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山

　　按照紅衣女子的說法，這練氣境界最開始是這御氣，造荒，鑄心，凝神，窺天五個境界再往上則是穹淵境忘塵境，一旦步入穹淵境，便會被請上天界位列仙班，而這忘塵境世間僅有一人坐鎮(zhèn)天幕——靈山.

　　御氣境，是看一位修士是否具有修行資質(zhì)的根本，御氣境有引散氣，聚氣，養(yǎng)氣，固氣，化氣五層，只有到了化氣一層才算是真正的成為練氣士，化氣是以靈氣沖擊竅穴，打通人身竅穴關(guān)隘，自此洗凈鉛華仙凡有別.

　　而正巧，夏云因為修煉石猴所傳呼吸吐納法已有八年，加之他自己以此身為根將此法化為己用，自成一門獨到的吐納之法，四歲那年夏云便早早步入了化氣一層，四年過去看似他再無寸進(jìn)，實則是紅衣女子現(xiàn)身阻止夏云破境造荒，理由很簡單，沒有宗門會無視一個無法說明來路造荒境弟子的背景，而作為要隱藏靈體身份的夏云，這樣的境況必須避免.

　　倘若只是步入御氣境，還是可以有諸多借口的，畢竟人界有著不少藏匿身份的地仙甚至天仙喜歡隨緣授人修行法門，御氣境去拜師的情況已是人間常態(tài)，甚至可以說你只有是御氣境，你才有了被收徒的可能.

　　這天正月十九，夏云留下書信一封，毅然決然離家求仙而去，家中長姐早有預(yù)知，看完書信后只是迅速抹去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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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溪鎮(zhèn)是吳國最南邊的鎮(zhèn)子之一，與另外一國相鄰，也是因此，此地商賈販夫極多，而往東北走，吳國北部國境處，就是紅衣女子為夏云設(shè)定的目的地——龍虎山.

　　路途不可謂不遙遠(yuǎn)，但對于化氣層的夏云來講只是時間問題，化氣層后再無需進(jìn)食五谷，體內(nèi)靈氣自會滋養(yǎng)周身，夏云不著急，為了避免麻煩他不走官道而是穿林而行，途中每每有鳥獸相伴同行一段路程，夏云偶有乘鹿騎虎之時，但大多還是靠著自身腳力，手中一根老竹作杖，涉水跋山樂在其中.

　　……

　　張清風(fēng)看著桃妖小童來后祖師叔臉色日漸向好，是打心眼里開心，至少在身死道消那一刻到來前，祖師叔不至于是個心結(jié)未解的狀態(tài).

　　張清風(fēng)悄悄離開庭院，起身前往祖師殿，請回桃妖后時間也有一月有余，是時候去向師父上報那天在靈溪鎮(zhèn)元宵燈會遇見那位少年的事情，倒是不巧，師父這個時候居然不在祖師殿.

　　而此時的龍虎山山門口，張清風(fēng)的師父，當(dāng)下龍虎山的山主--向管之，正與一位衣衫破爛渾身酒氣的醉漢有一句無一句的搭話，那醉漢坐在正門門檻中央，披頭散發(fā)，手中酒壺內(nèi)酒水撞擊壺壁發(fā)出咚咚聲響.

　　向管之?dāng)傞_手，醉漢手中的酒壺便直直飛往他手，仰頭痛飲一口后，把酒壺向后拋去，醉漢看似眼神黏糊，卻是穩(wěn)穩(wěn)抬手接回酒壺.

　　“師兄，到底什么風(fēng)把你吹回我們這小山頭了？”向管之不回頭看那醉漢，只是輕聲詢問.

　　醉漢伸手撓腮嘿嘿一笑，不作聲.

　　“唉，”向管之轉(zhuǎn)過身走向他師兄身邊，醉漢很識趣地挪出一個位置，師兄弟二人就這樣并排坐在門檻上，向管之望著前方石階口，有些出神，“早知會是如此這般境地，就不該修道的?！?p>　　醉漢放下剛送到嘴邊的酒壺，眼中霎時清澈：“怎得作如此想？但，也是師兄對不住你，讓你來替我接手這龍虎山。”

　　“抱怨一句罷了，不當(dāng)真，倒是師兄，此番回山莫非是來看易文師叔？”向管之一語中的.

