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孤緩緩走來,依舊拖著左腳,不過背上厚刀已經秉在手中。
他知道毒仙婆婆的厲害,如果不提前準備,一旦動起武來,他可能連拔刀的機會都沒有。
他很聰明,也很清楚自己的能力,雖然他少言寡語,時常給人一種清冷孤傲的感覺。
毒仙婆婆推開房門,冷冷地望著淡孤,道:“你還是來了!”
“我必須來?!?p> “為了你心愛的女人?”
“是的。”
毒仙婆婆望空凄然一笑,道:“星冷,你雖然風流俊逸,卻比不過這個身有殘疾的少年!”
淡孤道:“你把阮憑蘭怎么樣了?”
毒仙婆婆笑道:“她已飲了我的錯香茶,正在屋里休息?!?p> 淡孤知曉這毒仙婆婆總愛弄些各種名目的花花茶茶,不過她向來不會為難一個還沒有確定會給她造成威脅的人,阮憑蘭不會武技,自然無法與她抗衡,淡孤心內因此略微定了定。
淡孤道:“說吧,你找我來何事?”
毒仙婆婆道:“我希望你不要去找星冷的麻煩?!?p> “為何?”
“他雖然害死了你的父母,但卻一直是我中意的男人,我有權力去保障他的安全?!?p> “你錯了,星冷使刀,害死我父母之人用的是劍,一把墨綠色的長劍?!?p> 毒仙婆婆眼眶突然一濕,顯然有些激動,道:“你確定?”
“通過我這數(shù)月來的查探,可以確定?!?p> 毒仙婆婆喃喃道:“哦,那就好,那就好。”
忽然,毒仙婆婆眼睛一亮:“你知道星冷的住處嗎?”
“飄蓬江湖,居無定所,不過聽說他后來入宮了?!?p> 毒仙婆婆有些悵然,繼而語氣中略微夾帶著一絲欣喜:“哦,謝謝你,淡孤,你至少給我指了指尋找他的方向?!?p> 淡孤道:“你是否可以放了阮憑蘭?”
毒仙婆婆道:“半個時辰后,阮憑蘭自會清醒?!?p> 說完,毒仙婆婆腳下飄忽,不多時已沒了蹤影。
淡孤走入屋內,只見阮憑蘭正伏在矮塌上,身軀嬌軟,無聲無息。
屋外吹來一股冷風,彎曲了阮憑蘭頭上的幾絲秀發(fā)。
淡孤把外衣緩緩脫下來,輕輕地蓋在了阮憑蘭身上,生怕將她吵醒一般。
他坐在長凳上,定定地望著眼前這個女子,心內有些愧疚:“蘭妹是為了我才遭受苦難的,我這一世須好好待她?!?p> 半個時辰倏忽而過,淡孤卻覺得已等了半年之久。
阮憑蘭醒來,一眼看到淡孤,喜道:“淡郎,你來了!”
阮憑蘭一下?lián)湓诘卤蹚澙铮溃骸暗?,那個毒仙婆婆沒有為難你吧?你這幾日也沒有讓阿朱給我捎信,我實在是擔心你!”
說完,阮憑蘭眼淚簌簌而下。
淡孤從懷中取出一張絲帕,一邊輕輕給阮憑蘭擦著眼淚,一邊緩緩道:“蘭妹,毒仙婆婆沒找我的麻煩,這幾日我一直在追查殺害我父母的兇手的下落,我知道他是誰,但他躲在暗處,我一直沒能尋見他?!?p> 阮憑蘭心內凄楚,真想對淡孤說,你這一生,難道只是為了報父母深仇而活著?但是男兒若有仇不報,父母在九泉下也不會安息,阮憑蘭突然覺得自己接下來不會說話了,是勸解還是默許呢?
淡孤已然洞察到了阮憑蘭的心意,道:“蘭妹,我說過,我為父母報仇后,我們就攜手一生?!?p> 阮憑蘭突然有些埋怨:“可我要再等多久?”
