶都派出了人手來照看麥田,防止本就長勢不好的作物又被踐踏。
港口的守軍殘部在午夜到達了此地,一方面派出了人手前往最近的城市請求援軍,另一方面又立刻開始著手武裝紐維爾村的農(nóng)民,組織民兵隊伍。誰都知道這只是瞎忙活而已,即使援軍到達,加上他們臨時組織的武裝力量,其實力對比依舊很懸殊。帝國遭受的創(chuàng)傷太大了,以至于完全沒有足夠的軍事力量進行回應(yīng)。當?shù)仡I(lǐng)主在聽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收拾行裝跑路了,完全沒有提供兵力支援的想法,可村子里的人呢,他們根本沒地方跑,這里就是他們的家。
不過帕沙還暫時不知道這件事情。
墜落的飛機似乎沒有被好奇的人們發(fā)現(xiàn)。雖然飛機已經(jīng)撞開了墻體結(jié)構(gòu),產(chǎn)生了一些暴露,但是密集的植被和近乎垂直的地形還是成功地隱藏了這個地下的秘密場所。
零帶著他在避難中心頂層的醫(yī)療中心里檢查了一下身體狀況,用了一大堆帕沙從未見過的奇怪器械,所幸除了輕微的擦傷之外,帕沙并沒有受到其他傷害。她也夸獎了帕沙,說他的身體素質(zhì)十分優(yōu)秀,也許在她的時代可以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飛行員。
不過,在那之后,零似乎就變得特別地心不在焉了。她帶著帕沙去吃了一些東西,那些剩下的加工食品,在經(jīng)過一億年的儲存后味道肯定不會好到哪里去,也許能存下來本身就是一種奇跡,但是那些零解釋道是“食品添加劑“的東西,讓這些食物對于帕沙來說簡直是欲罷不能。他感覺自己在吃著這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全然沒有注意到零偶爾會消失不見。
他想安慰一下零,因為他覺得在墜機之后自己雖然安慰過她,但是現(xiàn)在她卻看起來又一次回到了那種狀態(tài),而且似乎添了一份緊張的情緒。于是他便趁著飯后消食的時候,鉆出了那些縫隙,在山間轉(zhuǎn)一轉(zhuǎn),采到了一束他覺得很漂亮的藍色花朵。他認不出那是什么花,也不知道要怎么樣去安慰女孩子,不過有總比沒有強,零的焦慮也讓他有點擔心,雖然根本不知道為什么。
帕沙也發(fā)現(xiàn)了,今晚村子那邊詭異地熱鬧,平常時這會兒大家都應(yīng)該睡著了,但是這次卻沒有。他可以依稀看到,村子的道路周圍都點起了火把,在那些沒有種植東西的空地上,燃起了許多篝火堆,他甚至覺得偶爾會有幾批馬的影子快速地掠過火光的前面。
他鉆回了那個黑暗的地方,飛機的殘骸仍然在那里,那些凸出來的奇怪線頭已經(jīng)不再爆出藍色火花了。他環(huán)視周圍,一些由絲帶和鐵柱組成的如同柵欄一樣的東西倒在地上,一排排奇怪的金屬門框整齊地列在周圍,許多巨大的告示牌懸掛在墻壁或是從天花板上垂下來,上面是他完全看不懂的文字。
“零,你在哪?”
他捧著那朵花,在黑暗的廳堂中走著,沿著記憶中他走過的路途折返。空氣中似乎多了一種不一樣的氣息,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毛發(fā)都在豎起來,不自覺地伸手去按自己的頭發(fā)。耳邊時時刻刻傳來一種低沉的轟鳴,但又讓帕沙覺得似有似無。
“零!”他四處張望著,卻不見她的蹤影,“這家伙怎么又不見了……”
“這不可能……”
一陣低語傳到了帕沙的耳朵里,他朝著聲源的方向看去,卻只是一片黑暗,不,這個聲音,不像是零的。
“結(jié)果已經(jīng)展現(xiàn)給諸位了……不管大家信不信,這都是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實……”
“根據(jù)我們的理論,今天為諸位展現(xiàn)的都是毫無演繹的確鑿證據(jù),請各位秉持理性精神來看待……”
越來越多的低語夾雜了進來,每一句話,都對應(yīng)著一個不同的聲音。帕沙捂上耳朵,但就仿佛聲音就是從他腦中傳出一般,不管他捂得有多緊,聲音也在越變越大,越來越頻繁而雜亂。他感覺周圍的空氣里存在著一些東西,讓這里的氣息愈發(fā)凝重。
“請大家保持冷靜,這里是一個用來進行科學活動的場所,不是菜市場……”
“我不相信……”
“你們在騙我,那些都是你們用投影投射的……”
“把我腦子里的芯片拔出去!”