　　“聽說，清風(fēng)師侄下山去請回一位凝神境的大妖？是師叔的舊相識吧，曾聽師叔提起過?！弊頋h收起酒壺，在他印象里，師叔是個始終笑意滿滿的人，“入門時總受他老人家招撫，師父罰我的時候可沒少護(hù)著我，只是如今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老人家?！弊頋h震散身上酒氣起身看向天邊云彩，視線忽地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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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夏云輕拍老虎臉頰道聲感謝，那老虎便躍回林間沒了蹤影.

　　終于是到了龍虎山地界，夏云雖是化氣一層的練氣士，可身上衣裳到底是凡品，衣衫破損，更是打著赤腳，頭發(fā)倒是拾支枯樹杈挽在腦后，否則要再加上個披頭散發(fā)的模樣，被人瞧見必要惹來是非.

　　夏云自山門開始拾階而上，是在正午時分到達(dá)正門處，而正門前兩位打扮相差極大的中年男子，像是恭候多時.

　　倒也不假，夏云邁過山下山門那一刻起，兩人就都有所察覺，一般人在龍虎山不對山下人開放的日子，是絕上不了山的，除非有龍虎山給予的山門玉牌才可不受這山腳處的迷途陣影響.

　　夏云向前幾步?jīng)_著正門處二位打一滑稽的稽首開口道：“小子夏云，吳國南部靈溪鎮(zhèn)人士，前來求拜龍虎山門下！”

　　話音未落，醉漢已至夏云身后，一手輕搭夏云一側(cè)肩頭，常人看來輕描淡寫的一下，卻是直撼夏云周身竅穴，更是直接震斷了夏云挽住頭發(fā)的小樹枝，一頭黑發(fā)向下散開.

　　醉漢眼中一亮，嘴里不禁稱贊道：“很不錯，已是化氣層圓滿，這御氣境的底子打的極好，隱隱有要突破到造荒境的跡象，夏云是吧，到達(dá)這境界多久了？”

　　“回前輩的話，如此境況足有一年了?！毕脑迫鐚嵒卮?

　　“一年，一年，很好，是個不浮躁的?！弊頋h繼續(xù)夸贊道.

　　向管之緩步走向夏云虛按夏云手臂后問道：“放下吧，說說看是誰傳你的修行法門？”

　　夏云這才收起稽首，念起早有準(zhǔn)備的話：“回前輩的話，四歲那年隨娘親回娘家時，曾在漁村偶遇一位蓑衣老者，在礁石上一人一桿，時常一日下來紋絲不動，日落便不見其蹤，于是我便偷偷跑去那老者身邊打算一探究竟，卻不曾想失足摔下海去，在礁石上醒來后腦中便有一段口訣揮之不去，是‘天地…’”

　　“唉唉唉，打住打住，”向管之連忙阻止眼前這孩童，“這口訣你爛在心里便好，以后切記不可再向旁人如此提起?！?p>　　醉漢被這孩子耿直的性子逗得大笑，又拍了拍夏云的肩頭.

　　正在夏云被夸贊的傻笑撓頭打算繼續(xù)開口時，一聲驚嘆從門內(nèi)傳來.

　　“呀！夏云！”

　　只見那墨綠衣袍的桃妖小童從正門一溜煙地沖出來，他身后兩位自然是易文和從祖師堂趕往正門找尋師父的張清風(fēng).

　　夏云也興沖沖地從醉漢手下跑向桃妖小童，兩人手拉手問起對方為什么會在這邊.

　　向管之與醉漢向易文遠(yuǎn)遠(yuǎn)行了一禮，醉漢滿臉拘謹(jǐn)難堪，易文瞧瞧一身邋遢的醉漢只是抬手凌空一戳，醉漢就仰頭沒入階口處.

　　夏云與桃妖小童都有些吃驚地看向階口，向管之則是不管醉漢，轉(zhuǎn)頭走向正門，正聲說道：“隨我來吧!”

