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一切都只是個夢呢？或許我根本不是我自己，只是我在夢中扮演的一個角色？或許在真正的現(xiàn)實里，我的人生很精彩，我很快樂，很自由，很滿足？

　　下班的路上，隋猛一直在想這些他總是在想的事情，好讓自己的大腦不被由慘痛的失敗所引發(fā)的挫敗感占據(jù)。

　　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樓下，拖著沉重的身體，一步一步緩慢地踏著陡峭而狹窄的樓梯，向著頂樓挪去，體內(nèi)那顆死氣沉沉的心更加減緩了他的速度，導(dǎo)致他在中途就開始扶著扶手喘粗氣。終于到了家門口，掏出褲兜里唯一的一把鑰匙，打開門，如釋重負(fù)。

　　脫下鞋，脫下衣服，沒有任何洗漱的興趣，隋猛準(zhǔn)備狠狠地睡一覺。無意中瞥到一眼鏡子讓他頓了一下。向里看去，一個滄桑的面孔:頭發(fā)打著綹，眼里盡是熬夜留下的紅血絲，幾根鼻毛在鼻孔外，胡子拉碴，十幾個紅色的火癤子張在肥胖的滿是油的臉上，好像隨時要噴發(fā)的火山一樣。再往下看，胸前兩坨贅肉耷拉著，肚子非常圓潤，腰部的肉已經(jīng)凸了出去。他側(cè)著身子，從這個角度看，腹部的脂肪已經(jīng)逾越了界限，完全長出去了。他用力挺起胸收腹，那坨肉依然沒有絲毫收緊的跡象。

　　隋猛心里一陣悲涼，想起一年半以前，他還不是這個樣子的，現(xiàn)在不到二十三周歲，完全是老態(tài)龍鐘，毫無生氣，油膩無比。他不想繼續(xù)往這個方向想下去，他不愿相信這是他的樣子，他只想快點入睡。轉(zhuǎn)身向前兩步就到了床——他最喜歡的地方，狹小出租屋里最舒適的安樂窩。

　　隋猛坐在床上，向后一倒，慢慢把腿挪了上來，眼睛緊閉，手向后摸索著被子，抓到被角，輕輕拉到自己身上，不想再動彈了。

　　閉上眼睛的世界是昏暗的，但這昏暗對他來說仿佛就是光明。又到了幻想和做夢的時間，這是他每天最向往的時刻。這些天他在幻想自己從一個古代的無名之輩，靠著血與淚的打拼，走向權(quán)力之巔，進而征服全世界。征服世界的腳步進行到哪里了呢？

　　“叮！”剛準(zhǔn)備陷入幻想的隋猛被手機短信提示音拉了回來，拿起手機，是工資到賬的消息，看著短信里工資和賬戶余額的數(shù)字，現(xiàn)實向他撲面而來。

　　隋猛放下手機，轉(zhuǎn)了個身，想繼續(xù)他的幻想，但他無法集中注意力。短信里的數(shù)字不停地在他眼前浮現(xiàn)，無法消散。工資兩千多個零頭，積蓄四千多一點，這就是他工作一年半的全部成果。

　　我何時才能賺到錢？隋猛問自己，卻得不到任何回答。辛酸沖進腦海，勢不可擋。今天工作時的慘敗——他刻意回避的記憶涌了出來。

　　今天的交易成績:-210美金。

　　一年半前，剛剛畢業(yè)的隋猛帶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和暴富的信念踏上了美股交易這條路。校招時，他一眼就相中了這個工作：美股交易員，工作地點自由，晚上工作，走美國時間，薪水無上限。這是向往自由，熱愛黑夜又渴望財富的隋猛夢寐以求的工作。他覺得，這工作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如今，一年半過去了，除了前半段時間帶著干勁兒取得些進步，最近這半年多，幾乎是在原地踏步，他感到自己不能做到更好了，他已經(jīng)泄了一半的氣。

