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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遲心動

第二章

延遲心動 效水鏡子 2615 2021-09-29 14:45:44

  “邱夫人,這么晚了是不是榛榛要買什么?”樓下做飯的李嬸看見冬青從樓上下來之后,抓起大衣就往門外走,趕緊上前,“還是我去買吧?!?p>  “不,是我要去一趟傅公館。傅司令有消息了,就在上海的仁濟醫(yī)院?!?p>  “傅……傅司令!”李嬸聽了也難掩驚喜,“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別看這幾天街頭巷尾的那樣傳,陰曹地府他敢去,那閻王爺還不一定敢收呢!”

  李嬸連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幫著冬青把呢子外套穿上,又從衣架上拿了一條圍巾,“秋天了,早晚寒涼,夫人可別走路,得讓傅家那個小柱子開車送你去?!?p>  李嬸口中的小柱子從小就跟在傅司令身邊,到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快十年了,那個火急火燎的脾氣還是沒有改。果不其然,當冬青把傅七爺在醫(yī)院的消息告訴給他之后,小柱子一蹦三尺高,直接跳上傅家公館院里草坪上停著的黑色梅奔車,大叫著,“走走走!”

  “你搞什么!”冬青看著四下無人,直接劈頭照臉打了一下,“福滿柱!你不知道低調(diào)的嗎?按著報紙寫的,你家七爺已經(jīng)在奉天犧牲了!但凡透出去一點風聲……你還敢開這種嘟嘟嘟的!”

  “哎呦,對對對!那咱們……?”小柱子縮縮脖子,連連點頭。

  “你這臉面熟,不行。找個平時不曾露臉的,跟我走著去?!?p>  “???”小柱子一聽自己不能去,頓時臉扭成了一根苦瓜,“好吧冬青姐姐,聽你的?!?p>  從華山路上的傅公館往山東路的仁濟醫(yī)院走,也不過腿腳上半個小時的功夫。都是昔日在傅家老宅待的舊人,如今一道兒也格外的默契。不用冬青多說,齊媽媽一身重色的外衣,提著一箱碼的齊齊整整的小黃魚。

  到了醫(yī)院一樓正廳前,冬青握了握齊媽媽的手,“南京那邊的做派就是搞內(nèi)斗跟暗鯊,如今在看不見的地方,不知道盯著多少雙眼多少只槍。如今我這張臉也不算生了,一會兒住院病房只你一人進去,若有人問,就說走錯了,再問,就說是陪著舊人我,川鄂黔軍區(qū)陸軍上將邱行光的夫人來的?!闭f著,冬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算起來也好幾個月了,吐來吐去,晚上起夜的沒少折騰我,今天就往他頭上賴了?!?p>  齊媽媽跟著司令多年,這些年的來來回回的形勢看得清清楚楚,這幾句話的意思自然是明白,她點了點頭,提著方盒一個人往住院部去了。

  門廳外,皎皎的月光灑在地面,冬青忽然覺得胃里一陣翻騰,是肚里那只姓邱的小狗子又在鬧騰了。

  現(xiàn)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時間,樓下的門診室全部黑了燈,要用洗手間的話還是得要上個樓。

  轉(zhuǎn)過一個樓梯轉(zhuǎn)角,又一個樓梯轉(zhuǎn)角,三樓走廊的深處的一間辦公室還亮著黃澄澄的燈。也不知道是怎樣一股力量驅(qū)使,冬青單手捂著嘴,忍著嘔,緩慢地挪動到了那間黃澄澄的門前。

  對開的木板門,刷著紅棕色的漆。門框上一角掛著這間辦公室主人的銅質(zhì)名牌:特聘醫(yī)師沈熹薇。

  冬青感覺自己的眼睛花掉了,或者是嘔的頭昏了,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又看,還是那幾個字。

  左右兩扇門板上各開著一片豎長條的玻璃,冬青湊上前,把鼻子貼上去,那澄黃色的燈光下,放著一張深紅方案的辦公桌。

  墨綠色的小臺燈,亮閃閃的墨水瓶,還有積雪一樣厚的文獻卷宗。

  黑色的打底羊絨衫,灰色格紋的女士西裝,栗棕色微卷的頭發(fā)用發(fā)帶綁在腦后,臉上帶著一副金屬框架的近視鏡。

  冬青的手顫抖著,已經(jīng)拿不準現(xiàn)在是夢還是現(xiàn)實。過了很久,很久,她看著小姐寫完了手邊上了一小疊文件,然后把那些紙張在桌子上頓了頓。

  門沒有鎖,只是虛掩著,冬青抬手間一個不小心碰了哪里,合頁發(fā)出吱呀一聲。

  “我還有幾頁,快了?!鄙蜢滢崩^續(xù)寫字,沒有抬頭。

  已經(jīng)夜深了,安全起見,沈熹薇從來不讓柴菲陪著她晚上加班的。

  但有的時候拗不過她,她還是會在外面等,有的時候不聲不響地端進來一杯咖啡,幾塊巧克力,最后陪著她一起回去。

  她在編寫切合中國的西醫(yī)書籍,也是南洋公學的醫(yī)科教材。東北的戰(zhàn)爭起來了,流水一樣的病人,骨科,燒傷科,婦產(chǎn)科,兒科……像是在和時間賽跑。

  篤篤篤,又聞幾聲敲門,簡潔禮貌的三下,沈熹薇將這一行字寫完之后,抬起頭來。

  “不早了,來接您下班,沈醫(yī)生。”眼前站著的,是穿著得體工裝和高跟鞋的柴菲,“明天早八點還要接門診,您現(xiàn)在該休息了。”

  抬眼看一眼時間,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半,自己這樣不計時間,也是苦了這位隨行身邊的女秘書,沈熹薇點了點頭,將桌上繁雜的書卷合攏,鋼筆送回到筆帽里面,宣布下班。

  “剛才接到電話,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也不算好,一個壞消息,也不算壞,先聽哪一個?”柴菲坐在前面手握著方向盤開車,沈熹薇則坐在后排。

  “都可以,那就按著時間順序?”