　　夏云喜上眉梢，沖著桃妖小童咧嘴一笑，一人一妖就這樣手拉手蹦蹦跳跳地跟在向管之身后.

　　那日雖未能見到真容，但張清風(fēng)也隱隱感覺到眼前孩童就是之前自己在靈溪鎮(zhèn)想要一并帶回來那位.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孩童還是上山了.

　　……

　　“結(jié)果到底還是沒有真的讓我拜入門下啊…”夏云躺在小小一間邊房內(nèi)，與紅衣女子心聲言語.

　　“按理說不該如此，你的身份還有那位桃妖玄都給你佐證，也不知是不是哪里露餡……”紅衣女子回答.

　　夏云坐起身子望向窗外夜空，月光冷冽，來到這里八年，夏云還沒在夜空中見過星星.

　　“作為不記名弟子，也算是讓你的以后的修為有了個來頭，他們要是不教你真本事也不怕，我現(xiàn)在可以教你了，只要你答應(yīng)不在人前賣弄，不搞得連不記名弟子的名頭都撈不著就行?！奔t衣女子像是在寬慰夏云一般.

　　夏云揉揉鼻子，盤起腿，心聲回道：“那我既已經(jīng)算找到師門，前輩與我約好的，就請現(xiàn)在兌現(xiàn)吧!”

　　“……”那頭沉默一陣后有了回應(yīng)：“我名白霄霽，是活了數(shù)萬年的一只靈獸，在一次大戰(zhàn)中借一密法，得以肉身消亡而魂魄保全在此戒之中，與你父母只是萍水相逢，他們夫妻偶然得到我棲身魂戒，跟我做幾筆交易，我與他們二人相遇不到一年，那時你娘親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你，我與他們二人并未過多往來，所以對他們知之甚少，只是知道他們二人與那座天庭有關(guān)……”

　　“不是啦不是啦!”夏云臥身在床，心聲連連打斷，“白前輩講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干嘛，我只想多聽聽白前輩的事?！?p>　　此前八年，夏云與白霄霽雖常有交談，但二人都不曾對對方有過稱呼，每每對話開啟都是以心聲言語開啟，自然也就不需要什么稱呼.

　　“你就想知道這個？”白霄霽的聲音顯然有些吃驚，“我知道的事可是很多的哦，你就不想問些別的？”

　　夏云順勢躺好，雙手交疊在胸回答道：“其他的事都可以先放放，想來我和白前輩你還有不少日子是要一起度過的，有這樣一位角色存在，我卻對其來歷目的一概不知，我很難放得下心?。≈滥忝郑闶窍蛑覀兡芑ハ嘈湃芜~出了一步。”

　　“哦？”白霄霽來了興致，說到底白霄霽從未把夏云當(dāng)做過小孩來看待，只是這八年間后者表現(xiàn)實在是毫無漏洞，半點看不出有生而知之的轉(zhuǎn)世修士影子在，無論是向自己請教修行，還是平日里與夏家其他人相處，雖然聰慧懂事，但行事也不像是轉(zhuǎn)世之人，多多少少還是讓她放松幾分，此刻夏云那幅稚嫩嗓音反倒是讓他說這話的語氣更詭異.

　　“有所隱藏是常理，我也不會強(qiáng)求白前輩你知無不言，不過白前輩你剛才言說與我親生父母并無過多來往，那我該如何信你不會加害于我呢？你說有交易，但照顧我并非交易內(nèi)容，只是我生父母的口頭囑托，這對你而言并無效力?！毕脑圃捳Z抑揚頓挫，有理有據(jù).

　　“繼續(xù)說下去，雖然是想在之后再與你開誠布公談一次，但既然事已至此，不如今夜就將你心中所惑一并問出?！卑紫鲮V語氣依舊，她雖知道夏云對她一直有所防備，但未曾想到如此地步，說不得他這八年間所言所行都是故意為之，這孩子越發(fā)讓白霄霽看不透.

