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康悌路四五五弄十三號，黃福根緊張的心情總算可以放松了下來。當他準備回巡捕房匯報情況時，卻被崔誠克給攔住了。
“大哥，我肚子餓了。我們還是先吃飯撐飽肚子再走吧。再說，你請我吃雞腿的事還沒有著落呢?！?p> 黃福根看了看天，“這才幾點，就餓了？吃飯也太早點了吧，你就知道吃?！?p> 崔誠克仍不急不忙地說，“大哥，你看，嫌犯到了晚上就要回來了，如果我們離開，他們一旦回來怎么辦？你就相信地個房東，不會把我們找他的消息告訴他們。如果他們跑了，恐怕就再也找不到了。你看，這附近就有一家餐館。我們可以一邊吃飯，一邊觀察這兒的動靜，不是很好嗎？”
“真拿你沒辦法?！秉S福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你說的倒是沒錯。這次聽你的，不過，這次不能吃太多，只有一條雞腿?！?p> “一個就一個，至少還得加二兩白酒吧。”
“酒就免了，這個時候喝酒會耽誤事的?！?p> “酒壯人膽，不會耽誤事的?！?p> “你還想吃不吃？”黃福根臉沉了下來。
“好，好，吃，吃?！?p> 黃福根和崔誠克走進那家小餐館。因為并不是就餐時間，來餐館吃飯的人并不多，只有一老一少，像是一主一仆，坐在桌前喝酒。黃福根和崔誠克便挨著他們的桌子坐下，坐在這兒，正好可能觀察到對面嫌犯租房的動靜。
“喲，兩位先生，想吃點什么？”此時，店小二走了進來。
“給我們做兩個家常菜，一個紅燒茄子，一個青椒肉絲，再上兩碗米飯。”黃福根說道。
“你答應我的雞腿呢？”
“那東西不好吃，再說這是家小店，現(xiàn)做太浪費時間了?！?p> “我就知道你扣。”
“好了，別抱怨了，下回吧?！?p> 崔誠克哼了一聲，把臉扭向一邊，看到那一老一少的桌上正有一盤炒雞，又勾起了饞引?！耙灰槐P炒**，光吃蔬菜，太清淡了吧?！?p> “哪里光是蔬菜，不是有肉絲嗎？”
“我不喜歡吃肉絲。要不這樣吧，你把肉絲換成炒雞，兩上價格差不多，這樣總可以了吧？”
“就你饞?！?p> “你不知道我屬黃鼠狼的，專喜歡吃雞?！?p> 聽到這兒，在一旁悶著喝酒吃飯的一老一少都笑了。那老的還轉過頭，對著崔誠克說道：“小兄弟，我們這兒有一盤辣子雞，還沒有動筷，你端過去吃吧?！?p> “那些怎么好意思?！贝拚\克連忙擺擺手，“謝謝你老人家。聽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啊?！?p> “是啊。我們是四川來的?！?p> “哦，那可遠哪。”
“是啊，要不是找人，我們也不會到這兒來呢。”
“找人？找到了嗎？”
“沒有。上海這么大，上哪兒去找?。俊?p> “你可在報上登個尋人啟事啊?！?p> “登了，也沒有動靜。”
崔誠克和老人聊著天，黃福根則一直把目光投向窗外，觀察著對面樓上的動靜。對兩個人的談話，并沒有在意。這崔誠克就是這樣的人，自來熟。跟一個陌生人聊不上幾句，就變成老朋友了。這也是真本事，自己可做不到這樣。只是聽到找人，黃福根心才動了一下，作為巡捕，對于找人這樣的事，還是比較敏感的。他深知在上海找人的不易，就像這次抓捕虹口醫(yī)院的兩名嫌犯，可沒有費心思跑路。而作為一個外地人，在人生地不熟的上海，哪兒能找到人呢？
“你們可以到警察局去問問?！秉S福根建議道。
“我們正要去，還沒有去?！崩先舜鸬?，又嘆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唉，不找了，隨他們?nèi)グ??！?p> “二叔，你呀，不是我說你。一會兒找，一會兒又不找，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找還是不找了?！痹谝慌缘哪贻p人入下筷子，有些抱怨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辦好了。找他們干嘛呢，給我丟人現(xiàn)眼的，都把我快氣死了。不找吧，你就忍心看著你生哥離家不回嗎？”
“誰忍心?？缮缢也坏桨?。這還要怨你，那天在醫(yī)院碰到的不是他嗎？你已經(jīng)在門口了，為什么不推門進去，猶猶豫豫的。結果怎么樣，你走了。他們肯定在里面。”
“唉，別再說醫(yī)院了。那門我能推嗎？如果推開了，你能想到那會怎樣嗎？”
