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鹿就這樣躺在空氣渾濁的地板上沉沉地睡去,腦中意識如暴風(fēng)席卷的海面一般不斷翻涌,現(xiàn)實中的身體卻正在進行著不為人知的變化。
房間的門窗在陸鹿出門時都已經(jīng)被鎖上,但此刻陸鹿周邊卻仿佛卷起一陣回旋的氣流,以他為中心,地板上的灰塵被這股看不見的氣流吹動地上下翻涌,又在即將靠近陸鹿的時候被輕輕阻擋,好似一張濾網(wǎng),將一切它需要之物以外的東西全部篩出。
窗外的黑暗就這樣在氣流的翻騰中不斷消散,太陽重新從東邊升起,直到最后一絲黑暗被耀陽打碎,直到陸鹿感覺到身邊如深山般清冷的空氣時,才隱隱約約地睜開了眼睛。
他猛然從地上坐起了身子,渾身上下充滿爆發(fā)力的肌肉在這一下噼啪作響,原來不知何時,他已經(jīng)脫離了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出租愛巢,現(xiàn)在他所處的地方,可能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陸鹿看著眼前寬闊古樸的朱橋,眼睛瞬時瞪大,原先他躺下的地方也不是自己布滿灰塵的地板,而是鋪滿了紅葉的橋面。
憑借強化過后的記憶力,他敢確信,這就是上次自己死亡的地方。
為什么?陸鹿一邊朝著橋頭快速后退,一邊頭腦風(fēng)暴,自己為什么還會再次來到這里?我不是在自己家里嗎?家的幻影與那晚公園的夜色不斷交織,把他的腦子攪成了一團亂麻。
來不及想這么多了,陸鹿快速打量周圍環(huán)境后,心下勉強鎮(zhèn)定,如今最該做的是避免驚動,或者說,觸發(fā)破戒僧的攻擊,如果這里真的與只狼有關(guān),那按照游戲,只要自己不來到橋的中后方,就不會引來破戒僧的攻擊。
咯吱咯吱的聲音顯得如此刺耳,陸鹿不顧眼前美麗的風(fēng)景,快速后退,不得不說,自己的身體在強化了之后真的是吊打之前的那具作息不規(guī)律的身體了,不僅四肢核心有力,大腦對于周圍環(huán)境的感知也更加敏銳了。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抹紅色,陸鹿只認為是紅葉,便抬手將其撥開,但沒過多久,那“紅葉”便再次出現(xiàn)在了他的余光里。
陸鹿疑惑地轉(zhuǎn)頭,這才發(fā)現(xiàn)那才不是什么紅葉,而是一條長長的隨風(fēng)飄舞的紅色圍巾。
圍巾?我什么時候戴著圍巾睡覺了?但隨即,那圍巾便是感到了他的疑惑,竟自己把原本顯得稍長的圍巾繞了起來,圍著他的脖子包裹起來,不知是不是錯覺,陸鹿好似從那圍巾中感受到了一絲,額,親昵?
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局勢上,假定自己只要不走到橋的中間就不會觸發(fā)破戒僧追殺,但是......想到這,陸鹿苦惱地撓了撓腦袋,周圍的景物與上次在老公園里時的突然遭遇如出一轍,絲毫沒給人反應(yīng)的機會,就被拉進了這個不知名的空間,就連景物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不對......”他快速地環(huán)視一圈,發(fā)現(xiàn)了些許與上次不同之處,原本自己流出的血液此刻已然不見,但那一道駭人的刀痕卻保留了下來,橫在必經(jīng)之路前給陸鹿的心中再提添一道陰影。
突然,脖子處傳來一陣癢意,原來不知什么時候,原先在陸鹿昏迷時不斷刻印的痕跡已然完全固定,他伸手向自己的圍巾底下一摸,只感到了與周圍皮膚格格不入的堅硬與冰涼。
陸鹿首先否認了皮膚病的可能,他的身體他自信沒人比他更了解,在夜深人靜的晚上,他可是仔仔細細欣賞了自己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不吹不黑,面對如此完美的肌肉,很難有合適的形容詞來修飾,或許只有古希臘雕刻巨匠的手下,以及現(xiàn)代標準的人體建模,才能還原陸鹿完美身材的十分之一。
不要說女人,陸鹿一個男人第一次在全身落地鏡前看到自己完美的身體,都險些激動地蛇出來。
如果不是皮膚病,只能是外力作用了,比如說...他忽然想起了夢中出現(xiàn)的那個不明印記,稍微比對,或許...大概...也許...是一樣的?
