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賽麗

　　“差不多了……”

　　弗蘭克先生擰好了最后一個螺絲釘，他的巨大儀器終于是調(diào)試好了——接下來就看它自己慢慢充能了——這個過程可能要持續(xù)幾周的時間。

　　大屏幕上那一條紅線正緩慢上升——屏幕前的弗蘭克正抬頭盯著它，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神情——很久很久。

　　他并沒有察覺到已經(jīng)有“訪客”來到他的實驗室了。

　　……

　　“哦，好久不見……弗蘭克先生，請問一下尼克在這里嗎……他……還好嗎？”

　　禮貌的賽麗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弗蘭克身后——他們至少還都還記得彼此。

　　“尼克早就離開我這里了，他已經(jīng)能照顧好自己了。”

　　弗蘭克沒有回頭，冷冰冰的回答了這個問題——他似乎并不在意問這個問題的人是誰……

　　“這樣啊……那……還是謝謝你了……”

　　賽麗有點灰心喪氣，但還是鼓舞著自己走出去面對生活以及現(xiàn)實——她或許早已習(xí)慣了落魄的時刻……

　　自賽麗離開遠(yuǎn)方鎮(zhèn)，這么多年來，她的相貌并沒有太大變化，黯然失色的卻是她久經(jīng)風(fēng)霜的神情——失落，懷傷，與不再反抗。

　　“每個孩子都是有理想的種子的……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枯萎……現(xiàn)實的苦雨是那么殘忍……”

　　布恩斯先生曾對賽麗說過這句話，那時賽麗還是只個年輕的孩子，不曾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現(xiàn)在的賽麗呢……

　　……

　　賽麗一邊拄著自己的法杖，一邊行走在無邊的星空下——她感到身心沉重。

　　那根法杖從她一開始學(xué)魔法時就在用，上端因長期把持而光滑致密，下端已經(jīng)斷了半截，用繃帶綁起來——賽麗不舍得換一根，至少不想……

　　夜風(fēng)帶著絲絲涼意，吹拂賽麗的紅發(fā)絲，這讓她不免想起了一些往事……

　　……

　　自小時賽麗的裝束就沒怎么改變過，她自己也一直清楚。

　　灰色舊禮服，黑色舞鞋，白襪，紅色束發(fā)，蒼白的膚色，不太明顯的雀斑——這些都是賽麗的標(biāo)志性特征。

　　不過，有時她還會帶上她能證明自己是個法師的標(biāo)志——黑色尖頂帽。

　　年輕時的賽麗心地善良，卻不善于表達(dá)，她總是為世界上存在太多的壞事而感到疲憊不堪——她沒法去改變。

　　賽麗時常坐在門前的杜松樹旁，眺望遠(yuǎn)處的繁花田地，讓思緒紛飛。

　　日子本來就應(yīng)該這樣一天天過去了，可是一切事物都是難以一成不變的，一個小小的不同讓賽麗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天，賽麗還是一如既往的望著那遠(yuǎn)處的花海，她心甘情愿的放空大腦——如果她沒有被遠(yuǎn)處的違和事件打擾的話。

　　沒錯，五彩斑斕的花中出現(xiàn)了一團黑色不明事物——那會是什么？

　　賽麗沒有想太多，就走向前去一探究竟——她不知道是為了什么，或許只是單單的好奇？

　　無論如何，眼前事物總是讓她驚訝，甚至是恐慌——那是一個像死神一樣的家伙——沒錯，正是布恩斯先生。

　　賽麗正害怕的說不出話來，因為她以前從沒見過這樣可怕的東西。

　　而另一邊呢，布恩斯先生好像并沒有在意到賽麗，他好像只是漫不經(jīng)心的在這里看看花，散散心。

　　“……”

　　“……”

　　“……？”

　　“……！”

　　許久的寂靜之后，布恩斯終究還是瞥見到了一旁震驚的賽麗。

　　“你好啊，小家伙……今天的天氣可真好，真適合賞花……”

　　“您也好啊，先生……”

　　布恩斯好像只是說了說客套話，眼睛并沒有往賽麗這邊看。

　　“我……真希望這些美麗的花能開在全世界……”

　　“嗯……？”

　　“我……”

　　賽麗害羞的低下了頭，她的愿望讓她感到難堪——因為空曠而不切實際。

　　布恩斯又向賽麗這里瞅了一眼，好像注意到了什么。

　　隨即拋下一句話：“小家伙，你要是有什么困難的話，可以隨時到我的莊園里圖書館那里去找找辦法……”

　　“啊……？”

　　“那些的書都積灰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那……謝謝啦，先生……”

