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楊湖畔。巨大的熒幕早已落下,游人的身影也已漸行漸稀。樹影婆娑的堤壩上,柳樹的細枝隨風(fēng)搖曳,枝葉摩擦間,發(fā)出簌簌的聲響,與四下的水聲蟲鳴合奏出一曲仲夏夜晚的靜謐歌謠。
“煩死了!”突如其來的人聲打破了夜的寧靜,謝蘊竹雙手在裸露在外的肌膚上飛速抓撓,模樣活像只炸了毛的猴子,“怎么會有蚊子這樣一無是處的惡心生物??!這種生物演化的漏洞就應(yīng)該被人為地徹底修補掉!”
他邊走邊撓,卻見伙伴們或是若有所思,或是游目騁懷,哪有半點受蚊蟲騷擾的跡象?
“為什么這些死蚊子就專盯著我咬??!怎么不叮你們?”謝蘊竹氣鼓鼓道。
謝含松反問:“誰叫你不搽驅(qū)蚊霜?”
“你不也沒搽?”謝蘊竹雙手叉腰,不服氣道。
謝含松指了指自己的衣袖和褲腿,答:“我又沒把胳膊腿露在外頭?!?p> “那他呢?”謝蘊竹指向蔚子安。
蔚子安亮出完好無痕的雙臂,神采奕奕道:“神功護體,蟲虺辟易?!?p> “神經(jīng)?。 敝x蘊竹鄙夷地撇了撇嘴,又看向賈雄成,“那他呢?”
“我?”賈雄成聳了聳肩,“我皮厚,蚊子沒法兒破防?!?p> 。。。。。。
時間已過午夜,地鐵站口的LED指示牌上已打出“暫停運營”的字樣,往返于中心區(qū)與東區(qū)之間的大巴也已在泊車處進入了夢鄉(xiāng)。一行人打消了打道回房車的念頭,用手機上導(dǎo)航軟件就近選擇了一家評分不錯的賓館入住。
“喂,這也未免太奢侈了吧?你們兄弟倆就不能住一間房嗎?”柴鳴玉看著訂單里多出來的兩間單人方,大惑不解地問道。
“他自幼獨睡慣了,跟別人共處一室會不習(xí)慣的,”謝含松委婉地解釋道,“多訂一間就多訂一間吧,這兒的價格我還是負擔(dān)得起的?!?p> “可他訂的是兩千一晚的豪華單間,”柴鳴玉以手扶額,露出又是生氣又是無奈的表情,“我知道你家財大氣粗,但有錢也不能這么霍霍啊!”
“有錢!樂意!你管得著嗎?”謝蘊竹神色倨傲地走上前來,“起開!”
說著,他將柴鳴玉擠開,在女招待的微笑注視下飛快地按下了確認訂單的按鈕。只見屏幕短暫地閃爍片刻,彈出了附帶二維碼的付款界面。
他退后一步,對謝含松做出請的手勢。
“看到?jīng)]?這就是紈绔子弟的奢侈做派,你可千萬別學(xué)!”賈雄成將蔚子安拉到一邊,小聲規(guī)勸道。
蔚子安卻眨巴著眼睛看向他,半晌才翻著白眼應(yīng)道:“我想學(xué)也得有那條件啊?!?p> “有那條件也不能學(xué)!枉你讀過那么多的書,連‘富貴不能淫’的道理都不懂嗎?”賈雄成瞪著銅鈴大小的眼睛,神情嚴肅地申飭道。
“行吧行吧,不學(xué)就不學(xué)嘛,搞那么認真干嘛?”蔚子安隨口應(yīng)付了一句,便隨眾人一同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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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同房的謝含松酣然入夢,蔚子安輕手輕腳地挪出房間,在鋪著暗紅地毯的狹長走廊上站定。
時至夜深人靜,走廊上針落可聞。他本想先跟姐姐打聲招呼再出門,但感官敏銳地從四面八方傳來的雜亂微聲中捕捉到了隔壁間此起彼伏的輕微聲響——那應(yīng)是房間中熟睡之人的呼吸之聲。
從賓館出來,往西穿過一條寬闊馬路,便到了玉楊湖東岸。此時夜色漆黑如墨,湖畔的樹林里燈光昏暗、闃無人跡,正是夜練的絕佳場地。
蔚子安尋了一處寬敞僻靜之所在,做起了夜練前的熱身。
他的夜練內(nèi)容向來是以一半練槍一半練劍為組成,但由于人在旅途,自然不會隨身攜帶這兩樣兵器,不然以中州武器管控之嚴苛,他此刻多半已經(jīng)被繳械緝拿,然后再以威脅公共安全罪拘押進治安所了。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舞刀弄槍本就練的是個肌肉記憶,現(xiàn)在少了必要的器械,光靠揮舞空氣能鍛煉肌肉記憶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不過除了練槍練劍之外,他倒也并非無事可做,既然今日出游,將平時泡在武館里浸淫武學(xué)的時間花費在了游玩之上,那不妨趁眼下的光景將其補上。