一時巨量的困惑使陸鹿不由得分心,沒有注意到前方仿佛永恒不變的濃霧再一次劇烈地翻騰起來,離地一尺多高的霧氣向下沖去,仿佛上方墜下了什么不可阻擋之物。
就在霧氣即將回到空中時,極具動能的落地瞬間將其沖散。
霧氣驚慌失措地向四周逃去,仿佛要遠離事故中心的不祥之物。
事實也正是如此,龐大的落地聲將陸鹿拉回現(xiàn)實。
心中的噩夢,破戒僧,再一次以令人意外的方式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震動的橋面混合著激烈的心跳,讓眼前的畫面有些失真,還是想當然了啊......陸鹿苦笑一聲,已經(jīng)退無可退,唯一的路只存在于破戒僧的尸體之上,顯然,已經(jīng)剩下了一個選擇。
陸鹿的身體開始不斷地戰(zhàn)栗,但這次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渴望,一直以來縈繞在心頭的空虛感此刻正在被逐漸高昂的戰(zhàn)意充滿。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不斷地歡呼雀躍,連帶著爆炸性的肌肉不斷鼓動,彰顯著其中蘊含的力量。
落地后的破戒僧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仍是單手提著薙刀向陸鹿大跨步?jīng)_來,仍是在距離陸鹿五步左右的位置高高躍起,單手狠狠劈下。
死亡和痛苦是最好的老師,現(xiàn)在的他早已不是原先那個翻滾能被削下二兩肉的彩筆了,陸鹿腳尖輕點地面,只是微微后跳,便擦著刀鋒避開了這必死的一擊。
此刻在陸鹿的眼中,原先致命極速的刀鋒不再變得難以捕捉,得益于高靈敏的腦神經(jīng),他才得以在刀鋒來襲之時將其躲開。
破戒僧一擊未中,動作稍有遲緩,她混沌的腦子無法理解這個先前無比弱小的生物為何能躲過自己的攻擊,但這遲緩也只有一瞬,剎那之間,長刀便快速轉(zhuǎn)向,橫掃著向著陸鹿的腰部襲來。
陸鹿的大腦高速運轉(zhuǎn),在這之前,他就已經(jīng)思考了破戒僧所有可能的攻擊,也考慮了游戲中的變招,看到破戒僧手腕扭轉(zhuǎn),他的眼中爆發(fā)出一陣精光,腳下再次用力,朝著與薙刀相反方向的斜后方撤去。
薙刀帶起的風(fēng)聲切切實實地吹在陸鹿的臉上,即使沒有真正挨到,但也讓他感到一陣刺痛,額頭上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層冷汗。
自己不能失誤!
沒有絲毫的喘息機會,帶來死亡的薙刀仍在不斷攻向陸鹿,而陸鹿除了閃避并無他法,很快,便被僧兵狂暴的攻勢逼到了橋頭,身后并不是如同游戲里一樣的紅色門扉,此刻其已然被更濃的濃霧所遮蔽,事實上,那門扉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道分隔了現(xiàn)實與……額,投影?他們好像是這么說的?一堵墻。
那我非要把他擊敗嗎?這么下去并不是個辦法,陸鹿的腦中思考起來對策,但就是這一瞬間的分心,險些釀成大禍。
不斷地閃避行為似乎激怒了僧兵,手中的薙刀柄忽然向前一推,陸鹿來不及反應(yīng),被推了個踉蹌,就是這一個踉蹌險些要了他的命,在推中陸鹿之后,僧兵瞬間切換為雙手橫握刀柄,擺出如同職棒王牌擊球手的迎擊球預(yù)備動作,下一秒,隨著力道蓄滿,薙刀帶著猛烈的破空聲直直地向陸鹿的腰部襲來。
在陸鹿即將跌倒的過程中,慢慢靠近的薙刀之影如強暴般牢牢地占據(jù)了他的視線,無力感遍布全身,他除了在恐懼中等待屠刀的落下,什么都做不了。
...
...
“彭!”
投影科技的辦公室里,坐在辦公室靠窗的一張辦公桌前的白發(fā)少女煩惱地一摔手上一疊厚厚的文件,繁重的工作壓得她苦不堪言,少女自暴自棄般又撿起散亂一地的紙張,揉了揉眉心,沒想到只是批一個入職新人的手續(xù)都如此的麻煩,雪姑此刻正是在忙碌關(guān)于陸鹿的入職事項。
值得考量的是,人事科似乎從沒有想過陸鹿拒絕入職的可能性,又或者說,這種情況不管怎么樣都不可能存在,無論是正式員工也好,還是陸鹿加入別的公司,其實都是一樣的,只要他一天還背負著死而復(fù)生事件主角的身份,這份探尋就不會停止,直到越來越多類似他的人出現(xiàn),直到這種情況被證實有解。
盡管這種做法看上去不太人道,實際上也不太人道,但沒辦法,公司需要你。
因此,雪姑自然知道陸鹿的入職為何如此繁瑣,畢竟她作為過來人的前輩,她當初的入職繁瑣程度只會只增不減,此刻的抱怨,也不過是少女的天性使然,“哎,自己的苦果還得自己咽啊。”窗外的陽光正好,現(xiàn)在正是早上7點,雪姑的同事也陸陸續(xù)續(xù)地來到公司,看到伏案忙碌的雪姑,只是笑著打了一個招呼,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準備自己的事情了。窗外的陽光照不到辦公室的角落,顯得雪姑小小的身子那么弱小又無助。
“特么的...下次我再招人我就是狗......”堆疊如山的文件后傳來一聲幽幽的抱怨,一時,辦公室中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陸鹿,你等著!”
