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玉確實是五百多歲了,但是,鄧少鈞拿自己當植物的年歲,跟她當人的年歲對應(yīng),似乎有些占便宜。
看在她給自己蓋房子的份上,喊她一聲姐姐也不是不行的。
房子蓋好后,靈玉踏水而去。
也沒有跟方欽明等人再多說一句,飄然離去。只要不傻,也都知道怎么做了。
靈玉擺明了跟鄧少鈞親密,跟方欽明疏遠,也罰了他參與喂食仙鶴,似乎沒什么不滿意的了。
本來就是個小小的矛盾,方欽明幾個嘴巴不干凈,也不敢再多說。
……
鄧少鈞在剛建好的屋子里,靜靜打坐。
他需要讓身心完全安靜下來,才能運轉(zhuǎn)心法。
本來是打算建個草廬的,結(jié)果建成了一間木頭房子,比自己在藥伯那里住了幾年的,還要好一些。
說起修煉,他雖然已經(jīng)是筑基中級境界,但從內(nèi)心上說,也才剛剛對何為修煉,有了些許心得。
之前的修習心法,按部就班,自我感覺,就一個字:簡單。
最初穿越過來是個何首烏的時候,根本不懂修煉,吸取日精月華,就如吃飯一樣是本能。
至于為什么有這種本能,就不要去深究了,他不知道。
或許,這就是妖族的特點,妖族是先獲得“修煉”本能,再開啟天智,啥也不懂,啥也不是。
人族就完全反過來,人族是開啟了天智,再領(lǐng)悟修煉之法。
化形之后,開始走人道,修習人族之法,速度快得飛起。這其實是妖族化形之后的一個共同特點。
因為妖族化形成人,一般來說,并非普通凡人,而是帶有某些天賦的凡人。比如他自己,化形就是練氣境二層,凡人能在十五歲啟智,二十歲前修到練氣境二層,就算是神童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妖獸化形帶來的紅利,漸漸消散。
但之前修煉火系心法,借了姚意的能力,并不是他天賦的表現(xiàn)。
總之,這八九年來,修煉,是渾渾噩噩,很膚淺的。
倒是這三個月來,修煉三昧真火,真正鍛煉了心性。
想想也是,每天以類似自殘的心情,強迫自己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這份堅毅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真想死,與真不想死,是完全不一樣的。
以尋死的方法求活,大概是世界上最難的事情了。
他打坐之后,沒多久,就進入了所謂的“入定”狀態(tài)。
本來緊閉的眼睛,漸漸現(xiàn)出一片光亮,如同清晨薄霧,籠罩四周,吞沒一切雜念。
薄霧逐漸分上下,清而輕者上浮,濁而重者下沉。
然后,上下又似乎顛倒,上為下,下為上,俄爾,上下又開始混同,歸于混沌。
在這片混沌中,靈臺一絲清明,他不由自主地按照《水月心法》的程式,開始運轉(zhuǎn)神功。
四肢逐漸清涼,涼意從足底生起,通于天靈。
結(jié)束之后,又從丹田生出,先到府臟,再擴散四肢。
然后,又從天靈生出一縷涼氣,兜頭澆下來,瞬間直達足底。
鄧少鈞已經(jīng)對全身經(jīng)絡(luò)熟悉得很,清晰地感覺,這一絲絲涼氣,叩動每一個穴位,涌入每一個關(guān)節(jié)。
一套心法下來,竟然舒暢無比。
比起在藥圃里運轉(zhuǎn)的那幾次,效果確實好多了。
修煉火系心法,所遺留在身體各處的莫名疼痛,竟然消減不少。
心中很激動。
“似乎有用,姚意沒騙我?!?p> “不過只是第一次,長期下來,到底是如何一個效果,還得多看看?!?p> 運轉(zhuǎn)幾遍后,他決定休息,不想連續(xù)修煉臺多次。
現(xiàn)在的心情并沒有那么急迫了。
心想,這套心法,為什么在這里修煉會更好呢?藥圃也是一個穴眼,這里也是。
明白了,穴眼也是分五行的。
藥圃穴眼,是木系穴眼,利于修煉木系法術(shù),這里是水系穴眼,利于修習水系法術(shù)。
而且,這套心法既然叫《水月心法》,說不定在夜里修煉更好,過幾天就是滿月,倒是可以看看效果。
水,至柔之物。
月,至陰之物。
至陰至柔的心法,說不定真的對三昧真火有對沖作用呢。
……
正在放松心情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呼喊:
“鄧少鈞,喂食時間到,請到岸邊領(lǐng)取食料?!?p> 這是方欽明以渾厚的功力,將聲音送到耳邊。
他只喊一遍,巴不得對面的聽不到,或者聽到也不來。
如果鄧少鈞不來,那又值得告一狀了。
耽誤宗門的事務(wù),誰也不好說話。
鄧少鈞正好沒事做,心說,同門弟子之間,還是要天天見的,不能搞那么僵,于是,站了起來,掐著踏水訣,踩著水面走到了岸邊。
方欽明看到一位偏偏佳公子,踏水而來,雖然面容慘白,身形消瘦,但步伐堅定,目光炯炯有神,心中充滿困惑。
“靈玉仙子令你喂食仙鶴,知道了吧?”
