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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遲心動

第四章

延遲心動 效水鏡子 1712 2021-09-29 14:46:47

  “當真準備要死?”

  “要死!現(xiàn)在就要!”小柱子兩眼一閉,視死如歸。

  “那地方可是真真的有進無出,你可是想好了?”

  “想好了!”

  沈熹薇也不多言,轉身走進了醫(yī)院大樓內(nèi)。

  半小時后,洗刷干凈并換上了病號服的小柱子被推到了消毒池前,“你們家七爺剛剛九死一生,從鬼門關闖出來,馬虎一點都是在催你們少爺?shù)拿?,聽懂了沒?”

  “聽懂了聽懂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被識破的,但是已經(jīng)不重要了。小柱子點頭如搗蒜,然后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獸一樣,被幾名護士按在池子里用大噴霧來來回回噴了一番,最后也套上了罩袍和口罩。

  常年呆在深宅大院里頭,見得都是中式針灸湯藥。他未曾見過西式開刀的醫(yī)療手術,也不能理解什么是術后高發(fā)感染期,但是他打心里對那位褐發(fā)微卷的女醫(yī)生深信不疑。

  回到屋里,沈熹薇踮起腳尖在地板縫上找了幾下,一踩,一條長長的樓梯赫然出現(xiàn),地下防空洞的暗門被打開了。

  “跟上?!鄙蜢滢睅е鴰讉€經(jīng)過嚴格消毒后護士走在前面,小柱子心中驚奇,也學著樣子,把兩手舉在胸前,手心向里,手背朝外,小心地踩著樓梯一步一步走下去。

  樓下的空氣涼涼的,沒有陽光,也沒有窗。

  白花花的墻板隔斷出來一間間病房,白花花的棚板,白花花的墻磚,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白花花。

  “我家少爺……現(xiàn)在怎么樣了?”小柱子走在后面,怯怯地看著白,怯怯地問了一句。

  “手術成功。”沈熹薇的回答很簡單。

  她粗略估了下時間,麻藥效力已經(jīng)過去,應該快醒了。從碼頭趕回來之后,迅速轉移了傅騫的床位,當時的血壓和心率都屬于正常。體溫稍有偏高,是創(chuàng)口輕微炎癥的緣故,至于腦震蕩是否存在,還有待檢查。

  長長的走廊里,長長的白色,軟底皮鞋踩在上面,就好像是踩在一片蒼茫大地皚皚白雪,就像是五年之前,離開的那天。

  冬日里的北平,漫天飛雪,紛紛揚揚的,像是從天上抖開了十萬個羽毛枕頭。

  月臺之上,白色的雪落在肩章,落在領口,落在帽檐,落在眉眼。他就站立在那里,看著眼前的鐵龍嗚嗚地叫著,遠去,再遠去,直到消失在視平線的最盡頭。

  趴在車窗框上,站臺,民房,樹木全都向后倒退而去,淚光中的景物從白色變成枯黃,再變成南方郁郁森森的綠。

  “沈醫(yī)生,您在下面嗎?”

  “沈醫(yī)生?”

  剛才下來的樓梯口處傳來呼喊,應該是醫(yī)院樓上有什么要緊事。

  走過這條長長的廊,轉過拐角,再往里,便是了。

  “你們?nèi)グ??!鄙蜢滢笔疽馍砼缘淖o士帶小柱子繼續(xù)往前,自己則在原地站定了腳步?!案蛋嗫醋o的人報備一聲,已經(jīng)做了術級消毒?!?p>  “沈醫(yī)生,樓上來了位女客,說有事要見您?!鄙蜢滢睆臉翘萆系搅藰巧?,秘書柴菲為其開門。

  這段時間坐診的經(jīng)驗告訴沈熹薇,這大概又是哪一家哪一派的官太太。她們總是有了事情,不預約,也不掛號,突然一下子地跑過來。其實倒也沒有什么惡意,只是權貴身份用的習慣了,一切成了理所當然。

  來的大多數(shù),無外乎就是安胎求子,心理上的撫慰大于醫(yī)學上的治療,這一點沈熹薇的心中略略有數(shù)。她讓柴菲奉上好茶,然后請到溫暖明亮的會客室小坐。

  沈熹薇先是回到辦公室取了一份婦產(chǎn)科醫(yī)學科普材料,然后將白袍脫去,換上日常的羊毛西裝,稍整了儀容之后,推開了會客廳的門。

  會客廳果然坐著一位衣著考究的女子,繁復花色的面料,精良的做工,打眼一瞧就知道價值不菲。

  “小薇!”座上飲茶的女子聽見響動轉過頭來,見到來者是沈熹薇本人之后,喜不自勝地站起身來。

  沈熹薇眼神定了定,此刻也認清楚了對面的人,她將手中的科普卷冊放下,走上前去,穩(wěn)穩(wěn)地給眼前這個姑娘一整個大熊抱。

  懷中的姑娘身材肉肉的,個子小小的,兩個眼仁兒又黑又大,像是兩顆黑櫻桃。

  當年上學時候,鄔敏敏就是肉乎乎,發(fā)育期的女孩子吹皮球似的,簡直一天一個樣。那時候她每天中午坐在飯?zhí)?,一張圓餅臉上就開始犯愁,“小薇,你是怎么搞的,怎么一點肉都不長呢?!?p>  那時候的沈熹薇長得瘦,纖細的一條人,透明霜花似的,吃下去很多飯,也不見長起什么肉來。

  現(xiàn)在的沈熹薇也瘦,但是個子比鄔敏敏高出一點兒,這樣站著,敏敏的下巴殼兒剛好到沈熹薇的肩膀。

  “小薇……你好嗎,嗚嗚!”

