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魔女

　　奧爾登帝國曾經(jīng)是這個世界廣袤版圖上的一個強大帝國。

　　但它之所以能被后世的史學(xué)家記住并非其強盛的國力，而是它的覆滅。

　　它毀滅于一個女人之手。

　　或者說，它毀滅于一個“魔女”的手里。

　　現(xiàn)在的學(xué)者對于這個魔女的出身做過很多研究和討論，盡管眾說紛紜，但其中還是有一條是最可信的，那就是：

　　這個叫做卡莎的女孩在成為魔女之前，是奧爾特姆鎮(zhèn)光輝大教堂的一名孤兒。

　　其實卡莎在成為魔女前是個孤兒這點是毋庸置疑的，畢竟魔女教有完整的教義和故事。

　　真正有分歧的點在于，她究竟是哪里的孤兒，哪怕是魔女教派內(nèi)部也爭論不休。

　　這條推論有很多依據(jù)，除了那些文獻(xiàn)記錄和古籍傳聞，最有力的一條就是昔日奧爾登帝國的舊址中，只有這個號稱是萬鎮(zhèn)之鎮(zhèn)的奧爾特姆鎮(zhèn)被徹底抹去了。

　　無論是舊帝國時代的地圖，還是一些擁有悠長壽命的智慧生命，都無法找那個已經(jīng)成為廢墟的小鎮(zhèn)。

　　這明顯是不合理的，因為奧爾特姆曾經(jīng)是帝國重要的經(jīng)濟和文化中心之一，這也是為什么被稱為是萬鎮(zhèn)之鎮(zhèn)。

　　那么一個輝煌繁榮的地方，即使是最猛烈的戰(zhàn)爭和炮火都不可能把它抹去得那么干凈。

　　除非……

　　是魔女的詛咒在起作用。

　　帝國紀(jì)年504年，那是奧爾登帝國最為光輝的時代，奧爾登的帝皇估計根本無法預(yù)料在半個月之后將迎來帝國的覆滅。

　　一些文學(xué)創(chuàng)作者為始作俑者卡莎寫過一些吟游詩，也寫過一些傳記，或者是一些畫。

　　他們都聲稱在夢中感受到了魔女的呼喚。

　　而最初的魔女教創(chuàng)立者既是一個史學(xué)家，也是被托夢的人。

　　其中最著名的一幅畫中，卡莎是一個看起來溫和而纖弱的紅發(fā)年輕女子，穿著一身樸素的黑裙，冰藍(lán)色的眼瞳里仿佛有一層淡淡的水霧，那是化不開的憂郁。

　　畫里的她站在一片豐收田野中，手輕輕地?fù)崦瓜碌某恋榈榈柠溗?，而她的眼神卻望向遠(yuǎn)方，有悲憫也有柔情。

　　這崇拜形象大概也是為什么魔女教能夠在現(xiàn)在獲得不少信眾的原因。

　　不過最根本的原因是“魔女的詛咒”，在魔女教的信徒中，這被稱為女神的權(quán)能。

　　那是一種可怕的能力，一種讓萬物生長的能力。

　　肉體可以生長成一團畸形肉塊，那是用于汲取養(yǎng)分的根須。

　　而靈魂則是“果實”，一種可以影響到現(xiàn)實，卻無法被探查的可怖果實。

　　外人都認(rèn)為這是邪術(shù)，而信徒卻認(rèn)為是恩賜，是靈魂的解放。

　　這些被解放的靈魂果實會在無盡的荒野中游蕩，找到那些落單的旅人、旅團，“扎根”其中，將他們變成自己的根須，把他們的身體作為土壤。

　　只有那些特殊的魂靈會得到解放，其他人的則會成為果實生長的養(yǎng)分。

　　所以這些被解放的靈魂也被稱為“荒魂”。

　　當(dāng)這種詛咒出現(xiàn)在人身上的時候無疑是可怕的，但這種詛咒出現(xiàn)在農(nóng)人的田野里，表現(xiàn)卻是豐收的盛景。

　　所以，一些農(nóng)人在家中會偷偷信奉卡莎，并將她稱為“秋日女神”、“豐收女神”。

　　所以，在畫里，她會站在田野中。

　　所以，魔女教又被稱為女神教。

　　在魔女教的故事中，卡莎被描繪成了一個美麗、溫柔，卻遭受到其他孤兒排擠、受到乳母和教父冷眼的可憐女孩。