系統(tǒng)性地做完一組自上而下的拉伸運動,他正要進行下一階段的訓(xùn)練時,南邊的樹林中卻傳來了異動。
一群在黑夜里分不清種類的宿鳥撲騰著翅膀飛起,呈月牙狀飛散開去,叫聲甚是驚惶。接著,一聲尖利高亢的長嘯沖霄而起,聲浪層層仿佛陣陣微風(fēng),激得林木搖曳,瑟瑟作響。
蔚子安不由輕咦一聲,轉(zhuǎn)頭望向聲音響起的方向,目光中滿是疑惑。
嘯聲與狼嚎一般無二,當(dāng)然,也不排除是誰家走丟的二哈在東施效顰的可能。只不過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僅憑一只中型犬類,可折騰不出這么大的動靜。
城市中心的樹林里,怎么會出現(xiàn)狼這種野獸呢?帶著這絲疑問,他有了上前一探究竟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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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人散去之后,湖畔的樹林歸于沉靜。僻靜的林間公路上,一輛形貌可疑的中型貨車??吭诼放缘年幱爸?。車身上滿是泥濘,長長貨艙的尾部,兩扇嚴重變形的墨綠艙門向外敞開,其上彎曲斷裂的插銷無力地耷拉在門閂的卡環(huán)上。
“我不都跟你說了!多給它扎幾針,你偏不聽,偏要省那幾個臭錢。這下好了,煮熟的鴨子跑了,等會兒老大跟咱要貨,你看該怎么辦吧?”主駕駛座上的胖子拍打著方向盤吼道。
副駕駛席上的馬臉壯漢則愣頭愣腦地搓著自己滿是粉頭的鼻子,指了指后座上的背包,甕聲甕氣道:“咱還剩了三管藥,要不再去把它抓回來?”
“抓回來?!老子讓你抓!讓你抓!”胖子登時怒不可遏,揮舞著拳頭朝他劈頭蓋臉地一頓猛砸,“你這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從母豬腚眼子里鉆出來的畜生玩意!老子真想一拳頭搗開你的腦瓜子,看看里面盛的到底是腦漿還是屎!你他媽說話前能不能先過過你那豬腦?還‘抓回來’?就憑咱倆能對付得了那畜生嗎?給它送口糧還差不多!”
背包中裝的是他們通過特殊途徑購得的特效麻藥,其藥效之強,僅憑一針的劑量便足以麻倒一頭成年公象,用來對付體型遠小于大象的目標,效果理應(yīng)更加顯著。然而事實卻并非如此。
他們此次盯上的目標是一頭由西陸商團帶來、尚未來得及展出的巨狼,其體型雖遠大于東陸犬科的最大亞種,但體重也不過在半噸上下,遠不及動輒三四噸之重的大象。故此馬臉壯漢自認為一針的劑量已是萬無一失,便沒有聽從胖子多扎一針的叮囑,從而導(dǎo)致巨狼中途蘇醒,掙開籠門,逃出車外。
壯漢被他一通打罵教訓(xùn)得暈頭轉(zhuǎn)向,心里卻知已經(jīng)鑄成大錯,但以自己的智商又想不出什么好的補救措施,只好抱頭痛哭著告饒道:“別打了!別打了!我曉得錯了,下次再不會貪心省這幾管藥的錢了?!?p> “省錢?省個屁的錢!省了這個錢你有命花嗎?”胖子又賞了他一巴掌,才余怒未消地收回手掌。
他知道再怎么生氣也于事無補了,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應(yīng)是先向老大報知情況,再想方設(shè)法地補救。
抓捕一只活躍狀態(tài)的大型野獸顯然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疇,更別說那頭野獸還具有一口能咬斷三十毫米鋼筋的尖牙利齒和輕而易舉撞開車廂門的恐怖蠻力。但若叫西陸商團尋回巨狼,勢必不會再讓他們有機可乘,因此眼下就是他最后的機會。
他一面把玩著手中的鑰匙串,一面擰眉苦思對策。
忽然,路旁的樹林中傳來簌簌聲響,車窗邊一道白影閃過,飛也似的向上躍起。
接著車頂傳來重物落足的響動,一頭通體潔白的巨狼宛如神話中的仙靈,淵渟岳峙般昂首而立,對月長嘯。
“快開車!”慌亂之中,馬臉壯漢驚叫著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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