　　前輩說，一個職業(yè)交易員的培養(yǎng)時間最多兩年，他給自己的期限也是一樣?，F(xiàn)在時間所剩無幾，他每天還是會掉入各種各樣的陷阱而賠錢，面對機會還是猶豫，面對風(fēng)險大的好機會還是沒有膽量嘗試，拿到好的價位還是掙點小錢就挺不住了。賠錢轉(zhuǎn)正掙個幾分幾毛就不敢再繼續(xù)交易，掙點錢就因為害怕賠回去而停手，賠錢總是賠到賬號被封?？偸窃谫嵭″X賠大錢，每個月下來都要賠幾百美金。從來沒有賺過提成，只能拿到扣除過虧損后的微薄底薪。

　　就在今天，他一開始賺了幾十美金，信心滿滿，他告訴自己目標(biāo)要放大，再接再厲。他想要嘗試風(fēng)險更大，盈利空間更大的股票，結(jié)果一筆就把前面的盈利全賠了回去，還倒搭了很多。接著又做了幾筆陸陸續(xù)續(xù)賠到封號的邊緣。

　　他沒有失去斗志，如往常一樣，不停地切換股票尋找機會，尋找一個能一筆由負(fù)轉(zhuǎn)正的好機會。終于他找到一個他認(rèn)為的絕佳機會，耐心等待了半個小時，提前做好準(zhǔn)備，把手中的全部股數(shù)輸入進去，萬無一失。目標(biāo)點位一到，電光火石之間，敲下回車，股票進場。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這筆要大賺了。

　　他默默鼓勵自己，一定要挺住，絕不能少賺。股票也瞬間向他預(yù)計的方向動了一下，接著是兩秒鐘的死寂，股票一動沒動。隋猛的心在這兩秒也幾乎停滯，屏幕中的數(shù)據(jù)突然劇烈閃動，在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之前，已經(jīng)向反方向猛地扎去。

　　完了！隋猛心里一驚，知道形勢嚴(yán)峻，但他在心里告訴自己不要慌張，及時止損。同時，股票朝著不利的方向又猛動了一下，止損警告彈了出來，股票又停住了。

　　認(rèn)了吧！這筆做錯了，被騙了，沒辦法。隋猛想著，毫不甘心地賣出了全部股票，賬號因為賠到loss被封了。他呆呆地盯著屏幕，手也停在鍵盤上一動不動。那幾秒鐘他大腦一片空白。

　　屏幕上的股票又猛烈動了起來，才把他的精神拉了回來。他眨了眨盯了股票許久的干澀的眼睛，回過神一看，股票回到了一開始的點位，朝著他最初預(yù)計的方向，平穩(wěn)地移動著，一直向那個方向移動下去。他揉了揉眼睛，不想再繼續(xù)看下去了。

　　操！又被套路了！他低著頭，輕輕罵了一聲。

　　他對這種情況早已習(xí)以為常，只是從來沒有一筆賠過這么多錢。沒有多么生氣，只是覺得非常失望，他不知道他是該對股票失望？還是對自己失望？

　　算上今天，他這周已經(jīng)賠了快300美金了。公司對實習(xí)生實行升降級過關(guān)制度，在他這一級，降級條件是一周150虧損。這周還有最后一天，這意味著明天除非他賺到150美金，否則就會降級。然而工作這么久他一天最多只賺到過80美金，150對他來說幾乎不可能。降級意味著底薪損失一半，扣完虧損，下個月不知道能拿到幾百塊錢工資。

　　過關(guān)轉(zhuǎn)正賺錢遙遙無期，降級卻更早的來了。

　　我沒有努力嗎？隋猛質(zhì)問自己，我不是很努力嗎？

　　以前隋猛常常用不夠努力來責(zé)怪自己，久而久之，他開始把一切都?xì)w罪于運氣。為什么我的運氣這么差？為什么有那么多同行都能賺到很多錢，而我卻一直賠錢？為什么我認(rèn)為絕佳的機會總是以被騙告終，而別人選擇的看起來并沒有多么好的機會卻能賺很多很多錢？為什么我的付出只有相反的回報？我的交易策略到底有什么問題？我到底該如何改變？我在這條路上注定是一無所獲嗎？我還能堅持多久？如果我選擇放棄，我一窮二白，無一技之長，我該怎么辦呢？我在這上面花費的時間和經(jīng)歷都白白浪費了嗎？我的未來注定是一片黯淡嗎？

