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長風說:“你馬上去后街,必須給我阻止!”
羅副官:“來不及了,狙擊手十有八九已經(jīng)就位。”
戎長風一淩,拿起望遠鏡迅速估算了一下射程,不意掃到那三個小人質(zhì),盧少爺確實金貴,和另兩個小孩不一樣,即使臉上蹭了灰,依舊一副優(yōu)渥子弟的派頭。
而另兩個小孩破衣爛衫、又瘦又小,整張臉上餓的仿佛只剩下一雙大眼睛,倆人長相十分肖似,一看就是親兄妹,其中稍微大一點的是哥哥,正掙扎著想要擺脫匪徒的桎梏去救妹妹……
“把槍給我!”既然來不及阻止狙擊手,那就必須搶在他們的子彈前。
羅副官知道四爺要干什么,連忙勸阻,但是他又不能直白地說得罪盧主席你的仕途也完蛋了,只好說:“盧主席老來得子,金貴的很,萬一……”
四爺哪里肯聽這些廢話,咔咔手槍上膛,命令:“開車,油門踩到底。”
誰也來不及反應,就只見一輛黑色道奇撞開警戒帶,箭一樣沖向歹徒掩體。
來勢急驟,歹徒完全沒有預料到,更來不及反應。
砰砰!
砰砰砰!
連開五槍,車子始終沒停,亦沒減速,槍聲止,車未停,直接撞開木頭掩體的側(cè)角,絕塵而去。
四爺把槍收起,看了看腕表,說:“去車站?!?p> 如果開得快,應該還趕得上。
“四爺,那倆嘍啰死了,但主犯好像沒死!”司機說。
“為什么要死?”四爺?shù)馈?p> 一槍挑了腳筋、一槍斷了手骨,一槍穿過腰眼,但不傷其腎……槍槍精準,槍槍不致命,不讓他死,讓他生不如死!
生而為人,沒有個不痛恨人販子的!
只是盧主席那里不知如何交待,他槍法已入化境,確實把損失降到了最低,盧少爺性命無憂,但手臂必然殘了。
沒辦法,他盡力了,無論如何,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兩個小生命被打死……
“月兒,月兒?!彼仆茟牙锏娜?。
月兒不怕打不怕罵,但天生怕鬼怕狼怕雷聲,還怕老鼠蟲子等。是真怕,一點不帶撒謊的,她那么嫌厭他,可遇著打雷下雨的夜晚,就往他懷里鉆。
聽吳媽說是因為小時候玩炮仗給炸過腳指頭,于是就怕一切響聲大的事物。
還有一次被窗戶上的蓮花影子嚇暈過……
其實剛才行動時,四爺怕嚇到她,開槍時就已經(jīng)把她填入自己懷里了。但畢竟還是嚇到了,此時暈厥了過去。
“月兒,月兒!”四爺拍她的臉。
還好,她悠悠醒轉(zhuǎn)了,睜眼第一秒就哭了,瑟瑟縮縮道:“四……四爺,吾就是一時額糊涂,儂沒的還真生起吾的氣來……就值當要拿槍打死吾……”
戎長風看出來了,敢情封路這半晌,她神游天外,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沒錯,映月確實不知道這半晌出了什么事,從汽車停在警戒線到四爺開槍,前后也就十分鐘,她一直在低著頭掉大眼淚珠子,心里一直在恨、在絕望,完全雙耳不聞窗外事,直到四爺一把將她塞進懷里,然后砰砰兩聲槍響,她就暈過去了……
“這半晌干嘛呢?只顧著心里罵我么?”四爺一邊撿起她掉在腳下的宣紙筆墨,一邊沒好氣道。
聽他語中帶刺,月兒這才如夢方醒地回頭看,只見行人奔走,逃難似的涌向后面街道,方知是那里出了事。
她慚愧地低下頭,但也當真是神志回歸,四爺是個動槍如動蔥的人,且擁躉無數(shù);而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且伶仃無助。想要從他身邊逃走,靠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她于是默默把淚珠兒擦掉了。
戎長風說:“我去南京公差,下周回來?!?p> “路上當心額四爺,儂切過飯了伐?”