　　……

　　就這樣，賽麗接觸到了圖書館里的古老書籍，也從那時起學(xué)習(xí)起來了魔法——她夢想中能高效改變世界的方法……

　　學(xué)習(xí)法術(shù)，這對沒有怎么上過學(xué)的賽麗來說是件難事，不過賽麗還算是跟勤勞刻苦的孩子，她沒有選擇放棄——至少沒有輕易放棄。

　　很多個日夜，她都有在堅持——如果她沒有被其他居民當(dāng)成另類的話，她或許真就能學(xué)習(xí)好魔法的精髓了。

　　倒是布恩斯沒想到他隨口說說的話能被當(dāng)真……

　　至少不恩斯沒有料到那個小女孩會這么篤定。

　　布恩斯從沒好好想過這個問題——關(guān)于他的“假話”能很自然的脫口而出——還是他在想的過程中敗下陣來？

　　“何為謊言啊……”

　　布恩斯在自己的房間里——702——對著老舊鏡子里的自己發(fā)問——關(guān)于這些“真理”的問題。

　　而鏡子里的那個他——他的“另一個靈魂”——卻總是輕輕挑眉，一臉詭秘的望著他，暗嘲冷諷的說出他內(nèi)心最真實的想法。

　　“現(xiàn)實總是殘酷的，而你的謊言，無論是好是壞，總能為它覆蓋上美好的外表——為了你和大家更好的利益……”

　　鏡子里的他，仿佛從鏡子里探出身來，觸手可及——布恩斯感到害怕，可當(dāng)他試圖鎮(zhèn)定過后，眼前的卻只是一面破舊的鏡子……

　　……

　　布恩斯下樓游玩的時候，有時候會路過圖書館，看到這位賽麗女孩。

　　每當(dāng)波恩斯心情好的時候，總會在她身邊停下來，漫不經(jīng)心的給這位還“被蒙在鼓里”的天真的小家伙提供指點——關(guān)于怎么更好的運用法術(shù)。

　　他也不知道為了什么，或許只是單純的感到合適罷了……

　　當(dāng)然，賽麗是善于洞察秋毫的，布恩斯又是那么的多情——至少你難以預(yù)測他下一秒的心情——他們兩個相處為數(shù)不多的幾天里還是漸漸的了解了一些彼此的往事。

　　……

　　“江夢，我很敬仰她的善解人意……”

　　“嗯……先生，我知道西北有位弗蘭克先生，他也知道很多的東西……”

　　“嗯。”

　　“嗯……”

　　“……”

　　同樣的相逢，不同的是人們的感知——他們之間也僅僅是停留到了“知道”層面……

　　……

　　不知不覺中，賽麗到了墓地旁的教堂。

　　眼前的墓地靜悄悄的。

　　賽麗沒有說話。

　　隱約有微光透過教堂玻璃——會是誰在那里呢？

　　賽麗走近后還是猛然地覺得自己想多了——那也許只是星塵的反射光……

　　“咚……咚……”

　　“你好……是誰在那里？”

　　“嗯……你是……伊莎！？”

　　“賽……賽麗？”

　　賽麗一眼就認(rèn)出了伊莎，雖然這已經(jīng)不是她記憶里的那個伊莎了——此刻的伊莎看上去要消瘦得多……

　　賽麗想匆匆過去給伊莎一個等待長久的擁抱，伊莎卻不好推辭或是接受——她手中正端著一盞昏暗的三叉燭臺。

　　“哦……”

　　“嗚……”

　　兩人好久沒見面竟不知到說什么好了……

　　……

　　隨后的一段時間里，她們兩人互相解釋到了此刻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

　　賽麗是剛剛從其他的世界回來，當(dāng)年她在災(zāi)難過后離開了遠(yuǎn)方鎮(zhèn)，為的是解除自己身上惡魔的詛咒。

　　沒錯，當(dāng)初賽麗在危難時刻挺身而出，救下了鎮(zhèn)上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孩子——她卻背負(fù)上了承載著苦痛的邪惡咒語——這讓她感到身體虛弱，精神時?；秀辈磺濉?p>　　鑒于這樣的詛咒可能會傳染，賽麗決定離開遠(yuǎn)方鎮(zhèn)，并外出尋找解除詛咒的方法。

　　臨走前，賽麗把唯一看上去不能照顧自己的孩子尼克托付給了弗蘭克先生——傳聞中的他很博學(xué)多文。

　　多年來，宛若失憶的賽麗奔赴于各個世間，一時竟耽誤了不少時間——實際上，她身上的詛咒會隨時間流逝而慢慢消逝——也正是最近她才注意到的事。

　　可回來后的遠(yuǎn)方鎮(zhèn)卻變了很多很多……

　　……

　　而另一邊伊莎呢？

　　伊莎通情達(dá)理，善解人意，也在很早之前就能照顧自己了，她對“身處迷?！钡馁慃愑∠笥葹樯羁獭?p>　　那是她還只是個跟隨在唱詩班里的小成員，但僅僅只是這樣她還是能常常見到不時來教堂禱告的賽麗——表情一直是憂傷失落的——她大概還有自己的苦楚……

