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小沨慢悠悠地拐出房間，媽媽才坐到我身邊，輕撫著我的手背。
“你的生母是學(xué)揚在酒吧認(rèn)識的一個波蘭女人，那時候我跟學(xué)揚一直沒有孩子，很快的，那個女人懷了學(xué)揚的孩子，她知道憑她的身份不可能跟姚家扯上什么關(guān)系，她懷孕八個月的時候來找到我，求我買下這個孩子?！?p> 我知道我錯怪了“媽媽”這么多年，咬了咬唇，緩慢說出：“我就是你從那個脫衣舞娘手里買下的孩子，是嗎。”
媽媽把我擁入懷里，不讓我因身世而感到卑微，她在我耳邊呢喃：“你是我的孩子，你永遠(yuǎn)都只是我的孩子，但你比我漂亮，看看，我的女兒皮膚白得發(fā)光，五官深邃立體，多像芭比娃娃呀，我為你感到驕傲……”
這一天，在我成長中所有的不合理都明朗起來，事到如今，就算我與眾不同，但我知道，我永遠(yuǎn)是錢予安的女兒。
“小婧回來的正好，朝華有救了，約個時間跟蔣家把婚事定一下吧?！?p> “你瘋啦，我的孩子才剛剛回來，你又想把她從我身邊逼走嗎！”
“婦人之仁，我們都欠了一屁股債了，馬上連這房子都要被拍賣了，還有小沨的手術(shù)，你不想治好小沨的眼睛了嗎！”
“可我的女兒不是商品，我不會做這種賣女兒的事，除非我死?！?p> 午夜時分，我因時差而睡不著，循著弟弟因夢魘而驚醒的哭聲在走廊上游蕩，將主臥里的爭吵聽得一清二楚。
我震驚得摔碎了手里的水杯，他們同時打開了房門，我們?nèi)嗣婷嫦嘤U。
“什么破產(chǎn)？什么蔣家？什么婚約？你們在說什么啊——”我笑中含淚地說。
“這些你都不用管，就當(dāng)什么都沒聽見，去，回房睡覺。”媽媽止住了眼淚，狠狠地對我說。
爸爸卻不顧媽媽的阻止，平靜地開口：“你爺爺一手建立的朝華陷入了經(jīng)濟危機，都是你大伯干的晦氣事，蔣家是我生意上的舊識，哦，蔣家長孫蔣浩不是你中學(xué)同學(xué)嗎，你應(yīng)該有印象吧?！?p> “什么意思？是我們姚家沒錢了嗎？只有讓我跟蔣浩結(jié)婚才能有資金周轉(zhuǎn)，是嗎？我怎么不知道我跟蔣浩有婚約？”
“從你兩歲開始到十八歲生日，每次開party，蔣浩那個孩子不是每年都為你精心準(zhǔn)備最大那份生日禮物嘛，早就是兩家默認(rèn)的事。”
爸爸的語氣沒有再像平時那么生硬，卻讓我更不好受了。
我懶得再說什么，而是走過去將弟弟輕輕推回房間，一把將他抱起放回他的小床上。
“小朋友要早點睡，才能長高喲?！蔽姨嫘h掖好被子。
走出弟弟的房間，輕輕關(guān)上房門，我轉(zhuǎn)身就迎上媽媽滿是關(guān)切的眼神。
“Kim，沒人能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學(xué)揚也不能?！眿寢尷∥业氖?，神色堅定。
我再也忍不住了，哭著撲進媽媽的懷里：“媽，你把愛都給了我，那弟弟怎么辦……哥哥又怎么辦……小沨他才六歲不到……”
媽媽也抽泣著抱緊我說：“可我的女兒怎么辦……你愛蔣浩嗎？那可是你的人生啊……你心里有愛的人吧，我看到你手上的戒指了……”
原來媽媽都已經(jīng)察覺到了，她的細(xì)心卻刺痛了我，我的心被剝得一絲不剩。
在我回家的第二天，蔣浩就帶著禮物登門拜訪，我則因為前一晚哭了很久顯得很沒精神。
蔣家老爺子跟我父親勾肩搭背地走進書房，去談他們的交易去了。
剩下我孤零零地站在客廳里，就像一只離群的小鳥，我無所適從。
“我有點不舒服，先回房了，你自便吧?！蔽液貌蝗菀讓ち藗€借口，準(zhǔn)備逃離。
蔣浩急忙沖到我面前，滿臉的興高采烈：“Kim，你終于回國了，聽到你回來的消息時，我實在是太高興了，讀書時我就好喜歡你，后來你突然消失了，我一直都在找你，uncle姚說你環(huán)游世界去了，感謝上帝，你終于回來了！”
他熱情地想要擁抱我，卻被我下意識躲開，興許是他意識到唐突，馬上收回了雙臂，轉(zhuǎn)而拉住我的右手，要帶我到花園里看他給我?guī)淼亩Y物。
白色綢緞緩緩落下，馬卡龍色的氣球朝著天空不同的方向飛散，裝滿紅玫瑰的精致香檳色南瓜馬車呈現(xiàn)在我眼前，倒也是哄無知少女的浪漫玩意兒。
蔣浩一身白色西服端著一個絲絨質(zhì)地的盒子走到一身睡衣的我面前，從盒子里拿出寶格麗定制的鉆石項鏈，想要給我戴上。
“我……還沒換衣服……”我阻止了蔣浩接下來的動作，只是從他手里接過那條分量不輕的項鏈。
如果是古慕寒就好了，我就會毫不猶豫地沖到他的懷里，可惜，我對未來的憧憬即將破滅，不得不選擇蔣浩的手，走上另一條黯淡的路。
蔣浩，是美國瑞陽證券的繼承人，是一直對我情有獨鐘的舊時同學(xué)，最重要的是，他能修補我身后所崩塌的一切：爺爺一手創(chuàng)立的朝華、哥哥治病的開銷以及小沨的手術(shù)費。
背著古慕寒，我做了平生最難的決定，此行，我的心都碎了，原本美好的希冀全都化成了泡沫，人生這條路果然崎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