　　她一次又一次將自己的真心交付他人，卻一次次受到了現(xiàn)實無情地鞭笞。

　　在年幼的時候就展現(xiàn)了驚奇的天賦，那是一種可以令傷處復(fù)原，令幼苗成長的天賦。

　　但可惜這種天賦卻使得卡莎成為了異類，這也是眾人排斥她的原因。

　　畢竟無法理解，就是罪過。

　　人們總在恐懼自己未知的。

　　再后來她有了個至交好友，也是個女孩。

　　那個女孩與處于人群邊緣的卡莎不同，她是一個孩子王，天生就是團體的焦點。

　　但她們之間的友誼也只到18歲。

　　而這段友情的終結(jié)和之后的大毀滅都源于同一個男人，一個來自于他國的密探，一個風(fēng)趣瀟灑的紳士。

　　一個雨夜，被光輝神殿騎士追殺的密探躲進(jìn)了小巷，撞到了正在為教堂清理穢物的卡莎。

　　心地善良的卡莎將他帶了回去，用天賦將他的傷治好了，并將他藏在教堂里。

　　這大概是神殿騎士也無法想到的，自己追殺的敵人會躲在自己的神殿中養(yǎng)傷。

　　密探無疑是一個優(yōu)秀的男人，很快兩人互生情愫，但可惜他是一個密探。

　　盡管他喬裝打扮成為了教堂的修補匠，但這個本質(zhì)不會改變。

　　更可怕的是他的優(yōu)秀引起了卡莎摯友的好感。

　　于是在這個俗套的故事中，卡莎的摯友俗套地發(fā)現(xiàn)了密探的身份，俗套的因為嫉妒而告了密。

　　這個告密的女孩在魔女教的教義中被抹去了姓名，就連畫像上她也沒有面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吐露著滿是疙瘩的舌頭的嘴。

　　教徒們稱她為“卑劣的長舌婦”。

　　正是這位卑劣的長舌婦讓一對苦命的戀人被綁上了審判臺。

　　魔女教的教義中這么寫：“

　　在高筑起的木臺上，兩人被捆綁在木臺的兩端，面向著臺下瘋狂的人群，背向著對方。

　　行刑官先處理了那個密探。

　　神卻只能聽見心上人嘶啞地怒吼，聽見金屬相擊，聽見血肉被摧毀，聽見人潮中大喊：‘扯出他的腸子！扯出他的心臟！’

　　這過程中，愛人的聲音并未斷絕，他先是怒罵，而后又是哀求，最后變成哭泣。

　　但神知道，密探不是哭泣自己即將死亡。

　　而是為了作為其心上人的自己也將面對這些而落淚。

　　于是神，醒了?！?p>　　這個密探在教義中也有一個名字“悲鳴的哭泣者”。

　　接下來的一切便也可以預(yù)料，只能聽見愛人的痛苦卻無法目睹，魔女卡莎終于開始了她的詛咒。

　　于是，一種名為“荒魂”的瘟疫，很快就從這個教堂前臨時搭建的審判臺上彌漫開來。

　　最先是密探，一層血色的絨毯覆蓋在了他身上，原本氣息奄奄的他傷勢在飛速痊愈，但彌合的血肉并沒有停止，一層層地將他裹成了一個繭子。

　　然后是行刑官，他大叫著舉起斧子，想要劈開這些可怕的血色藤蔓，但很快便被浪潮似的血肉吞沒。

　　哄散而逃的群眾，驚慌失措的主教，耀武揚威的騎士，無一幸免。

　　所有人都在血紅色的絨毯上結(jié)成了繭子。

　　除了卡莎。

　　因為這層血色的絨毯就是她。

　　原本捆住她的繩索空蕩蕩地垂下，隨風(fēng)搖擺。

　　絨毯無限生長著，將鎮(zhèn)子里所有人全都變成了肉繭，或者說是全部的生物都變成了肉繭。

　　這件事情驚動了奧爾登帝國的皇族。

　　他們以為這是來自敵國一次可怕的襲擊，于是派出了神殿騎士中的精銳，前往奧爾特姆去剿滅這場血色瘟疫。

　　但騎士們抵達(dá)奧爾特姆鎮(zhèn)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紅毯還在，但是繭子都空了……