　　隋猛腦中蹦出一個又一個問題，這些問題經(jīng)常沖擊他的精神世界，他從來都得不到答案，他也無法給自己任何答案，這一切讓他感到眩暈。閉上眼睛后的世界開始天旋地轉(zhuǎn)，他感到無比的痛苦。

　　在痛苦之中，隋猛忽然很想向誰傾訴，但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傾訴者，他習(xí)慣把一切都埋在心里，表面故作樂觀，笑對一切，僅僅靠幻想來排解現(xiàn)實。而且向誰呢？陌生的城市，沒有朋友，甚至在幾個月前和相戀五年的女友分手。想到分手，隋猛的痛苦又加劇了。

　　五年前的高考后，他們走到一起，攜手度過美好的大學(xué)時光。而大學(xué)畢業(yè)后，兩人天各一方，長時間的分離使隋猛漸漸麻木，現(xiàn)實生活中所有的孤獨與落寞只能一個人面對，在他心中，這份遙遠(yuǎn)的感情開始變得虛幻，他再也無法對這份感情提起興趣。兩人漸漸形同陌路，分手在所難免。

　　雖然感情早已形同虛設(shè)，但當(dāng)分手的那一刻真正來臨，隋猛的內(nèi)心還是如同撕裂一般。那些用時間堆砌的美好回憶，太難割舍。而且他發(fā)現(xiàn)，以前他雖孤身一人，但心中至少有一個遙遠(yuǎn)的牽掛作為寄托，而現(xiàn)在，他連寄托都沒有了。經(jīng)過數(shù)日的自我消磨和催眠，他終于開始遺忘，準(zhǔn)備迎接新的生活?？伤职l(fā)現(xiàn)，自己竟沒有一點追求幸福的勇氣。他孤僻到了極點，只能靠追憶過往和癡迷幻想來麻痹自己，來忘掉冷酷的現(xiàn)實。

　　巨大的孤獨感充斥著隋猛的大腦，如同那無數(shù)個不眠的日與夜，蠶食著隋猛的精神。一年半以來，孤身一人，沒有寄托，麻木無情，不斷面對挫敗，獨自面對空虛的靈魂。

　　隋猛忽然感覺到胸腔開始陣痛，他不知道痛源是出自他的心還是胃。在平常，他會叫一餐兩人份的外賣來抑制他的饑餓，或是填補他的空虛。他會快速地把那些垃圾食品大口地吞咽下去，然后馬上躺下進行美妙的幻想。這也是他體重飆升的原因。但今天，他不想再睜開眼睛，他想馬上做一個永恒的美夢來忘掉所有的痛苦。

　　一陣?yán)滹L(fēng)從窗口吹了進來，隋猛感到刺骨的寒意，他頓時脫離了精神世界，回到了現(xiàn)實。他把被子拉了過來，覆蓋住整個身體。又是一陣寒風(fēng)，被子也不能抵擋這股寒意，他不情愿地睜開眼睛，緩緩爬到床邊，關(guān)上了窗。

　　坐在床邊，望向天空，今天是陰天，太陽沒有出來，天上滿是烏青的云彩。隋猛呆呆地注視著云層之間淡淡的縫隙，心里漸漸平靜。

　　整個天空就像是一副巨大的油畫，有一種蒼涼的美感，卻美的并不真實。天空是真實的嗎？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回想自己的一生，過去都是瑣碎的點點記憶，似乎并不連貫。那些瞬間的選擇，偶然的機遇，巧妙的并不真實。是什么讓我陷入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今天發(fā)生的事是真實的嗎？這一年半的經(jīng)歷是真實的嗎？我的人生是真實的嗎？在所謂的現(xiàn)實中，我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成就感和歸屬感，假如這一切都只是場夢，假如夢境才是現(xiàn)實，那該多好？