其實,靈玉仙子是讓他“參與喂食”,但方欽明故意吞掉“參與”二字,個中深意不足為外人道也。
“沒事,可以。我該如何喂食?告訴我一聲就行?!?p> 鄧少鈞見他們不提剛才的事,也裝作無事發(fā)生。
方欽明指著地上兩大桶食料。
“平常我們就放到小島上,攤在平地上,仙鶴自行啄食?!?p> 鄧少鈞這才明白,原來小島就是仙鶴吃飯的地方,難怪遍地都是鶴翔。
仙鶴雖說主要飛去積香池便溺,但吃飯的時候扔下一些,也是很正常的。
“就這么點,夠嗎?仙鶴少說也有上千只啊。”
“仙鶴餓了,也會自行去找食,這些不過是補餐,而且食材特殊,它們也不會多吃?!?p> 原來是特殊食物。
就跟飼料一樣的。
“好了,你就把桶提過去吧,就有勞小師弟了?!?p> “船被你燒了,你就踩著水面過去吧?!?p> “這是靈玉仙子早年獲得的神功,你得她親傳,也是一樁奇遇。”
“我們在金羽宗呆了那么多年,也沒這個福分?!?p> “話說回來,本門法術(shù)都學不夠,弄些外門的,花里胡哨,也沒什么用?!?p> “當然,這桶對你來講,應(yīng)該是小意思?!?p> 四個人又是一番連哄帶騙拍馬罵人似的說個不停。
鄧少鈞含笑點頭。
管他說什么,只要沒有過分夾槍帶棒,不發(fā)生沖突就好。
但心里卻嘀咕,這兩大桶,真能提過去嗎?
踏水訣能讓自己踩著水走,但是,能不能負擔重物呢?
一般來講,法術(shù)的效果,是受人的修為影響的,修為低的時候,再強大的法術(shù)也是很無力的。
自己才剛修煉水系心法,能提過去嗎?
以他現(xiàn)在的力氣,提幾百斤東西毫不費力。
但是,腳踏上水面,水沒過了腳面。
幸虧留了個心眼,否則貿(mào)然一腳踩上去,定是變落湯雞,惹這些人恥笑。
趕緊把腳縮回來。
方欽明四人一看,互相擠眉弄眼,樂了。
原來也不過如此。
微末道行,雕蟲小技,看起來花枝亂顫,中看不中用,我看你怎么搞。
讓你燒船一時爽……
鄧少鈞心里閃過一絲驚慌,但是表面還是很冷靜。
方欽明見他站著發(fā)愣,忙說:
“這喂食的工作,你快點完成吧,食料放久了,仙鶴不愛吃?!?p> 朝幾個人使眼色,眾人心領(lǐng)神會。
“鄧老弟,你得了靈玉仙子的真?zhèn)?,這點小意思,舉手之勞?!?p> 四人裝作沒看到他濕了的鞋面,往后退了幾步。
他們擔心鄧少鈞求饒,擔心他要幫忙。
傻子才幫忙呢。
四個人走遠了,找了個好角度,看西洋景。
“哼,剛剛學了個小法術(shù),在我們面前嘚瑟,今天就讓你嘚瑟個夠!”
心里這么想,嘴里卻非??蜌猓?p> “鄧師弟,我們才疏學淺,學有不逮,不能學其他門派的法術(shù),就讓我們看看你,給我們開開眼,好好上一課吧。”
“剛才靈玉仙子從水面走過,飄乎若風,翩翩似驚鴻,令人見之有超凡出塵之意,老弟定然不會差到哪里?!?p> 嘴就像開了花似的,使勁吹捧,眼睛卻死死盯住他被湖水浸濕了的鞋面。
就等西洋景被揭破了。
……
鄧少鈞提著兩大桶食料,站在岸邊,尷尬了。
果然,踏水訣現(xiàn)在不能支撐他提重物。
踏水訣雖然好玩,但他本身畢竟只是剛剛修習水系心法,能讓自己踩上水面,已經(jīng)不錯了。
他想,要不先提一桶看看。
沉下心來,手提一桶,掐著咒語,再次把腳踩上去。
水一下子再次漫過鞋面。
鄧少鈞趕緊收住腳,但沒有提出水面。
“好,精彩!”