　　“倘若白前輩你所說關(guān)于靈體的事屬實，那我的處境確實危險，但也因此，有個沒了肉身但靈魂強(qiáng)大的你在，我可是時常夜里驚醒，生怕那天就跟你在同一具身體里呢！”

　　“……”

　　“可是何必呢？”夏云話鋒一轉(zhuǎn)，“為什么不在我最弱最容易奪舍的時候下手呢？一定是有原因的，為了這個原因，或許我們也可以做一筆交易？”

　　“呵呵呵呵，”白霄霽輕笑出聲，聽來是心情大好，“可以，我不討厭和聰明點的人打交道，好吧，我其實一直想重塑肉身，可礙于身份，不敢有大動作，我不相信如今的年輕修士，但可信的修士不是下落不明就是找不到法子接觸?！?p>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些修士大都身死道消了.

　　“可你夏云，身為靈體，與我的處境相比更嚴(yán)峻，我只要想藏起來，他們就找不到我，我完全可以安穩(wěn)度日，反正我修為高，有的是時間，總有一天，世道會再入正軌，屆時再出世也不遲?！卑紫鲮V循序善誘接著說道，“你，一旦開始修行，途中就必然會有身份暴露那天，要是修為不夠，你又沒有好的家族師門撐腰，身份暴露那天起就是你身再不由己之日?！?p>　　夏云聽到這里若有所思.

　　“這才是你愿意為我修行領(lǐng)路的原因?qū)Π桑侩y怪你一開始就沒阻止我用那吐納之法，就是為了讓我踏上修行之路無法回頭啊。”夏云恍然大悟，看來是這里生存也是半點不能放松警惕啊，到處都可能是別人挖好的坑.

　　白霄霽聽出夏云語氣里那份恍然與埋怨更加開心，這下算是給她掰回一城，她繼續(xù)補(bǔ)充：“沒錯，你的靈體身份，既是你修行之路的墊腳石也是境界尚低時最大的攔路虎，有你這個把柄在手，從做買賣上來看，我們才算真正對等，至于奪舍你這事，哈哈哈哈哈，我福薄，消受不起這份福氣!”

　　“切……”夏云嘴角一扯，不悅地說：“行了行了，那現(xiàn)在來談?wù)劷灰變?nèi)容吧，是不是我?guī)湍阒厮苋馍恚銕臀已谏w真相？”

　　白霄霽沒有回應(yīng)，屋內(nèi)月色如寒氣.

　　“莫非你沒有幫我掩蓋靈體身份的法子嗎？”夏云眉頭一皺發(fā)起追問.

　　“不是我沒法子，是這天下就沒法子可以掩蓋?！?p>　　那頭回復(fù)迅速.

　　“這么看來，靈體身份只會在特定情況下才有暴露的風(fēng)險?！毕脑屏⒖谭潘上聛黼S后又問，“那來說說看，以后我需要避免那些情況？”

　　白霄霽心中誹謗不已，跟太聰明的人打交道，就不那么喜歡了.

　　“靈體帶來的天賦之一，是與天地間的靈氣的感應(yīng)強(qiáng)烈，普通修士在引氣一層時，天賦差點的光是感應(yīng)靈氣都要花上幾天，靈體則不然，只要會上一種入門法門，立馬就可以做到引靈氣入體，并且靈體汲取靈氣的速度非尋常修士可比，所以第一點，你以后打坐汲取靈氣之時，一定要小心控制，不可再如以前那般?！卑紫鲮V囑咐道.

　　夏云應(yīng)聲后心中默默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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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是夏云作為不記名弟子在龍虎山修行的第一天，起床后就跟著門中十四位師兄晨練，清掃，敬拜，再就是聽師兄們輪流講學(xué)自己的符箓陣法心得，隨后一起練拳舞劍，一天的最后環(huán)節(jié)就是點到為止的對練.

　　算得上是充實的一天，并且夏云還驚喜地發(fā)現(xiàn)因為有師兄還沒到化氣一層需要進(jìn)食五谷，所以這里也是有兩頓餐飯的，雖然可以不吃，但是耐不住饞?。∽匀灰膊粌H僅夏云，其他師兄，甚至聽說偶爾連山主都會來吃一頓，這倒是讓夏云頗為震驚的同時也將這些小事記下用以補(bǔ)全他對這片世界的設(sh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