　　一陣悶雷從遠(yuǎn)方傳來，又把隋猛拉回到現(xiàn)實。隋猛忽然想到，今晚會下雨嗎？用不用帶雨傘？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天氣預(yù)報，看到下午到明天早晨會有雷陣雨。晚上需要帶傘，他心想。今晚還得上班呢，早點睡吧。今晚怎么辦？降級了怎么辦？他問自己。還能怎么辦？面對現(xiàn)實吧!這么長時間不是一直都這樣么？今晚只能拼一把了，或許還有余地。他安慰自己?？焖?，保證好精力，不要胡思亂想了，我還有機會。

　　隋猛躺下去，蓋好被子，再次閉上眼睛，心里告訴自己：快點睡吧，做個好夢，今晚加油，別再胡思亂想了。

　　盡管隋猛極力放空自己的精神，但過了許久，他依然沒有入睡，那些困擾著他的事仍在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他盡量不去想，卻根本無法做到。還是繼續(xù)幻想吧。那個征服世界的幻想已經(jīng)完成了一半，接下來的部分順理成章，沒有太多樂趣了，再進行一段怎樣的新幻想呢？隋猛在腦中做著構(gòu)思，不知不覺中，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意識開始渙散，漸漸散無……

　　黑暗中，點點光斑若隱若現(xiàn)，漸漸脫離開來，從無到有，愈發(fā)明顯。光斑從點逐漸匯聚成團，從團匯聚成一片，隋猛感覺到了光亮。他的眼睛慢慢睜開，意識漸漸清晰，他覺得自己睡醒了，想起來看一下時間。他的身體開始發(fā)力，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不能動彈。

　　又這樣了！隋猛心里苦叫到。

　　隋猛經(jīng)常在半睡半醒中遇到這種情況：意識清醒，身體卻無法動彈。以前他偶爾經(jīng)歷，這一年半，尤其是最近，他隔三差五就會遇上。盡管早已習(xí)以為常，他還是每次都會奮力嘗試著去掙脫這種狀態(tài)。

　　他再次嘗試，依然沒有效果，他緩了一下，突然使出全力想要起身，卻依然感覺不到自己在動。

　　我要起來!隋猛心里迸發(fā)出一種強烈的信念。

　　經(jīng)過無數(shù)次嘗試，隋猛感到無比疲憊，身體卻依舊不為所動。他沒有放棄。有幾次，他感覺到自己的上半身已經(jīng)稍微抬起，但又好像只是錯覺。

　　隋猛突然聽到了沙沙的響聲，這聲音一開始很微弱，逐漸變強，仿佛在向他接近，他覺得一定是有東西在動。模糊的視線中，門口漸漸聚起一團黑影，越來越明顯，面積也越來越大，好像在向他移動過來。

　　隋猛感到緊張，他不知道這團黑影是什么，想要干什么，他只意識到了危險?；艁y之中，他使出全身力氣想要起身，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臂和身體都在抬起，但抬到一半就沒了力氣，又落了回去。

　　那團黑影越來越近，隋猛焦急地想著辦法，他想到了大叫。他感覺到自己的嘴巴可以動，他用盡全力想要張大嘴巴叫喊，然而他可以感覺到張大的嘴巴，卻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他拼命用力，依然不能發(fā)出任何聲音。