“你讓誰能保持鎮(zhèn)靜,你們究竟得有什么樣的勇氣才敢公開這樣殘忍的結(jié)論……”
“保衛(wèi)心靈,不要聽他的鬼話,人類萬歲……”
帕沙感覺,耳邊的話語從開始的冷靜敘述,慢慢轉(zhuǎn)為了爭吵,仿佛說話的人再也不能堅定地相信自己最開始所相信的東西。到了最后,這些話語都變成了同質(zhì)化的嘶吼,如同野獸一般,毫無人類的特征。
“騙子!”
“騙子!”
“騙子!“
他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了,他的手指從耳廓上劃過,留下一道道血痕。
“零,你在干什么!”
“???什么?怎么了?”
那些聲音在一瞬間全部靜止了下來。他慢慢睜開眼睛,又一次看到了零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剛剛那些……是什么?”
“你指的……是什么啊?”
零嘴上說著,眼神卻在到處亂跑,腔調(diào)也在微微顫抖。帕沙估計她這個樣子,很難問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放棄了追問下去。他搖了搖頭,稍微緩了一下。
“算了……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啊,你我都是如此。我剛剛隨便走了走,給你采了一束花……”
她接過了那朵藍花,上面依稀可見露水流過的痕跡。她盯著花,看了許久,而又一言不發(fā)。帕沙真的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這是自從遇到她以來這個意愿最為強烈的一次。
“啊……怎么了嗎?”
她微微抬起頭,這才注意到帕沙還沒有走開,一直在用關(guān)切的神情看著她。
“沒什么,你真的得去……唉,我剛剛路過時看到村子那邊好像有點不對勁,我覺得我得趕快回去看一看。別擔心,我一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回來,你先一個人待一會吧……”
“啊,真的嗎?”她的聲調(diào)突然提高了幾度,但是又迅速回跌到剛剛那種毫無精神的狀態(tài),“那……那你是得回去看一看啊,確認一下你的家人是否平安,對吧……快去快去,他們一定很擔心你……”
零跟他擺了擺手,就像是在催促他離開的樣子。他皺了皺眉頭,最后還是覺得不要接著問下去會比較好,于是便轉(zhuǎn)身朝著外面走去。他不時地回頭,看到那個女孩子還在捧著那朵花,呆呆地站在原地。
當他終于找回通往村子里的道路時,一切都變了樣。今晚這里沒有人睡覺,而且多了許多他完全不熟悉的面孔。有的人在林間一刻不停地砍伐著樹木,有的人坐在路邊,制作著一些尖刺木樁,用繩子綁成拒馬。他路過村子南端的道路,看見好幾個士兵們正在指揮著大家挖掘著壕溝,一些褲子濕透了的人一看就是剛剛從河邊回來,他們兩人兩人地扛著大石頭,馬不停蹄地運到這里,跟那些本來就在這里的房子一同,壘成一道粗糙的壁壘。
騎兵們粗暴地喊叫著,將前方道路上的人們驅(qū)趕到兩邊,又不知道究竟是在奔向何處。帕沙小心翼翼地觀察又觀察,確定了路上沒有奔跑的戰(zhàn)馬之后,才敢踏過土路,朝著家的方向走過去。
他終于看見家門口了。他開始琢磨著腹稿,想著自己到底要怎么解釋昨天的消失。但是還沒夠著門,一只粗大的手就拍在他的肩頭上了。
“父親……”
“你小子昨晚上去哪里了……算了不重要,我問你,你跟在廣場上的那個長官報道過了嗎?”
“什么長官……”
父親一巴掌呼到了帕沙的頭上,打的他身子下意識一縮。
“都快要打仗了你還這樣子?剛剛聽最后一批撤回來的人說,那群可惡的異鄉(xiāng)人已經(jīng)在離這里不到一百里處扎營了,明天清晨他們就會發(fā)動總攻,目標就是我們這里。”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父親拿出煙鍋,又突然想起來自己沒地方找火,便又收了回去,“要問就問后面山上怎么回事啊??偠灾?,有力氣的男人現(xiàn)在都得去出一份力了,你的小兄弟和母親已經(jīng)先行逃往安全的地方了。我把地窖里存著的盔甲挖了出來,那本來是我用來應(yīng)急的,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也是緊急情況了,我會去幫他們擔任重甲步兵之類的。至于你,你也許可以幫他們砌砌墻之類的,反正盡量別擔任靠近戰(zhàn)斗的位置就行了?!?p> “不行啊父親!”帕沙喊到,“你自己這么說,可你為什么卻要去干那么危險的事情呢?當步兵……會死掉的吧。為什么你不能也和我一起呆在后面呢?”