淡孤有些遲疑,道:“不會太久?!?p> 他雖如此說,內心卻依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把握,通靈小兒只給了他殺人者用的是利劍這一條線索,接下來,他必須要靠自己的力量追查,不過,他已心中有數(shù)。
阮憑蘭咬了咬牙,道:“淡郎,我可以等你一世,但你不要像畫像中的這個人?!?p> 淡孤一瞥,已知這人是毒仙婆婆口中的星冷無疑。
淡孤一緊厚刀,面色肅然,道:“絕對不會!”
阮憑蘭真害怕淡孤突然發(fā)出什么毒誓來,連忙轉移了話題:“淡孤,送我回家吧,另外,可否讓我娘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這樣我也不會再受到蝶涌城里那一幫浪蕩公子的叨擾?!?p> 淡孤有些緊張,道:“我害怕伯母會嫌棄我這殘疾的左腳。”
阮憑蘭連忙道:“不會的,我向你打保票?!?p> 淡孤低頭默許。
阮憑蘭覺得自己這一世也沒有像今天如此高興過,挽起淡孤左手,輕聲道:“那我們就回家!”
“回家?我還有家?”淡孤心內一陣溫暖,好似春陽化冰,一水東流。
***
京都蝶涌城,大內。
御前帶刀侍衛(wèi)長星冷立在一株桃樹旁,樹畔則是一口深井。
人人皆知貴妃桃兮打碎了皇上的至寶,不堪斥責、無比憂憤而投井自盡。
但這桃樹,仿佛一夜之間生成的一般,盡力綻放著生命的華彩。
星冷輕輕地撫摸著桃樹枝頭淡紅色的桃花,心內凄然。
他對這桃兮用情至深,二人本來青梅竹馬,不料二十年前,桃兮因貌美被強選入宮,二人遂遭逢離散之苦。
當時,星冷潛入深宮,本想一刀將那昏庸的皇帝殺死,桃兮阻止了他,對他說,她已深深愛上了這個不入流的皇帝。
星冷心痛無比,但他尊重桃兮的選擇,他愛她,希望她能夠遂愿一生,平安一世。
但他又離不開她,于是他想辦法留在了宮里,當了一名侍衛(wèi)。
他只想隨時看看她,保護好這個令他魂牽夢繞的女子。
可現(xiàn)在她卻決絕地投井死了,他忽然覺得自己身旁一陣空虛,好像他也沒有了生存下去的必要。
他不能去報復那個皇帝,桃兮說過,那是她的摯愛,他向來不會做令桃兮不高興的事情。
有時候,用情至深,難免孤獨一生。
他就這樣呆呆地在桃樹旁徘徊,許久。
一鉤殘月漸上,月孤星冷,正如他的名字一般,令人覺得苦寒。
他不敢去看那口深井,那是一口吞噬他至愛、讓他覺得無法存在的瘡口。
忽然,一侍衛(wèi)急匆匆跑來,道:“侍衛(wèi)長,皇上的一件寶物被歹人盜走了!”
星冷拉回思緒,淡淡道:“什么寶物?”
“聽說是一件黑色玉石雕成的犀牛,極為珍貴稀有。”
星冷心中暗道:“黑色玉石,犀牛,難道是淡家祖?zhèn)鞯哪裣??可怎么會出現(xiàn)在皇宮里,又怎能被人盜走呢?”
星冷道:“你且?guī)?,隨我去內宮調查一番?!?p> 桃兮死后,星冷已經看淡了這世間的一切,他雖然對這侍衛(wèi)如此說,但卻并不想再管這宮內的閑事了,他只想早日離開,離開這是非之地,哪怕回家隱居終老。
他是一個有主見的人,但是在情感上就不是這樣了,這點他自己也清楚。
遍野春風暖醉,獨他心如冷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