...
...
陸鹿躺在橋上一臉生無可戀。
他沒有像第一次一樣好運地躲過那一刀,或者說那一刀根本躲不了,在被刀柄推中之后,他就有想過這個可能,但實際發(fā)生了,陸鹿的心中還是無法接受。
他用力撐起自己的身體,快速流逝的血液也正快速帶走他的力氣,使陸鹿的手臂都不住的顫抖,自己的腰部肌肉和脊椎在那一刀之下宛如豆腐般輕松地被劈成兩半,甚至,上身在被分離后仍被龐大的力氣擊飛出去老遠,此刻,自己的上半部分處于橋中央,而腰部以下正在橋頭,在自己的視線中無力地倒下。
陸鹿咳出一大口鮮血,意識也不再清明,按理來說此刻他無法感知到腰部下的一切知覺,但劇烈的幻痛卻不斷沖刷著他的腦神經(jīng),想要將他徹底逼瘋,“嘶——好痛啊...”陸鹿止不住地倒吸涼氣,他看到自己斷掉的脊柱正裸露在空氣中,鮮血也如不要命一般向外涌去,破戒僧在一擊得逞后仍未停止動作,正提刀向著陸鹿走來,似乎不打算給這個倒霉的人喘息的空間,即使是臨死前的喘息。
絕望瞬時覆蓋了整個宇宙,他認命似的閉上了眼睛,甚至連不斷在意的破戒僧都不再在意,身體的熱量正在不斷被血液帶走,他不甘心地努力睜開眼睛。
就這么結(jié)束了嗎?陸鹿心下自語,突然,一股極致的憤怒沖上了頭,他不甘心就這么死去,自己等待了二十多年的奇遇,怎么能就這樣結(jié)束!
“草泥馬的,跟你爆了!”
“啊啊啊啊啊——”雙手撐著地面死命地后退,仿佛要逃離那操蛋的命運,陸鹿的眼球充血,慘白的臉上也帶上了一絲血紅,過度的用力讓青筋都暴起,他激起全身的力量,瘋了一般向著橋尾逃去。
就在這極度的求生意志之下,陸鹿身體里埋藏的力量像是終于睡醒一般,脖子處圍巾下的刻印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一般滾燙,反而愈發(fā)刺激出了陸鹿的兇性,就當那烙印燙到極致時,陸鹿的心臟突然爆發(fā)出激烈的鼓點,原先冰冷的身體接受到了自心臟傳出的熱量,直至四肢百骸,那鼓點愈奏愈響,愈奏愈快,仿佛要從胸腔里逃脫束縛一般。
在這不可思議的力量下,在陸鹿驚駭?shù)囊暰€下,在破戒僧不解的疑惑里,斷掉的脊柱仿佛植物雨后的根系,正貪婪地汲取著來自心臟的營養(yǎng),隨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生長,肌肉,骨骼,內(nèi)臟......時間仿佛倒流,一切都像故事開始般奇幻,另一邊,橋頭的斷肢仿佛感應(yīng)到自己使命已盡,血肉如同燒盡的薪柴一般逐漸化為飛灰,直至隨著微風(fēng)飄散,只剩些許灰燼填充進石頭的罅隙里,彰顯存在的痕跡。
陸鹿踉蹌著起身。
他感受著身體里澎湃的力量,深深的呼出一口廢氣,連帶著將自己的恐懼一帶排除,隨后,腦中的信息告訴他此刻反擊的唯一的手段,于是乎,陸鹿將大腦放空,將主動權(quán)交給了躁動不安的本能,下一秒,右手處的動脈血管爆裂,從中涌出的卻并不是鮮血,而是一團綠色的藻類,那藻類在陸鹿的右手處不斷扭動,塑性,直至硬化,變成了一把造型怪異的刀刃,一把在記憶亂流中,“他”手持的刀刃。
看著眼前殺了自己兩遍的僧兵,陸鹿橫起刀刃,對著他開朗一笑:
“汗流浹背了吧,老弟!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