父親拍著他的肩膀,對他說道:
“沒辦法啊,這里是我們生活的地方啊,我沒了無所謂,要是這里都沒了,你們幾個要怎么辦呢……”
多么荒謬的想法啊,帕沙幾乎第一時間就是這么感覺的,這在以前卻從未有過,或者說,是他從沒有思考過。
“可是,沒了你,我們要這些土地,要這些房子又干什么?”
“聽話!”父親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去廣場,做一些你該做的事情,別在這里像個女孩子一樣磨磨唧唧的?!?p> 說罷,父親便跟著其他的武裝民兵們,一同前去參加臨時訓練,把帕沙留在了原地。
該怎么辦呢?聽著父親的口氣,怎么樣他現(xiàn)在也知道了,事情不是那么簡單。當鄰國的重甲騎兵如同旋風一般掃過此地時,這里的人們也從未鼓起過如此勇氣來保衛(wèi)自己的家園,但是現(xiàn)在卻突然配合起了曾經(jīng)劫掠過他們的帝國軍人,組織起了注定會毫無用處的防線,稍微想想,帕沙也能明白,大家這一次是認真的了,不論是父親,還是其他每一個他熟悉的人們這一次都會戰(zhàn)斗至流干最后一滴血液。
可是異鄉(xiāng)人已經(jīng)在一百里不到的地方扎下營寨了,帕沙也許不懂得行軍的道理,但是他知道馬車從南邊的港口到紐維爾村會用上多少時間。港口都淪陷了,小小的紐維爾村用一天東拼西湊出來的薄弱防線,又能夠阻擋敵人多久呢?可能僅僅在第一波沖擊中,自己的父親,自己的鄰居,都會紛紛倒在干旱的土地上吧。
不,他可不至于傻到在這種情況下還會有去逞英雄的想法,即使是他有三頭六臂,也一個人擋不住海嘯般的攻勢??傻降滓趺崔k呢,總是得想個辦法救救大家吧。
也許,他該逃跑,去找自己的母親。這些異鄉(xiāng)人是因為那里的塌陷而來,他們不會進攻其他地區(qū)的,只要他能夠逃走,就有極大的可能性活下來。他才剛剛回到這里,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的到來,因此更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消失……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幾分鐘,然后趁著旁邊沒人,拔腿就跑。
當然,他沒有順著大路,而是又一次跑進了山谷的樹林之中,沿著他剛剛的記憶重新往裂縫那里跑去。
零一定會有什么辦法幫幫他的吧,希望她也愿意幫助他。他不知道為什么這么想,認為零會有不愿意幫他的可能,但是既然自己之前已經(jīng)滿足了她駕駛飛機的要求,那么她也不會有理由拒絕帕沙的請求吧。
他攀上山巖,在一片傾倒的樹木間跳躍前進。難怪之前沒有人注意到一夜間多出來的一個巨大縫隙,滾落的土石上面的植被還牢牢地拴著那些土塊,伸出的枝葉把裂口遮蓋得嚴嚴實實,如果不是知道這個地方有這么一個裂口,沒有特意搜索的視線是很難注意到它的存在的。即使是帕沙,現(xiàn)在也迷失了方向,不能肯定其確切位置。
但是之前的那種壓迫感,在那個地下城市頂層所感受到的凝重氣氛,卻在他探索的時候再一次地出現(xiàn)了。這肯定會讓他很不舒服,但是他也知道,這意味著裂口就在附近。
終于,在一塊靠在墻體上的巨石留出的縫隙之間,他看見了飛機上的涂層顏色。他繞了幾步,找到了一個能讓他鉆進去的地方。
他把頭探了進去,卻感覺莫名地有微弱的光線照射在他的臉上,對于這里來說,這是件不太尋常的事情。他朝著那個方向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零還是站在他們之前分離的那個地方,背對著他,就只是呆站在那里。
“零?”