  “扣在十六鋪碼頭的藥品明天總算可以歸還給我們了?!?p>  “那壞消息呢?”

  “剛剛市政府那邊來電話,說想請我們醫(yī)院的負責人過去一趟喝一杯茶,有重要的事情要與我們商議?!?p>  “那些人,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們?nèi)蕽辉蚴姓暾堖^一分錢的款項,自然也無需理會他們。我沒有事情需要和他商議,你只管這樣和他們說。”沈熹薇的語調(diào)平靜。

  月明星稀,街上無人,車子開起來格外地爽快,呼呼呼幾下子便到了住處,霞飛路上的一間私人公寓,這是沈熹薇回國之后在上海的暫時落腳處。

  柴菲拍著方向盤看向車窗外,“樓道里面這樣黑,不行不行,沈醫(yī)生我陪著您一起上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鄙蜢滢眴∪坏匦?,“之前確實是怕黑,但是比黑更重要的事情有的是,也顧不得那么多了?!?p>  柴菲走在身側(cè)護著沈熹薇,從狹長窄窄的樓梯走上去,就著火機照出的亮光,沈熹薇摸索著鑰匙孔打開了門。

  屋子里面也是黑的。

  抬手在墻上摸索幾下,電燈開關(guān)打開,光亮灑滿客廳,

  冷清與凌亂赫然展現(xiàn)在眼前,比如堆疊著外套的沙發(fā),比如餐桌上還放著吃剩下一半的碗底。

  “誰能想到,我們?nèi)蕽t(yī)院首屈一指的女醫(yī)師,住處竟然是這般凄涼呢!”柴菲笑著感嘆,把碗收進廚房的水池,“送佛講究送到西,好人做到底,等我再來露一手獨家秘方蔥油拌面?!?p>  然而事實比預(yù)想的還要糟糕,沈熹薇家里的廚房既沒有面,也沒有蔥,零星的幾樣儲備給烹飪帶來了很大的局限性。但這難不倒柴菲,大概十余分鐘之后,廚房里端出了兩碗淋油湯的荷包蛋。

  “秘書做成你這樣。我都不好意思不給你漲工資的?!鄙蜢滢币呀?jīng)無奈。

  “哎,我不要你漲工資的,有人給過我豐厚的工資了?!毙〔穹埔沧搅俗狼?,呼呼吹了吹熱雞蛋,然后眨眨眼睛,“沈醫(yī)生,平時的話呢,我也不多嘴,但是您若是覺得這家宅荒涼,需要找個賢妻良母,哦賢父良夫,我這有個小叔叔那可是合適得很。你若是看不上的話,回頭你就列個單子說說你喜歡個什么樣子的,我回去讓他往那邊改變改變?”

  “不必了!”沈熹薇拿起筷子就要敲柴菲的頭,被對面笑嘻嘻地一下子閃開了。

  這個小柴菲,平時工作一絲不茍,生活里面又有點鬼精鬼靈的,還真有點曾經(jīng)冬青丫頭的感覺。但是顯然,她又跟冬青是完全不一樣的。

  “你一個女孩子每天晚上這樣等我,可得注意安全,現(xiàn)在世道不算安穩(wěn),還是小心些才是?!蹦┝耍蜢滢倍?。

  “沈醫(yī)生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可不怕呢?!辈穹撇⒉辉谝?,“我那輛車的玻璃刷了涂料,跟別的可不一樣,里面看得見外面,外面瞧不見里面,人家可不知道里頭坐了幾個人,前頭后頭是男是女?!?p>  柴菲的大汽車開走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的三點多了。

  沈熹薇換了睡衣躺到了床上,早上八點醫(yī)院門診開診,下午一點,在學校的報告廳給學生們做講座,還有晚上,她要去碼頭清點這一次從德意志運送過來的藥品和醫(yī)療器械,除此之外,還要抽空編譯教材。

  回到國內(nèi)之后,每天都是這樣滿滿當當?shù)模简炛睦砗蜕淼臉O限。眼下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小時,應(yīng)該抓緊時間補眠休息。

  然而,此時此刻的沈熹薇毫無睡意。強行在被子里頭烙了幾下餅后,干脆坐起身來。

  四四方方的衣柜,四四方方的桌椅,一切都是四方的。沈熹薇環(huán)視房間一圈之后,目光落在了床頭那個個四四方方的小相框。銀質(zhì)的邊框里面鑲嵌著一張帶著波浪邊兒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個剛滿月的小嬰兒戴著一頂滿滿繡工虎頭帽,正對著鏡頭咕咕咕地笑。

  小不點兒屬虎,一個秋天里降生的小虎娃,轉(zhuǎn)眼就是十月,又是一個秋。

  不行不行,只是想了一下,便感覺自己的心快要從胸腔里面跳出來了。

  沈熹薇深吸一口氣,拉開床頭的抽屜,將相框扣著放了進去,已經(jīng)躺在抽屜里面的,是一本絨面硬殼的燙金病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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