　　隋猛已經(jīng)疲憊不堪，沒有任何力氣，眼見黑影越來越近，他開始絕望，不再做任何嘗試。

　　完了，我要完了，它過來了。

　　黑影已經(jīng)到了床邊，隋猛徹底放棄了。他閉上了眼睛，不想再看那團近在咫尺的黑影，他不想知道結(jié)果如何，只能絕望的等待被宰割的時刻降臨。

　　等待，沒有事情發(fā)生。

　　隋猛瞇開眼睛，同樣的方向，那團黑影已經(jīng)沒了蹤影，他松了一口氣。

　　這只是一個夢，只是一個夢而已。

　　突然，他覺察到視角邊緣有東西在動，他條件反射的把眼珠轉(zhuǎn)向那里，一瞬間，一個模糊的黑色物體沖向他的眼球，他猛地閉緊了眼。

　　極度的恐懼之下，隋猛的身體因為受到驚嚇劇烈地抖動了一下。他再次睜開了眼，發(fā)現(xiàn)視線已變得清晰。

　　又是一個噩夢，幸好只是個夢。

　　隋猛想要長舒一口氣，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呼吸，清晰的視線也突然一片漆黑。

　　該死，我沒醒過來。

　　這次，隋猛使出全力嘗試著呼吸，依舊無法辦到。他越用力，越感到窒息。

　　我要被憋死了。

　　隋猛不再用全身發(fā)力，他只想盡力轉(zhuǎn)動自己的頭部，獲得一絲喘息的空間。

　　我一定是趴在枕頭上睡著了，我只需要一點點空間來呼吸。

　　他朝一邊轉(zhuǎn)動脖子，無法轉(zhuǎn)動，又嘗試向另一邊，還是不行。幾次過后，他筋疲力竭，陷入了絕望。

　　我就這樣把自己憋死了？

　　他感到無比悲涼，不再掙扎，已然放棄，等待著終結(jié)。體內(nèi)的最后一絲氧氣似乎已經(jīng)消耗殆盡，意識逐漸模糊，他用盡僅存的一點感知，最后只能發(fā)出無聲的悲吼。

　　“?。　?p>　　隋猛突然驚起，似乎剛剛聽到一聲絕望的嘶喊。他疲憊不堪，仿佛已在生死邊緣徘徊了許久。

　　我終于醒過來了，又是一場噩夢。

　　他看了一眼手表，時間是晚上八點半，他應(yīng)該起床上班了。

　　突然響起敲門聲，他緩緩下床，感到有些頭暈，身體也非常乏力。敲門聲再次傳來，急促了許多，他疑惑地走向門口，打開燈。

　　“誰??？”

　　“我！”

　　這聲音聽起來十分耳熟，隋猛按下了門把手，門打開了。

　　眼前的景象讓隋猛驚呆了：門外是自己住的屋子，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正瞪大眼睛看著自己。四目對視，隋猛愣在原地，正當(dāng)他不知所措時，對方突然開口:“醒醒啊!”

　　隋猛被嚇的后退了幾步。

　　我還沒有醒嗎？

　　他用力搖了搖頭，想清醒過來，同時警惕地看著對面那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

　　“你是？”

　　“沒錯，我是你?！?p>　　“我還沒醒？”隋猛自言自語著，仔細(xì)地看著周圍的一切，想要看清這究竟是不是夢。

　　“別猜了，我們還在夢里?！睂Ψ秸f。

　　“為什么？”隋猛疑惑地問。

　　“因為你根本不想醒過來?！?p>　　“不，我想醒過來”隋猛反駁道。

　　“你不是喜歡做夢嗎？你不是沉迷于幻想嗎？活在夢里，這不是你最想要的嗎？你告訴我你真的想醒來？”對方質(zhì)問道。

　　“不，這個夢太痛苦了，我不能動彈，不能呼吸，我醒不過來，我要醒來。”

　　“好，那就從那里跳下去?！睂Ψ街赶蛩迕捅澈蟮拇皯?。

　　“?。刻氯?？”

　　“是，只有跳下去你才會醒?！?p>　　隋猛回頭望向窗外，夜色籠罩下的城市發(fā)出幽暗的紅光。

　　“喂！”

　　隋猛回過頭，發(fā)現(xiàn)另一個他已經(jīng)站在了對面房間的窗戶前，一只腳已經(jīng)探了出去。

　　“快跳吧，你醒了，我才會醒?！?p>　　對面話音剛落，門自動關(guān)上了。

　　隋猛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到底是夢，還是我幻想出來的？我不會是精神分裂了吧？

　　隋猛走向窗邊，向外望去，眼里是他每天都會見到的熟悉場景。突然他有一種莫名的似曾相識感，好像他曾經(jīng)歷過這個場景，好像他的心曾到達(dá)過這種境地。

　　隋猛打開窗戶，探出頭向下望去，正下方的路燈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仔細(xì)看去，發(fā)現(xiàn)路燈根本沒有發(fā)光，但它的周圍全被照亮了。