  沈熹薇沒有轉頭,但是能感覺到抱著的肩膀開始發(fā)顫,聽見耳邊傳來了一點悶悶抽泣的聲音,

  “我好得很呢,”沈熹薇在懷抱里面微笑著,手在后面輕輕拍了敏敏的后背幾下,“怎么回事,還哭上了。那個沈知岐他欺負你了,對你不好了?那么小個子的男人討到個這么漂亮的老婆,真是過分呢?!?p>  “……嗚嗚,我好想你?!苯裉焐蜢滢贝┑倪@件衣服絨絨暖暖的觸感真好,鄔敏敏哭了一會兒,然后把臉往沈熹薇的西裝外套上面揉了揉,“這么多年我在這邊一直一直都想著你。那個時候,你說你怎么就那么敢,一個人拎著個方皮箱說走就走了,飛機輪船,歐洲美洲,風啊雷雨啊雪啊……天哪,我還以為咱們倆一輩子都碰不上面兒了。”

  “好啦,我這不是回來了么?!边^去的苦難就不必再提,沈熹薇拍著肩膀柔聲寬慰道。

  “還是我們的小薇厲害,一個人坐大輪船去外國念書,把別人上下幾輩子看的書都給看完了,到現(xiàn)在都能掛牌出診,全上海全中國又能有幾個呢?!编w敏敏松開了懷抱,站在面前拉著手,開始仔細端詳自己多年之前學生時代的老朋友,也是上海灘最近很有名氣的女醫(yī)生。

  一張凝霜般凈白的臉,戴著一副薄薄的金屬框架眼鏡。

  從前的鄔敏敏長得也很漂亮,在學校里甚至隔壁學校都很有名,大大的雙眼皮,皮膚白嫩如牛奶,別人都稱贊說她生得好。

  然而鄔敏敏打心里覺得戴眼鏡的沈熹薇才美,一種從骨子里頭靜靜綻放的美,有些細長的折扇眼皮,驚鴻一面,見者傾心的美。

  而現(xiàn)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沈熹薇,美得又是另外一個層面了。

  沒有華麗的禮服裙,沒有亮閃閃的珠寶首飾,就是一件樸素的深色羊毛呢西裝,在窗外斜陽的照射之下,她像是一個穿著戰(zhàn)袍高靴的新娘,又像是身著婚紗手持佩劍的騎士。

  安靜的空氣中,沈熹薇指了指身側的沙發(fā),示意兩人先坐下,又讓柴菲續(xù)上茶水,再拿一些糕點進來,然后關切地問道,“敏敏,怎么了,突然來我這里,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沒有不舒服?!编w敏敏搖搖頭,“其實,我很早就聽說你回國了。都說仁濟醫(yī)院里來了一位塞西婭女士,不知道的以為是洋人,但我一聽就知道是你?!?p>  “當年的那些事情,你跟知岐,你跟沈家……都是我不好,一邊是我夫家,一邊是我的朋友……但是小薇,請你相信我,你從來,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鄔敏敏的臉上有些窘迫,也有些焦急。

  沈熹薇點頭,示意她在聽。

  “小薇,這世間苦難太多疾病太多,有著數(shù)不清數(shù)不盡的病人,我知道撐起一家教會醫(yī)院有多艱難,一邊要治病救人,一邊又要在軍政商三界之間周旋,知岐他也知道,他在市政廳,外人看起來呼風喚雨,好大的一個官,實際上也不過是拿人俸祿替人辦事,有的事情他并非是故意要為難于你?!?p>  “我也沒有故意與他作對?!鄙蜢滢甭犚娺@對話逐漸往不太愉快的方向去了,澀澀地抽了抽嘴角。

  沈家這一輩十六個孩子,兄弟多,姊妹也多,在外人的眼中,沈熹薇令人羨慕地擁有著十五個哥哥姐姐。

  小的時候的大家無憂無慮,鬧著笑著一起長大。她的十三哥哥沈知岐,九哥哥沈知岫,十哥哥知岱,還有知嵐,知岳她們幾個姐姐,他們與自己年紀相近,一同上學,一起玩樂,曾經(jīng)的歡聲笑語至今仍然在耳。但在這大家族里,有著普通人艷羨的榮華,自然也有外人猜不透的殘酷。

  或許在沈十三的眼中,他,不他們才是這個沈家的繼承者,而自己沈熹薇不論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都終將冠上一個外姓,成為某家的太太。所以在資源面前,不動他的利益,才是他的妹妹,如若到了見真章的時候,他的眼睛里便只有他的人脈,他的利益,他的青云梯。

  “敏敏,這些事情復雜,你夾在中間很難做,所以答應我,就不要管了,好嗎?”沈熹薇扶著敏敏的肩膀,看著鄔敏敏的眼睛。

  鄔敏敏這個傻姑娘,娘家和沈熹薇的母親一樣,都是廣州十三行的富商,府邸宅子不缺,資產(chǎn)股票更有的是,所以不管是當年還是現(xiàn)在,都是思想前衛(wèi)物質富足的大小姐。

  可不一樣的是敏敏是家里的獨生女,萬千寵愛中長大的孩子,像是被保護在一個無形的透明玻璃罩子當中,為她摒除了世間一切的雜質和惡意,所以也生出了一副晶瑩剔透的心腸。這樣善良單純的性格相夫教子是極好的,但若是在波云詭譎,光怪陸離的社交場上,腦筋有的時候不是很靈光。

  “可是……我真的很擔心你?!编w敏敏的大眼睛又一次含了淚水,“小薇,我現(xiàn)在和以前不一樣了,這么幾年上海灘大大小小的宴會酒會,我跟著知岐一路走下來,我現(xiàn)在的腦子靈光了,我來這里是真的想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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