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布恩斯

　　“哦，頭疼……”

　　布恩斯捂住額頭，一邊說著來到了莊園七樓的陽臺上。

　　“還需要我做些什么嗎，先生？”

　　“不……我想一個人靜靜?！?p>　　Z先生遵從了布恩斯的話。

　　他這邊要做的事差不多都完成了，另一邊就看弗蘭克的了——但他還是放心不下……

　　布恩斯望著窗外，思緒卻越飄越遠(yuǎn)。

　　“唉……”

　　這天的天氣不如昨天好，灰蒙蒙的陰天，還飄散著零星的小雨。

　　布恩斯想起他那些棘刺般苦痛的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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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恩斯大概是個“同類”里面的“異類”。

　　那時候，他還在在地下世界，也就是類似西方神話里的“地獄”的地方——包容所有沉重而不易消散的靈魂——喧鬧而又熾熱。

　　“天堂”則是沒有遺憾的靈魂之地，只不過那里的世界太空虛，太寂寞了……

　　地下世界的靈魂大都充滿野心或是占有欲。

　　相比于其他靈魂，他表現(xiàn)得更加友好，總是情感化而非邏輯化的去考慮周圍的事。

　　布恩斯還有未盡之事——自己精神上而非物質(zhì)上的——“至高無上的自由”。

　　無論是與人類，或是與靈魄，布恩斯總是表現(xiàn)出與眾不同，在陌陌人海中感到了孤獨，讓布恩斯的心感到了無比的迷?！?p>　　布恩斯最終還是選擇了獨居，他逃避外界，來到了“天堂”與人世之間的荒蕪之地。

　　最讓布恩斯意外的是，這里居然有座古堡和有人居住的城鎮(zhèn)——似乎是某種時空錯誤導(dǎo)致的。

　　布恩斯順利接管了鎮(zhèn)子西南方向荒廢已久的莊園——確實是沒有人認(rèn)領(lǐng)，他成為了那里新的主人。

　　多年來，他幾乎沒有跟鎮(zhèn)上的人打過什么交道，一直是互不侵犯，布恩斯也習(xí)慣了這樣孤獨卻自由的生活——欣賞風(fēng)景，吟詠詩歌——至少讓他感到莫名快樂。

　　如果不是五年前那場災(zāi)難，他或許就會滿足于這一切，靈魂也會因此變淡，直至完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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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剛剛來到古堡的幾天，布恩斯就有種不太好形容的奇怪感覺——這里好像既“陌生”又熟悉。

　　“我好像以前來過這里，但又好像跟我記憶里的不太一樣……”

　　布恩斯自顧自地嘀咕著，因為他在年齡上得有幾百歲了，記憶不清或是出錯是很正常的。

　　不過很快，他還是適應(yīng)了這里的生活——散漫卻有些迷茫。

　　至于自己精神得以“救贖”，還是歸功于他在南方淚湖邊偶然相識的“恩人”——江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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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年前，那時布恩斯還是很享受在藍(lán)天下自由飛行俯沖的快感的，只不過有一天下午，他忽然心血來潮，想試試在“水里飛行”的感覺——于是前往了鎮(zhèn)子南面很遠(yuǎn)處的淚湖。

　　淚湖是個很寬大的圓形湖，同時也深不可測，周圍則是茵茵郁郁的野草和樹木，兩側(cè)是爭高直指的淺紫色裸巖山峰——宛如畫中光怪陸離的世界。

　　白晝時的湖面明如銀鏡，湖中太陽的倒影反射的光顯得格外刺眼，當(dāng)然，這絲毫影響不到想切實感受自由的布恩斯的。

　　布恩斯一頭扎進(jìn)水里，把自己想象成是迅猛的鱈魚，快速的沖刺著。

　　呼嚕嚕，呼嚕?！?p>　　不同于空中滑翔耳畔傳來的風(fēng)的呼嘯，這里似乎只有水的氣泡聲，并沒有悅耳多少，而且游起來阻力很大，沒有在空中自在。

　　布恩斯望向水面——陽光透過水體散射出彩色的條紋，想著在水面上來個一躍而出。

　　呵！嘭！嗯？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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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恩斯沒想到他浸了水的披風(fēng)徒增重量，不但沒有完美起跳，還讓他砸出了個巨大的水花。

　　“呃……”

　　布恩斯感覺頭被水拍得暈乎乎的，湖面的光影似乎更燦爛了，他卻無力的越沉越深……

　　許久，布恩斯還是爬上岸了，只不過他渾身濕淋淋的樣子像是個可怕的水鬼。

　　“害……”