　　這果然是夢，結(jié)束這場夢吧。

　　隋猛爬上窗臺，雙手扶住窗框，盯著地面，突然回憶起之前的夢境里的痛苦和絕望，現(xiàn)在卻一點也感覺不到。

　　既然在這個夢里我不再感覺到痛苦和絕望，為什么我不繼續(xù)留在夢里呢？

　　時間的念頭忽然從他腦海中閃過。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開始工作了，我還要去拼搏，為保級而努力，我不能再繼續(xù)做夢了。但成功保級太難辦到了，幾乎是不可能，還不如繼續(xù)做夢呢。

　　隋猛心里做著斗爭，猶豫再三，他還是決定跳下去，他把半個身子探了出去，看了看地面，又望了望深邃的夜空。

　　如果在夢醒之前我能在這迷人的夜空中飛行一段就好了。算了，自由落體和飛行都差不多，他告訴自己。

　　隋猛縱身一躍，沒有絲毫恐懼，他仰頭望向夜空中的點點星光，在那個瞬間，飛行的念頭充滿了他的大腦。他又低頭看向地面，突然發(fā)現(xiàn)地面離他越來越遠(yuǎn)，遠(yuǎn)的越來越快，他好像是在上升，難道是地心引力反轉(zhuǎn)了嗎？

　　很快地，隋猛視線中的所有物件都在極速地變小，高樓大廈在向下退去，或者說他正在飛過它們。

　　他俯視著不斷離他遠(yuǎn)去的地面，發(fā)現(xiàn)在地平線的邊緣，一股濃濃的白霧從四面八方出現(xiàn)，慢慢向中心匯聚，逐漸覆蓋了整個地面。同時，他感覺到他上升的速度開始變慢，下方的白霧中一輪暗黃的光斑開始若隱若現(xiàn)。他的注意力被這光斑吸引，那暗黃正變得越來越亮，逐漸變得耀眼，好像是云層后的太陽。突然，幾束光從白霧中鉆了出來，向不同的方向射去，一瞬間就穿透了整個空間。與此同時，他感到他的速度變慢了，似乎停了下來，但緊接著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上下翻轉(zhuǎn)一百八十度，再次加速。

　　整個世界反轉(zhuǎn)了。

　　此時，隋猛已經(jīng)分不清哪邊是上，哪邊是下，他的身體朝著同樣的方向繼續(xù)飛去，望向那邊，已經(jīng)不再是漆黑的夜空，而是遼闊的大地。

　　他又抬頭望向來的方向，那邊已經(jīng)變成了天空。

　　隋猛為這些奇妙的現(xiàn)象感到震撼，他已經(jīng)沒有了對醒來的任何愿望，他想要到下方的世界去一探究竟。但是他下墜的速度繼續(xù)加快，這樣的話，他就會摔下去，就會醒來。他真的很想看看那個越來越近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他嘗試著張開雙臂，想要抵抗這股反轉(zhuǎn)的引力，好讓速度慢下來。

　　離地面越來越近，下方依稀可以分辨出綠色的野地，碧綠的湖泊，云層縫隙中的太陽光柱射在遠(yuǎn)處的山腳，幾處薄煙緩緩升起，如同人間仙境。那股想要把夢繼續(xù)下去的欲望越來越強。

　　馬上就要落地，他執(zhí)著地奮力張開手臂，上下劃動，身體也一起騰挪。就在即將與地面接觸的那一剎那，他終于把身體放平，全身一起用力，瞬間停了下來。他保持住這個姿勢，用力揮動雙臂，整個身體竟然飛了起來。他欣喜地望向自己的雙臂，它們不知何時變成了巨大的黑色翅膀，翅膀上的黑色羽毛一片一片整整齊齊地疊在一起，在太陽的照射下閃著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