　　多年來，伊莎一直無法真正明白她的所做所為究竟是有什么明確意義——在她接受到的教育里，她要心懷常善之意，做人道之事，再就是把解決困難的希望寄托于未知的天意了……

　　所以伊莎這么晚還留在教堂的原因就是預(yù)防未知危險或是“隱患”——早在很多天前，伊莎就注意到弗蘭克住所就一直在發(fā)散白光，并把這件事告訴了原和其他人，可其他人要么是不明白，要么就是不關(guān)心?？傊?，只有原一臉嚴(yán)肅的告訴她——這件事可能是危險的征兆，他最近也在調(diào)查……

　　不過說到原，伊莎值得欣慰的一點是凱薇平安的回來了，雖然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僅是不多相見的幾次，凱薇就給了伊莎深刻的印象——除了她的發(fā)帶從紫色變?yōu)榱怂{(lán)色，她的模樣沒有任何變化……

　　伊莎聽取了原先生的警告，決定晚上守在教堂，也就是弗蘭克先生住所的附近，時時注意著那里——只是長夜孤人讓她感到寂寞而已。

　　……

　　伊莎明白了賽麗回來的原因后，賽麗迫切的想要了解到現(xiàn)在鎮(zhèn)子的情況——剛剛拜訪過弗蘭克，又路過墓地，這讓她感到不安……

　　伊莎先是低眉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沉默過后又隨步來到教堂之外，遠(yuǎn)處是寂寞的枯木與墓碑，流淌著憂郁的深藍(lán)色。

　　“鎮(zhèn)子現(xiàn)在很好……”

　　“……”

　　“我的意思是……很不好……”

　　伊莎感到眼前似乎陷入了幻滅，曾經(jīng)的回憶與現(xiàn)在的事實交替沖擊著她的思維，她逐漸變得語無倫次了……

　　“……”

　　賽麗望眼欲穿卻又無助的望著伊莎。

　　……

　　弗蘭克的住所方向隨即又閃過了一道白光。

　　這讓賽麗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

　　“伊莎……你知道尼克現(xiàn)在在哪里嗎……”

　　“尼克……”

　　伊莎似乎想了很久。

　　“之前他一直住在東南面的那間屋子，不過這兩天都在跟小女孩在一起玩，我也拿不準(zhǔn)他們?nèi)ツ睦锪恕?p>　　“小……女孩？”

　　“哦……她叫卡蘿，是不久前才到這里來的，一來就跟尼克相處得很好……”

　　“來到這里……”

　　“原先生也是不久前才到這里來的……我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但我不希望這樣的事再發(fā)生了……這里已經(jīng)承受了太多太多的苦痛……”

　　雖然伊莎沒有講述過去的事，但從她衰傷的語氣里，賽麗也似乎明白了……

　　“凜先生前不久離開了遠(yuǎn)方鎮(zhèn)，他說是去找尋破除或是離開這個苦痛之地的方法，只是他一走就再也沒有音信了……”

　　“哦……”

　　賽麗感到痛心——面對生死未卜的事……

　　賽麗不知道該做什么好，她也確實做不了什么——法術(shù)學(xué)得半斤八兩，就連自己能成功回來都是烏龍操作導(dǎo)致的……

　　現(xiàn)在，伊莎還是若有神傷的望著墓地的遠(yuǎn)方。

　　賽麗跟伊莎告了別，她想去看看自己以前的住所，亦或是拜訪一下她曾經(jīng)認(rèn)識的人們……

　　……

　　其實晚上不太像是會有人在外活動，這時候也不適合拜訪他人……

　　賽麗一個人走在前往東南面小樹林的路上。

　　遠(yuǎn)處的墓地里似乎有倆個人影，但不久就不見了，賽麗沒敢靠近，這是她的幻覺嗎……

　　無論如何，賽麗已經(jīng)來到她的住所前了——它沒有變化，依舊是記憶里的那個住所——破舊，卻又讓賽麗感到安心……

　　“哦……”

　　賽麗莫名感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心情，是慰藉亦或落魄？

　　答案或許永遠(yuǎn)是不明確的……

　　正當(dāng)準(zhǔn)備留下來休息時，她覺得心底空落落的，好像是少了什么東西似的……

　　……

　　“召恕……召?。课摇苏偎　?p>　　賽麗這才發(fā)現(xiàn)，從她離開遠(yuǎn)方鎮(zhèn)的那一刻起，就回憶不起來她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那只黑貓了——這也許是詛咒導(dǎo)致的。

　　現(xiàn)在那只名為召恕的黑貓不知道去了哪里……

　　但這種長久的未知讓賽麗感到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