她沒有回應(yīng),完全一動不動,微微地低著頭。
帕沙沿著裂隙,小心翼翼地爬下自己與地板之間空出的幾米落差。有些東西不對勁,他感覺到這里的凝重氣息似乎又一次地加重了,他想到剛剛自己莫名聽到的爭吵,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
他一步一步地朝著她的身后挪去,緩緩地伸出手。
“零……”
“啊!”
當他剛剛觸碰到她時,她的身形立馬閃爍了一下。她尖叫了一聲,驚恐地轉(zhuǎn)過了身,雖然認出了是帕沙,但是臉上的恐懼卻也絲毫沒有減弱。
“怎么了嗎?”
“沒……沒什么……你回來啦。村子里怎么樣了,出什么事情了嗎?”
帕沙嘆了口氣,叉著腰說道:
“我們倆好像闖大麻煩了。雖然之前的旅途不長,但是我們搞出的動靜不小,大家都把你說的那個什么‘星港’的塌陷,和你投下的那些什么‘信標’當成是什么很神奇的東西了應(yīng)該是。好像消息傳得挺快……我也搞不清楚啊?!?p> “啊,這……也是,我有點……考慮不周。應(yīng)該想到你們現(xiàn)在這些人的反應(yīng)的……”
“總之,如果我猜的沒錯,明天這里就要開始打仗了,又一次地。而且,我覺得我們毫無勝算……可是我的父親,我許多認識的人,他們都不愿意離開,都想要留在這里……”
零愣了一會,而后又緩緩說道。
“所以,你需要我的幫助嗎?”
“不知道這會不會有麻煩……不過如果有辦法的話,請你務(wù)必幫幫我,我的家人還在那里呢!”
“我明白了,你稍等一下……”
零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周圍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帕沙希望她能找到什么方法吧,雖然也許對于她來說,這個要求確實很難滿足。這時他才開始意識到,自己是該縷一縷關(guān)于零的信息了,她到底能不能幫上自己。他更想知道的是,她,究竟在干什么……
“給你這個?!?p> 不知道過了多久,零突然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遞給他一個奇怪的小紐扣。帕沙接了過去。
“記得保管好這個。我重啟了避難中心的大功率信號傳輸器了,這樣我應(yīng)該暫時能把自己投射到這個區(qū)域的任意地點?!?p> “啊……難不成你還要親自上戰(zhàn)場嗎?就像幾年前拉馬爾海沿岸國家的那個圣女一樣,帶著軍隊——”
“去去去,哪有那么玄乎的事情??傊阋欢ㄒ堰@個保管好就是了,沒了它我就找不到具體坐標了知道嗎?“
“哦……”
帕沙把紐扣別到了自己的領(lǐng)口上,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松樹上扒下來的油脂,把紐扣黏在了上面。
“然后跟我學著念出這句話:Was waa re gyusya yorra unloee der her grlanza!”
零嘴里突然嘰里咕嚕地冒出的一大串他根本聽不懂的話語讓帕沙一臉懵逼,原本還準備著跟上她的節(jié)奏,說著說著就被繞了進去,舌頭就跟打了結(jié)一樣。
“等等……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為什么要學這個?”
零伸手打了他一下,拎著他的耳朵大聲說道:
“你當然要學,你不僅要學,而且明天在兩軍主力剛剛遭遇,攻城戰(zhàn)還沒有開始時,你必須找到一個最為顯眼的地方,站在那里對著天空伸手,然后用最大的聲音念出這句話?!?p> “不是,你是說……啊?為什么要干那么尷尬的事情啊。比起這個,我可能在念完之前就被一箭穿心吧啊喂!”
“你想活命嗎?”
