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那女子過了幾年安生日子,看到官府放松了好幾年,心里就又癢得起來,竟然說服自己的丈夫,連同族里的幾個青壯男子一起,去做成了一件大事?!?p> “他們在這個女子的指導下,盜挖了一座有名的大墓,得到一筆很大的財富。官府調(diào)查也沒查到,因為他們都以為這女子已經(jīng)死了。而且依她原來的性子都是單打獨斗,所以始終不懷疑她已經(jīng)立身在我們這個走江湖多年的馬幫?!?p> “我們那個家族雖然跑江湖多年,其中的辛苦也是可想而知,自然不如挖墓來得錢多又容易。而且那時期墓地多如牛毛,隨便一挖就夠全族人吃喝一陣子。所以這女子就成了家族的領(lǐng)頭人。明面上還是跑馬幫,暗地里卻成了西南地區(qū)最大的盜墓派?!?p> “所以,在一九四九年以前,盜墓那一套我家公都非常熟悉。墓地里的東西拿到手幾乎都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但是到了我父親那一輩,這行已經(jīng)沒法干了。所有的家產(chǎn)都已經(jīng)上交了。我家公死后,父親已經(jīng)徹底改行,并且整個家族已經(jīng)四散,因為名聲不好,土地哩嘛改革哩嘛時候我們?nèi)也虐徇w到這個地方。”
“雖然再也沒得見過那些土里的物件,但聽總是聽說過的?!瘪T瘸子敲敲煙袋灰,繼續(xù)說下去。
“我們這里從古至今出過多少土皇帝,歷朝歷代有過多少世人不曉得的寶貝,我家公說與我父親,我父親也曾經(jīng)半半地說與我。所以我多多少少也曉得一些緣故。”
“那一次大民子和沐劍平半夜三更去偷手推車,我就起了疑心?!瘪T瘸子說著,又裝好一袋煙,“再加上我跟蹤大民子到了山里邊,我就曉得,他們是從哪里得到了東西?!?p> “那個時候,就是得到這些東西也是不敢出手的。除非運到更偏遠的地方,再弄到外邊去。當時大家都在破哩嘛四哩嘛舊哩嘛,交出來也就是砸呀毀掉了嘛!大民子還好說,他土生土長,沒得見過世面。但沐劍平就不一樣。”
馮瘸子看著楊老師。
“你是曉得的,沐劍平是大地方來的人,大學生。他的家族聽說也不得了。要不也不會到我們這個偏遠的山區(qū)里來嘛是不是?他是見多識廣的。而且你在當時,也在縣上有公差,你們太清楚這個形式哩嘛!所以我賭你們一定不會上交的?!?p> 楊老師點點頭,是的,他們?nèi)齻€曾經(jīng)徹夜討論過這件事情。其實他們也在賭。本著為國家保護文物的一腔熱血忠心,賭那些魑魅魍魎總能被揭穿,賭烏云總能被狂風吹散!
“但當時,我的身份決定我啥子話也不能講。我就是好奇,不曉得你們會拿這些東西啷么辦。直到我遇見了大民子的哥哥?!?p> “大民子真的有個雙胞胎的哥哥嗎?”楊老師插嘴問道。因為聯(lián)想到后來發(fā)生的一些事情,他一度懷疑這個故事是馮瘸子編造出來的。
“老楊,這件事情我沒得騙你。”馮瘸子似乎看出楊老師的疑慮。“他的老母一胎倆個男娃,她男人本來就是我們一個遠房的表親,后來他得了肺癆,大民子兄弟兩人還在他老母肚子里,老爹就死去咯。勉強養(yǎng)他們到幾歲,就趕上鬧饑荒。眼看著沒法養(yǎng)活了,才把大的送了人。然后就跟著我們搬來了這個地方。”
“當時我們一起光腚蛋子長大,一起下河上山,所以熟悉得很。我的腿就是上樹摔下落了個殘疾,他的耳朵上有一個肉瘤子,大民子卻沒得。除了這個,他兄弟倆長的一模一樣。幾乎沒人分的清。”
“這件事你是怎么跟他說的?他為什么要你監(jiān)視我們?nèi)齻€呢?”楊老師問。
“呵呵——”馮瘸子苦笑一聲,“我當時也不曉得自己會引鬼上身。還以為他在當時是有身份的人,興許以后能幫上我的忙?!?p> “他既然掛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副指揮,難道是逼迫馮大民把東西拿出來上交嗎?”楊老師問。
如果在當時,這是最可能的一種結(jié)果。大民子的哥哥害怕當?shù)艿艿姆噶隋e誤牽連到自己,所以上交給當時的領(lǐng)導應該最妥當。
“如果是這個樣子反而安逸地多了!”馮瘸子連連搖頭,“老楊,你不曉得,把他送給的人家原來也是出身盜墓的,只不過那戶人家鬼靈精得很,一九四九年以后,就徹底和所有人斷絕來往,他們把所有的財產(chǎn)都交了公,一切配合好得很,博得了一個好的名聲。然后私底下結(jié)交了很多有頭面的人物?!?p> “他們心里明白的很,可能知道這種日子不會太長久了。所以心里存了別的主意?!?p> “他是對這些文物起了私心了嗎?”楊老師問。
“豈止是起了私心,”馮瘸子說,“他是想運到國外出手。這也正是大民子和他爭執(zhí)的地方?!?p> “那就是說,你其實就是他們中間的傳話筒咯?”楊老師問,“虧你當時還說你根本什么事情也不曉得?!?p> “咳咳……”馮瘸子臉泛尷尬,“老楊,啷么些年我第一次見到你,還有沐劍平的后人,我都不曉得有些話該不該說……所以,我就推我不曉得就好了?!?p> “那你實話說,大民子的死真的跟你沒得關(guān)系么?”楊老師盯著馮瘸子的眼睛說。他冷丁提出這句話,就看馮瘸子的反應如何,畢竟瘋婆婆犯病的時候楊月聽到的就是——“他們”把大民子推下白塔的。
“你說的什么話!”馮瘸子臉色一下變了,變得很難看很憤怒,“我是人,不是畜牲!”他氣呼呼地語帶顫抖,“我和大民子一起長大,雖然沒什么來往,但是總歸一個村寨里的。他平時對我還算不錯,我啷會害死他哩嘛?我啷會殺人哩嘛?”
“好了好了嘛!瘸子,莫激動!我說錯話咯,我道歉!”楊老師連聲道歉。他看出馮瘸子這些話出自本能反應,絕對不像狡辯。
馮瘸子仍然氣呼呼,手都哆嗦起來。平息了好一會兒,抽了一口煙,吐出一口煙霧。
“我確實對不起他,我不該給他哥哥講這件事情?!彼f,“其實我當時真的是被整怕了。我蠻以為通過他哥哥這條門路也許能立個功,給我找個輕松的活路。我啷會曉得事情會拐這么大一個彎子?!?p> “我從中牽線以后,大民子對我也防的很,對我的態(tài)度也不好哩嘛!你曉得的。”他看著楊老師。
楊老師回憶一下,的確之后突然大民子就非常反感馮瘸子,“假公濟私”地治過他幾次。當時他和劍平還問過大民子。他也含糊過去了。
“最后一次,他倆通過我見了一面,直接動了手。還好我拉開了,他們都罵罵咧咧。”他說,“打那以后我再也沒得見過他倆在一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