方欽明幾個假裝沒看到這一幕,還在那里給他打氣,就差奉上板凳西瓜啤酒火鍋了。
鄧少鈞腦門騰地冒出大汗。
玩大了。
早知道當時就耍賴,不答應(yīng)靈玉仙子了。
但是,說出去的話,怎么能吞回去?
現(xiàn)在怎么辦?
拿個小包袱,一點點拿過去?
或許可以,但那不得累死?施展法術(shù)也是很累的。
游過去?
那之前帥氣的形象就全毀了。
在方欽明這樣的,在門派沒什么地位的三代弟子面前丟人,還真丟不起這個人。
正抓耳撓腮之際,忽然,身體內(nèi)部涌起一股力量,生生把自己的腳,從水里拔出來。
心里一動,姚意?
這老頭雖然不能影響我的思想,但能接受我的感受。
以前幾次遇到危險都是他在背后默默出手,今天又感受到了我的囧境,要出手幫我?
也不多想了,趕緊把另一桶也提了起來,輕輕用腳尖掂了下水面,一層層細細的波紋漾開,但是沒有陷入水中。
不管了,暫時相信他一回。
如果讓我丟了人,有你好看的。
雙腳踏上,果然如履平地。
心中大喜,一邊掐著踏水訣,一邊盡快走過去。
……
這邊,方欽明犯糊涂了。
剛才那腳不是陷進水里了嗎?
如今看他雙手提兩大桶,穩(wěn)穩(wěn)當當走到對面小島,想看的出洋相沒看到,心里又堵了起來。
鄧少鈞把食料傾倒在空地上,仙鶴紛紛撲扇著翅膀飛來,只啄一口,就飛遠,果然靈氣逼人。
吃完以后,鄧少鈞把桶用湖水清洗干凈,又踏水而回。
這回不需要姚意幫忙了,他也知道自己此時施展踏水訣,到底能力多高。
方欽明無可奈何地收了桶,無力地說了句:“今日完成得不錯,明日再來。”
“哦?!?p> 鄧少鈞淡淡地應(yīng)了一句。
但這個毫無感情的字,又惹惱了方欽明。
“金羽宗是個極講規(guī)矩的地方,你來了才幾年?為什么見到我等,如此怠慢?是仗勢欺人嗎?”
鄧少鈞本來已轉(zhuǎn)身欲走,又轉(zhuǎn)了過來。
“你覺得我該如何做?”
“兄友弟恭,謙遜有禮,這個很難嗎?”
“我入門不到十年,平日與諸位也不熟,但是——”鄧少鈞臉一沉,“今日第一次正式交談,是你們先嘲諷我,并非我挑釁?!?p> “我們年長你那么多,入門又比你早,就算訓你幾句又怎么了?至于一把火燒了我們的船嗎?”
“哦,這是要跟我正式說理來了。”鄧少鈞點點頭,“那我就好好跟你們說一說。”
“方師兄,你們之前言辭有多惡毒,應(yīng)該知道吧?修仙之人,對同門,如此惡言相向,內(nèi)心惡意有多大,不用我說了。”
“你們是認定我走火入魔,仙途到此為止,不把我當師弟看了,是吧?”
方欽明幾個心里有鬼,不敢回應(yīng)。
金羽宗的規(guī)矩,扶老攜幼,救死扶傷,不會因為弟子修不了仙,就棄之不顧,否則,方欽明這種,一百多歲了,又沒有門戶,才區(qū)區(qū)筑基兩三層修為,換了其他門派,未必能留在宗門養(yǎng)老。
金羽宗還是很講人情的。
方欽明臉皮抽了一下,訥訥地說:“難道你不是走火入魔么?你到這里,不就是想治療你的傷嗎?”
“你是認定我治不好了是吧?”
“恕我直言,機會渺茫?!?p> “然后就盡情踩我?”
“……”
方欽明很想反駁,不想擔這么一個壞名聲,但是一時無詞。
“這樣吧,我也不是那么較真的人,以后,這喂食的事,我可以做,但你們也別打擾我,咱們各行其事,互不相干,可好?”
“好吧?!狈綒J明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沒說過他。
“另外,我想送你一句俗話。”
“請講?!?p> “你聽說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嗎?”
“啊這……”
“我再送你一句,欺老莫欺少,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