“啊……想……想啊。”
“那就快學啊,你還在等什么啊……”
“哦……Was——”
那天晚上,零花了很久才教會他這樣的一句話。帕沙自始至終也沒搞懂她葫蘆里賣的啥藥,不過她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而且他也實在是沒有什么好辦法了。
更重要的是,他覺得,她的想法和安排可能已經(jīng)超越拯救帕沙和紐維爾村的步驟了,這是直覺,他說不出原因。
果然,那天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戰(zhàn)爭隨著呼嘯的狂風如期而至。一排排整齊的步兵方陣出現(xiàn)在了紐維爾村南邊的草原上。他們的刀槍和盾牌在剛剛出現(xiàn)的日光之中閃閃發(fā)光,雙臂緊挨著雙臂,殺氣在士兵之間的空隙中不斷游走。雖然裝備各不相同,但這些站在一起的人都受到了同一個指令的驅(qū)使:攻下神諭之地。
他們帶來了投石機,帶來了重甲騎兵,帶來了經(jīng)驗豐富的騎射手,但是在他們的指揮官看來,這些裝備似乎完全派不上用場。他們的敵人僅僅只是簡簡單單地挖了幾條非常淺的壕溝,甚至是當他們的身影出現(xiàn)在地平線時,都還能看到溝里被鏟子揚起的塵土。村口,眼神好的人能夠看出來,那些低矮的石墻很明顯修筑不久,上面的泥土甚至都沒有完全干掉。
但即使如此,他們也不得不敬佩自己的敵人。即使是在實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他們也仍然敢于走出防御工事迎戰(zhàn)。不過他們的方陣里,卻是穿著雜七雜八的由鄉(xiāng)巴佬組成的毫無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民兵,他們的后面游蕩著那些作為他們手下敗將的港口騎兵守備隊。可惜,這一切都只是不自量力而已。大家都松了一口氣,他們保持了行軍線的緊湊,因而己方的主力如今已經(jīng)全部集結(jié)在此地了,哪怕是帝國軍隊前來增援,在他們面前也只有被吃掉的份,這一仗,一定會很輕松。
帕沙當時還在協(xié)助其他人挖掘著那些壕溝,當他抬起頭時,那些敵人的步兵也只是剛剛出現(xiàn)在視線里,他決定再等一等。沒想到這一等就不得了了,等到他再想走到前面時,發(fā)現(xiàn)步兵方陣已經(jīng)把路堵得嚴嚴實實的了
怎么辦呢……他看到村口那條微微傾斜的路,有了一點點的想法。
如果要問的話,紐維爾村人自己對這場仗心里也是沒底的。當他們站到自己連夜趕著筑起的石墻前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腿在不斷地顫抖著,于是也只能自嘲自己前一天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自信心到了真槍實干的時候,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讓開!讓開!馬車滑下來了!”
本來還在死死地盯著前方,聽到這一聲吼叫,那些即使是已經(jīng)嚴陣以待的士兵們也知道往兩邊讓開。果然,他們看向后方,一個少年正坐在馬車的前端,上面全堆滿了干草,正在以一個超快的速度朝著他們劃過來。站在前面肯定會被碾過去的,不死也是重傷。步兵方陣中突然產(chǎn)生了騷動,站在路面上的士兵不斷地推搡著兩邊的人,往路外面擠過去,生怕自己來不及,讓那個馬車撞到。
馬車帶著灰塵,刷的一下穿過方陣中心剛剛擠出來的一個狹窄通道,一路奔向空曠的草原中央。港口守軍的軍官們甚至都沒想著去重整亂掉的陣型,他們和其他人一樣,看著那個坐在馬車上的瘋小子,漸漸地在兩軍之間的正中央停了下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過他一定完蛋了,大家都是這么想的。
帕沙死死地扒著護手,干草籽抖進了他的衣服中,他的臉上滿都是碎草屑。直到他聽到呲啦的一聲,自己身下的這個木車才停止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不用多加觀察,現(xiàn)在大家的目光一定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的臉刷的一下紅了起來,冒出了許多汗。如果不是他把要做的事情在嘴里不停地重復(fù)著,他可能就已經(jīng)因為緊張而忘掉了。
他顫顫巍巍地爬上干草堆的頂端,看著前方無邊無際的敵軍。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樹葉在風沙之間穿過,兵器與鎧甲碰撞發(fā)出脆響,但是沒有一個人說話。
大家一定是都在看著他吧。
他剛想伸出手,卻突然聽到了一身沉悶的響聲。他看見敵軍陣列中,一個手持十字弩的士兵很可能是按捺不住了,朝著他射出了鋒利的弩箭,箭頭的反光在他的瞳孔中閃爍,飛速向他沖來。
完了……
他嚇得閉上了眼睛,但是卻聽到了棍子掉在地上的聲音,他鼓起勇氣睜開眼看了看,那支箭已經(jīng)斷成了兩段,無力地躺在地上。
“怎么?“
他還在疑惑著是怎么回事時,又一支箭從敵陣中飛了出來。這次他看清了:一個閃爍著藍光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迅速地切斷了箭,而后又在眨眼之間消失。
“你還在等什么?”他的腦海中突然傳出了零的聲音。
是她,就是她現(xiàn)在在他的面前翩翩起舞,為了他的生,為了后面站著的人的命。她連續(xù)地攔下了數(shù)支朝帕沙飛來的箭矢。而后,再也沒有哪個敵軍膽敢朝著他射箭了,站在前排目睹一切的敵人,臉上露出了畏懼的神色。
他感覺在那幾個瞬間,看到了零臉上的神情。雖然還是帶著緊張的表情,但是不知為何,他第一次感覺到,那種若實若虛的感覺,已經(jīng)消散不見了。
于是他堅定地朝著天空伸出了手。
“Was waa re gyusya yorra unloee der her grlanza!”