“不時不晌的,我吃的哪門子飯?”戎長風沒心情說話,更別說她這種虛情假意的孩子話。
他開始閉目養(yǎng)神,盧主席那里如何交待?
他槍法已入化境,剛才確實把損失降到了最低,小少爺性命無憂,但手臂必然殘了。沒辦法,盡力了,無論如何,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那兩個瘦小孩子被打死……
月兒碰了灰,嘟噥說:“吾就是叫儂路上當心……人販子老多來?!?p> “人販子多怎么,人販子還拐我不成?”
渾是搗亂!想跟她說話她帶睬不睬,想清靜時她又唧唧咕咕。
“……當真老多來……動不動就賣進妓院……”
“還把我賣到妓院不成?去,把你那頭發(fā)扎一扎,回頭下車什么看相!”
許是開槍時把她塞到懷里太急,兩只麻花辮松了一只,給他大手一揉,早就成了半片炸毛,頭繩花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年紀是好,就頭發(fā)毛成那樣,竟一點不難看,反而毛茸茸惹人疼。
他心頭的那股無名火不覺就淡下去了。
“以后上學孫參謀負責接送你!”這是又回到之前話題上了,她別想著像只脫了韁繩的小母驢一樣亂跑,雖然允她上學了,但他得讓全校上下都知道她是他的人,包括她、包括別人,都不要動歪主意。
月兒似有似無地應了一聲,低頭左右瞧著,找她的頭繩花。
“四爺給月兒編辮子?!彼恢獜哪睦镎业搅祟^繩花,伸到他面前,細聲細氣地叫他給她編辮子。他一怔,飛快看了眼前面的司機,正襟危坐。
“編不來,不會編!”他是個說話做事嚴格區(qū)分場合的人,尤其注意在屬下面前立威,現(xiàn)在她竟支使他編辮子,成何體統(tǒng)!
月兒當然曉得他這種臭官架子,仍舊嘟噥:“怎的不會編,每次編的都比吳媽巧,儂踢吾做啥……”
四爺氣笑了,一時間連盧主席的事情也放一邊了。
“不要搗亂了,好好呆著?!?p> 他豈能不知道小東西的鬼心思,她在逼他改口,她不愿給人知道自己是姨太太學生,不愿孫參謀送她上學,所以當下就要得逞!
并且是采取無賴策略,不哭不鬧耍無賴!她早已審時度勢明白她的處境,闖關肯定闖不過,要想逃走,就只能采取迂回的辦法,慢慢穩(wěn)住他,慢慢尋找可趁之機。即便平時和他有事交涉,也不會像一過門兒時那般冷硬剛烈了,她琢磨出了新手段。
就比如現(xiàn)在,他怕什么,她來什么。當著屬下的面叫他編辮子,透露屋里如何討好小老婆的那些細枝末節(jié),聲音軟糯的跟個小雀子似的,你當著外人又不能跟她動粗……
沒錯,月兒打的就是這把算盤。雖說有些話講出來害臊,但戎長風當著鮑仙仙的面兒讓司機逼她上車已經(jīng)讓她毫無臉面了,那么現(xiàn)在在司機面前還有什么可端著!做了姨太太就已經(jīng)沒臉了,原也是自己把自己太當回事了。
她把頭繩花放進四爺手里邊:“四爺不是說五指梳比象牙梳還好使么?!?p> 他給她編辮子往往都不用梳子,就用手指。
這都不算什么,只要不在外面,只要跟她在屋里,他什么沒做過,昨晚還拿一只辮子毆打另一只辮子呢。他讓她跟她說會子話,她想困覺不想說,他就拿一根辮子敲打另一根:“睡,又睡,一和我說話就裝睡,你那鬼相!”。
“儂瞪著吾做啥?儂可不就是總拿手指……”
“下周先坐黃包車上學,等我回來再說!”
武行里有句話叫做:長拳空大,短簇堅牢。他大歸大、強歸強,有時候就抵不過她一個小小可可的女嬌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