　　正當(dāng)布恩斯灰心喪氣想要回去時，眩暈卻影響到了方向感——他渾噩噩的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那座并不算大的湖邊小屋應(yīng)該就這樣“突兀地”出現(xiàn)在了布恩斯的眼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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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板釘成的小木屋，好像只有一間，屋外還有個木制小平臺。

　　魂不守舍的布恩斯完全沒注意到木屋前的江夢，正如江夢在閉目養(yǎng)神也沒有注意到他一樣。

　　“哦……抱歉，我沒注意到你……”

　　兩人撞在一起時異口同聲的說出這句話。

　　“……”

　　“……”

　　布恩斯很久沒跟別人說過話了，江夢也是。

　　“打擾了……我只是來想游個泳……”

　　“那我的話……應(yīng)該是在想什么才是自由吧……”

　　江夢對面孔可怕的布恩斯似乎一點也沒有感到害怕——好像外貌在她眼中并不重要。

　　“……是……自由……？”

　　江夢這句話讓轉(zhuǎn)身想走的布恩斯靈光一亮，不由轉(zhuǎn)過來瞪大眼睛看著她。

　　她看上去也就二十歲的樣子，中等身材，亞裔面容，淺棕色披肩發(fā)，用淺黃色發(fā)箍扎著，衣著是淺粉簡便大衣和淺色牛仔褲，眼神顯得順受，但能透漏出她心中有很多想法的感覺。

　　“是的……自由?！?p>　　江夢凝視著湖水的遠(yuǎn)處。

　　“自由大概是一類特殊而又不可替代的追求吧……”

　　江夢還是望著湖水遠(yuǎn)處。

　　“只有囚徒和詩人會追求自由……也只有他們才會為得到無法得到的自由而痛苦……”

　　“可憐世間的詩人總是少數(shù)，他們那點對自由的憧憬被淹沒在了被資本和功利禁錮的世界里了……”

　　這些話，江夢似乎是對自己說的，可布恩斯意外的是他居然莫名心領(lǐng)神會了一些——這里詩人和囚徒應(yīng)指的是“一類人”而非僅僅字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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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布恩斯問起她的過去時，她搖了搖頭，說是記不清了。

　　江夢的的表現(xiàn)跟原一樣也像個失憶者，都是保留了能力卻難以回憶起過去的事。

　　只不過，相比于原“內(nèi)向偵探”的性格，江夢應(yīng)該是“內(nèi)向哲學(xué)家”。

　　江夢補充了很多話，客觀回憶不多，更多是她用哲學(xué)家的角度看待問題。

　　“我想……我總是不能隨遇而安……仿佛我此生注定會是個流浪者……至少我的靈魂是這樣的……”

　　布恩斯?jié)u漸對江夢心生敬畏之心，這是他從未體會過的“共鳴之感”。

　　“那……關(guān)于北邊的鎮(zhèn)子，你知道些什么……”

　　“那里是我剛來這里的地方，就在幾個月前……我跟那些居民們相處得不太融洽，一直想獨居……可已經(jīng)沒有空的房子容我了……而且我聽說那邊沒人認(rèn)領(lǐng)的古堡也已經(jīng)有了個新主人……就只好到這里來了……”

　　江夢又一次望向湖水遠(yuǎn)處。

　　許久……

　　布恩斯看了看這間小木屋，又想了想自己剛“占領(lǐng)”不久的莊園，莫名感到很不好意思。

　　“……”

　　望著一臉懷傷的江夢，布恩斯一時語梗，但最終還是決定把他知道的說出來。

　　“嗯，女士，我就是接管莊園的新主人，如果你愿意……可以隨時來我這里……居住?！?p>　　“不必了……”

　　“那……你能幫我找找莊園之前的主人也好啊……我也是后來搬到那里去的……老感到心里不太踏實……”

　　“……”

　　江夢這次沉默了很久，最后還是同意了——在有難處方面，她還是通情達(dá)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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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恩斯回去了，江夢說她有時間的話會過去看看的。

　　說實話，江夢也不清楚對于她來說，有時間和沒時間究竟是什么概念……

　　江夢還是一如既往地望著湖面——雖有風(fēng)聲，卻平靜得沒有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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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時間里，如布恩斯所愿，江夢每年都會來莊園拜訪一兩次——大概在春分和立秋這兩天——幫他打理莊園，順便找找莊園的舊主人。

　　當(dāng)然，多年來布恩斯也試過拜訪她，只是終日不能見到她的身影——猶如這里無常的時間感。

　　她，會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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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夢的存在莫名讓布恩斯感到痛心，朝夕與他相處的“孤獨”似乎變得不舍起來，就好像“孤獨”是他的老朋友，而江夢是他新交的朋友，而他們卻不能同時存在——那他究竟是得到了自由，亦或是失去了自由呢？