起初,他并沒有覺得出現(xiàn)了上面變化,沒有上面力量涌現(xiàn),也沒有什么奇異征兆。他有點覺得零的計劃出現(xiàn)了什么偏差,但是沒過一會,他就聽到了旁邊傳來了驚呼:
“流星!”
聽到人們的驚恐的呼喊,他看向身后的天際。如雨一般的星點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哪個地方的天空上,并且還在一刻不停地擴大著。不,那不是星星在擴大,那是!
一團團巨大的火球帶著尖嘯聲,從他的頭頂擦過,一頭扎進了敵軍陣中,爆出地獄之火,將一切焚燒殆盡。敵人的尸體被拋向天空,死亡的碎片擊穿了一排排的士兵,打斷了馬腿。而后又是一顆火球了砸了進去,緊接著又是一顆……一時間,敵人的慘叫聲不絕于耳,本來軍容嚴整的他們現(xiàn)在卻丟盔卸甲,四散而逃,但是沒逃出幾步,便被多如雨點的流星砸中,炸上天空。
出乎意料的是,這些流星就如同約定好了一般,沒有任何一顆砸中了紐維爾村的人們。就仿佛是神靈對敵人降下的懲戒一般,由帕沙召喚而來的懲戒……
帕沙看著面前在火焰中燃燒著的敵軍,這下子,敵人的主力部隊徹底被擊敗了,想要再度重整旗鼓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他們也會被嚇得沒有膽量這么做,他的家鄉(xiāng)也再無被威脅的可能了。他松了一口氣,勝利了。
“那些是經(jīng)過了一億年之久,最后殘留在近地軌道的那批觀察衛(wèi)星和大型空間站……現(xiàn)在全部在這里了,從此之后,太空之中,我們的痕跡就消失了……”
零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他的旁邊,低聲說道。
“是這樣嗎,那這樣的話……”他看向燃燒著的殘骸,再過一會這里除了燒焦的土地,就不會剩下什么了,“這一仗勝利的代價,就比我預(yù)想的要大得多了……”
“是啊……”
她看向天空,不知道什么時候,烏云出現(xiàn)在了不遠的天際。
“來了,這是我給你的贈禮,免費的哦!那些空間站里還儲存著一些化學物質(zhì),在墜落時會泄露,這樣的話剛好就會促成一場人工降雨……”
“你們還能控制天氣?等等……所以說這一切其實跟我也沒啥關(guān)系啊。”
“對啊?!?p> “那我為什么要吟誦出剛剛那句話?”
她捂著嘴,笑得直不起腰。
“你又被我捉弄到了,哈哈哈?!?p> 帕沙和她的身后,人們正歡呼著。認識他的人們,都在呼喊著他的名字,一邊互相擊掌致意,一邊朝著他走過來。
“帕維爾!帕維爾!”
帕沙沒有理會他們,他看著零。她慢慢地停止了大笑,直起身來看著他。
“當然,這不可能沒有用的。這樣一來,大家都會把你當作英雄了……”
人們簇擁了過來,高喊著他的名字,把他反復(fù)地拋上天空,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個家伙能夠拯救他們的命,讓他們在一場必敗的戰(zhàn)斗中活了下來。誰也沒注意到旁邊的零,仿佛大家都看不見她一樣,只有帕沙可以,而他也一直在盯著她。
“好好享受吧,我得去處理一下那個還沒有消失的最后一點痕跡了……”
她向他微微一笑,揮了揮手,眼眶旁似乎是浮現(xiàn)了淚光。
“再見了,帕沙……”
她的身影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xiàn)。
那天中午的慶功宴上,他沒有成功地把那些東西在腦中聯(lián)系起來。到了下午,在人們小憩的時候,他還是沒能相通那些事情。
一直到了傍晚時分,他才依靠他那顆中世紀的腦袋和一丁點不屬于自己這個時代的知識,理清了一些思路,但是實在是太晚了。這是他最為后悔莫及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