　　再之后便是荒魂肆虐，血色瘟疫席卷了整個帝國。

　　無法阻擋，無法預(yù)料，無法控制。

　　直至帝國的最后一個人，或者說是光輝之神的最后一個信徒也變成了肉繭后，這一切才停止。

　　這場可怕的屠殺僅僅用了兩周。

　　帝國成為了死國。

　　但產(chǎn)生的荒魂卻沒有停下腳步，他們并沒有停留在那片死國，而是在整個大陸上游蕩，神出鬼沒地詛咒并轉(zhuǎn)化著后來的一個又一個人……

　　休伯特的講述更為生動，他著重描繪了卡莎的美好，愛情的純凈，審判的無情和最后詛咒的可怕。

　　安迪聽得入了神。

　　但魯特沒有陷入那個故事，只是又習(xí)慣性地開始了屬于他的天馬行空。

　　回想起之前血色小樹想要縮回井里面，他突然意識到，或許那并不是什么樹，而是某一段因為缺少水分而干枯萎縮的血肉。

　　饒是見多識廣的妖道人也覺得有些驚奇和反胃。

　　“總而言之，這就是四大魔女之一的秋之魔女?！?p>　　稅務(wù)官做出了結(jié)論。

　　床上的少年整理好自己的氣息，感覺境界基本穩(wěn)固下來了，但還需要些時間來恢復(fù)經(jīng)脈中的真氣缺失。這期間他并沒有停下自己的思緒。

　　四大魔女……秋之魔女……

　　這么說還有春、夏、冬另外三個魔女……

　　不，不，不，這些不是重點。

　　重點是在整個故事里有很多是魯特?zé)o法理解的，比如是凡人沒有修煉怎么能覺醒如此強大的能力。

　　除非是繼承了某種強大而詭秘的上古道統(tǒng)，又或者覺醒了某種強大先民的血脈之力。

　　但這一切總該有個起源。

　　這種足以滅國的道術(shù)或是秘法，自己不可能沒聽過絲毫風(fēng)聲。

　　雖說自己曾經(jīng)金丹期的時候還達(dá)不到周游天元的能力，也承認(rèn)會有他不了解、不認(rèn)識、不知道的事物存在。

　　可這段過往發(fā)生在三百多年前，自己對此絲毫不知……

　　除非這是自己上一世“死”后發(fā)生的事情。

　　這么想來也并無可能。

　　至于這位什么“秋之魔女”的能力，就是聞所未聞了。

　　魯特知道有血肉生長的秘法，一些邪派修士也會修什么血池肉繭作為自己邪法施展的基礎(chǔ)。也知道催發(fā)植物的道術(shù)，畢竟自己年輕的時候不是沒有灌溉過靈田。

　　但是二者合一，這就有些奇怪而離譜了。

　　又或者這本身是分開的兩樣?xùn)|西，只是在數(shù)百年間的流傳中被無知的信徒誤以為是一種能力。

　　這樣的事情妖道人自己也遇到過。

　　上一世在年輕的時候留下過一段塵緣，百年之后念起故人，重回舊地之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在那些故人的后輩嘴里成了另一種形象。

　　那不過兩三代人罷了。

　　這則傳聞的時間間隔更加遙遠(yuǎn)，與事實相去甚遠(yuǎn)也可以理解。

　　最關(guān)鍵的是，休伯特的敘述并沒有解決一個最根本的問題——怎么離開這里。

　　而且也根本無法解釋那種奇怪的迷霧是什么……

　　但魯特對于自己身處何地已經(jīng)有了一個猜想，低聲道：

　　“或許……我們已經(jīng)身在奧爾特姆了?！?p>　　聲音有些輕，以至于休伯特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他掏了掏耳朵：

　　“不好意思，大人，你剛才說什么？”

　　妖道人抬眼看了看面前這個臟兮兮的胖稅務(wù)官，并沒有重復(fù)一遍的想法，他唯一想的是怎么離開這里。

　　根據(jù)傳說，奧爾特姆鎮(zhèn)應(yīng)該變成了某種碎片世界，被那位叫做卡莎的強大修士用某種秘法從現(xiàn)實中剝離了……

　　這種層面的能力，或許只有到了洞虛期的老怪物才能做到吧。

　　而如果這是碎片世界的話，那情況就麻煩了。

　　因為碎片世界并不是固定在某一地點的秘境，而是隨時在漂移的一處小世界。

　　這處小世界與原本的世界會有一個特殊的連接點，那可能是一個固定的法陣、一句特殊的咒語，甚至是某一特殊地點的特殊時刻。

　　只有這些連接點被激發(fā)的時候，小世界和原世界才會相互連接，才能有一條以供穿行的通道，也只有那時才能返回。

　　這種連接如果是從原世界去破解，魯特相信只要時間足夠，肯定可以憑著自己深厚的陣法學(xué)識破解。

　　可從小世界的內(nèi)部去逆推這是非常困難的。

　　因為小世界往往有自己的規(guī)則，在原世界適用的一些方法可能就會失效，這就不是簡單靠時間就能彌補得了的了。

　　更何況，時間，正是現(xiàn)在最缺的東西。

　　天曉得這里隨著時間的流逝還會發(fā)什么事情！

　　魯特摸著下巴，感受著周圍充沛的靈氣，愈發(fā)地堅定了這里是一個碎片世界，是一個叫做卡莎的修士的洞府：

　　“要不……本道爺在這里臨時閉個死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