　　或許，布恩斯并沒有猜到真正讓他陷入沉默的不是“得到”而是“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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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的一天。

　　轟隆??！轟隆隆……

　　“……？哦，布恩斯先生，外面發(fā)生什么了……好吵……”

　　江夢被巨大的噪音驚醒，懷里抱著一本書，小心翼翼的到七樓問布恩斯先生——她剛剛在五樓的小書房里不小心睡著了。

　　“呃……沒事，只是一點小的騷亂而已……”

　　江夢揉了揉眼睛，才發(fā)現(xiàn)這間原本被她布置得井井有條的會客廳現(xiàn)在是亂糟糟的，棋盤、茶具等物件橫七豎八地散落在地上，地上有個大洞，周圍還彌漫著煙塵——這里剛剛大概發(fā)生過“爆炸”。

　　“孩子乖……不哭……”

　　布恩斯在一旁一邊小聲安撫年幼的無巖，一邊指示他在卷軸上按下指紋。

　　“呃……江夢……麻煩你幫忙照顧一下這個小孩子，我去找他另外的兩個兄弟……拜托了……”

　　布恩斯把卷軸收好，就匆匆從側(cè)門離開了，完全沒有顧及江夢有沒有聽明白。

　　“唉……等等……”

　　轟??！嘩嘩嘩……

　　窗外一聲驚雷伴隨暴雨把江夢嚇了個寒顫。

　　“嗚嗚哇哇哇……”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身旁的小無巖又大哭了起來。

　　“到底這是怎么了……”

　　江夢決定先蹲下身來，試圖安慰小無巖。

　　小無巖看到江夢時，不斷地抽噎，好像放松了一點，雖然哭不出聲了，但還是看得出他情緒激動。

　　江夢看清了他的樣貌——亞裔，很俊俏的小孩子，身穿小號白領(lǐng)工作服，只不過哭泣得很不成樣子。

　　“小朋友，我們?nèi)€更安全的地方吧……”

　　江夢把她手里的書遞給小無巖，讓他摟著——至少能讓人安心一些……

　　“……”

　　小無巖沒有回答，也沒有要跟江夢離開的意思——他的眼睛正惶恐地望著江夢身后地窗外。

　　“嗯？”

　　江夢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那窗外越來越黑，不見雷雨。

　　漸漸的，黑暗像潮水一樣從窗邊向四周漫延，越來越快，吞沒了周圍的墻壁。

　　“不好，我們快離開這里！”

　　江夢拉著小無巖想要逃離。

　　可為時已晚，可怕的黑暗伴隨詭異的紅色血絲已經(jīng)從四面八方涌來，無論他們?nèi)ハ蚰睦?，都無法逃離，恐懼包圍了江夢和小無巖。

　　“……”

　　“閉上眼睛……我們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江夢摟住小無巖蜷縮在了一起。

　　可江夢感到腳下一空，跌落到了黑暗的深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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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當(dāng)黑暗即將吞沒江夢時，小無巖手中的書突然劇烈抖動翻頁，散發(fā)出強烈的白光，格外刺眼。

　　有十幾道光束從里面飛出，向四周飛去，剎那間驅(qū)退了黑暗。

　　其中有一束飛向了正在墜落的江夢，江夢伸手想要抓住它，卻感到身軀愈發(fā)無力，光束最終與她一同消失在了無盡遙遠(yuǎn)的黑暗中……

　　“……”

　　小無巖呆呆的愣在原地，手中的書已經(jīng)掉在了地上，里面的夾帶的紙牌也散落了一地——它已經(jīng)失去了大部分的魔力了。

　　“江夢！江夢……”

　　許久過后，布恩斯先生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身后是追的喘不過來氣的小無世和小無文。

　　“江夢，江夢呢……”

　　布恩斯一臉不解的望著小無巖。

　　“……”

　　小無巖只是一直低著頭，靜靜德看著江夢消失的位置。

　　當(dāng)布恩斯留意到地上散落的書——剛剛江夢懷里抱著的那本時，他才明白一切都晚了……

　　他忘了江夢也終究還是人類，也會遭受到惡魔力量的侵蝕……

　　“……”

　　他沒有哭，也沒有說話，只是望眼欲穿地盯著那散落一地的書和紙牌。

　　“先生……”

　　“你們走吧……”

　　布恩斯沒有動，沒有理睬發(fā)問的小無世，眼睛還是停留在那里。

　　“謝謝你，先生……”

　　三兄弟離開了，只有小無世臨走前向他鞠躬道了謝。

　　三個兄弟都感到有些暈乎乎的，不得不相互攙扶著一步步走下樓梯，離開莊園。

　　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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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夢……我……”

　　他們離開后，布恩斯跪倒在書前，這才哭泣得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