“能怎樣？不就是有點難為情嗎？這有什么，先找到人再說唄。生哥也是喝過墨水的人，他會不會感到后悔？”
“他后悔？呵。你真敢想?！崩先死湫Φ溃八挪粫蠡谀?？要后悔，他也不干這樣的事了?！?p> “二叔，你也是。老是拿不準?！?p> “唉，老了。人一老，可能顧慮就多了吧。剛開始，我恨不得把他們倆個逮住撕碎，他們實在可恨。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實在太可憐了，連自己的兒子都沒有教育好，養(yǎng)出這樣的孽子來。錯又不完全在兒子，自己作父親的也有份。想到這點，心又些軟了，就有些恨不起來了?！?p> “他們可能不會理解你，可能怕你，躲著你。”
“你生哥，打小就怕我?！?p> “是啊。哪有兒子不怕父親的。我們離開醫(yī)院，都走了很遠了，都出了上少海界了，你又要轉回來，要找到他們?？苫貋砗螅t(yī)院卻沒有人了，連醫(yī)生都見不到了。生哥跑到哪兒也不知道了?！?p>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老人嘆了口氣，把夾起的菜又入下，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干，臉因酒辣而變得紅潤直來，“哎，老隊真沒用。”
“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是找，還是回去。我們都找了半個多月了，純粹是瞎撞，這樣再撞下去，也撞不到啊。哪會總是發(fā)生在醫(yī)院碰上那樣的巧事??？”
“當然回去。找不著還找個啥，出來這么長時間，錢花的也差不多了，家里也不知怎樣了，還有那么事需要回去處理呢，怎么能夠老呆在這兒呢。這次走了，再也不回來了，任由他們吧。他們想回去了，就回去；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吧。”
“也只能這樣了?！?p> “走吧?！崩先苏酒饋?，身子有些咧趄，年輕人連忙伸手扶住。
“二叔，人沒事吧？”
“沒事，沒事，走吧。”
年輕人扶著超級大國人一步一步地走出餐館，坐上門口停放的一輛車，消失在黃福根視線中。黃福根看著兩人從眼前離去，想為老人做些什么，但最終沒有動，他還有更重要的工作去做。
飯菜上來了，崔誠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慢點吃，又沒有人給你搶，看你沒出息的樣子?！?p> “不吃快怎么行。要是嫌犯來了，是吃飯，還是抓人？”
“你倒是挺有公心的。我看著呢，來了人我提醒你?！秉S福根說道，店小二開始收拾臨桌吃剩余的飯菜，噼哩叭啦碗筷的聲音突然讓黃福根想到了什么，抬起頭問崔誠克道，“剛才那一老一少來上海干什么的？”
“找人啊?！?p> “你還記得他們是哪里人嗎？”
“剛才的事，咋能忘記的這么快，你聽他們說話，純粹的四川口音啊?！?p> “這就對了。他們要找的可能就是我們在虹口醫(yī)院發(fā)現(xiàn)的那兩具裸尸。”
崔誠克驚訝提長大了嘴巴，一口米飯掉到了地上，“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你看，他們是四川人，你還記得我們在訊問醫(yī)院那個女雇工的時候，她不是說那死去的兩個人是四川口音嗎。這就對上了，那一老一少要找的人，就是他們。”
“你這樣一說，還真的是那么一回事。那我們怎么辦？”
“能怎么辦？吃飯唄?！?p> “我們不告訴那一老一少了？”
“你上哪兒告訴去？他們已經(jīng)走了?！?p> “哎，真是太遺憾了，真是咫尺天涯。尋了這么長時間，到頭來找到的卻是一堆累累白骨。你說，世界上還有比這更悲慘的事呢？”
“誰不說呢。前有車，后有轍，凡是在果必有因，誰知道他們之間究竟造了什么孽呢，才落得生死兩不見，只剩下白茫茫一片?！?p> “大哥，快看，那邊好象有動靜了。”崔誠克壓低了聲音對黃福根說。黃福根抬眼望窗外望去，果然，有兩個人走進了康悌路四五五弄十三號。
“抓人吧？”
“就我們倆個？算了吧，你打電話喊兄弟們過來，一起行動。我們要手到擒來，確保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