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大人，求您明鑒

　　“怕了？那跟我回去吧，馬車就在外面?！?p>　　景黎靠在石獅子旁，像是很早便等著對方打退堂鼓。

　　“誰說我怕了？我不過在觀察四周而已，這叫有備無患！”

　　焉潯月被他一激，抬頭挺胸，直直向天牢走去。

　　結(jié)果被侍衛(wèi)一把攔?。骸按笕?，監(jiān)牢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nèi)，您別為難小的?！?p>　　閑雜人等？？你管刑部尚書旗下的霸王花、女皇青睞有加的冉冉新星叫閑雜人等？

　　看著這么眼熟，這丫一定是安平安樂派來的黑粉！

　　焉潯月擼起袖子便要上前與他掰扯掰扯，卻被景黎拽?。骸凹邮裁?？他說我呢?！?p>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沒事了。

　　焉潯月尷尬笑笑，整理好衣服鎮(zhèn)定自若的走進(jìn)玄黑鐵門。

　　“我在外面等你！”

　　景黎的聲音穿過厚重鐵門，進(jìn)入潮濕陰冷的石壁之后，細(xì)微如蚊吟。

　　若不幸被關(guān)進(jìn)這座天下最高級別的天牢。

　　那么只能在與世隔絕的禁錮里，不辯四季，不分日月。

　　在被時(shí)間凌遲的同時(shí)，又要忍受臨死之前永無止境的酷刑。

　　這是極殘忍的，可是犯罪之人應(yīng)該付出這樣的代價(jià)。

　　鐵門之后是窄小的房間，兩個(gè)守衛(wèi)站在那里負(fù)責(zé)登記以及領(lǐng)路。

　　往下是細(xì)長的石階，每一級向更黑更深的地方縱橫。

　　上頭的人聲越來越小，底下的慘叫鞭笞聲越來越多，恍惚間，更像是來自地獄。

　　監(jiān)牢在地上并不引人矚目，大概只有兩三層，而它真正的主體是在這地面之下，傳聞它有八層。

　　只可惜沒人去過這第八層。

　　建筑的工匠沒法出來澄清，因?yàn)樵谕旯ぶ?，他們被刺瞎眼睛毒啞喉嚨，又或者被殺了扔進(jìn)荒山喂狗，來保證這座監(jiān)獄構(gòu)造的絕密性。

　　總之，沒有任何獲罪之人能從這里逃出來。

　　“大人，到了?！笔匦l(wèi)站在石梯的拐角處便不動了，憑借他的身份是無法再往下帶路的。

　　“嗯，你回去吧?！?p>　　焉潯月接著往前走，眼前豁然開朗，火焰照亮了整層獄室，然而冷氣依舊往衣領(lǐng)里灌。

　　蓬頭垢面的犯人聽見外人的聲音，撐起饑腸轆轆的身體探頭看了一眼，又失望的躺回腐草堆里。

　　是個(gè)沒穿官服的丫頭，做不了什么主，用來申冤的那些陳詞濫調(diào)又重新裝回肚子里。

　　焉潯月自然不懂他們的心思，見這些犯人并不像電視劇里瘋癲可怕，反而生了些安慰和慶幸。

　　直到走至最里的刑訊室，她鬼使神差的停止腳步。

　　幾名官差正在對一位男子用刑，犯人的衣服已經(jīng)被血水污染，辨別不出顏色，從扣子式樣上能看出身份不低。

　　那人被黑布蒙上雙眼，頸間套著鐵環(huán)，手腕腳踝被鐐銬死死扣在木架上，白皙的肌膚由于掙扎，勒出深深的紅痕。

　　男子雖然瞧著瘦弱，但是卻倔強(qiáng)異常，愣是將審訊他的幾位官差都累得滿頭大汗。

　　鞭子用力揮下的破空聲，以及撕破衣物皮肉的聲音，混雜在那一聲聲悶哼和喊冤聲里，焉潯月皺起眉頭。

　　叫停幾位官差，向男子靠近幾步，夢囈般的“姜瀾有冤，大人，冤枉……”等話語從那兩片干裂蒼白的嘴唇里緩緩?fù)鲁觥?p>　　燈火搖曳之下，男子臉上的汗珠混著血水遍布整張光滑的臉頰。

　　高挺的鼻峰，流暢的下頜線，眼上縛著黑布，更有一種禁止褻玩的破碎美感。

　　焉潯月不算什么憐香惜玉的人，抬起胳膊將那層黑布用力扯下，露出一雙與這張臉極為相襯的圓鈍杏眼來。

　　那雙眼睛蓄著兩潭幽泉，鴉睫輕顫，直勾勾的看著焉潯月，好似在傾訴心底的痛苦與絕望。

　　微微一怔，手里的黑布落在地上。

　　又像是想起此行的目的，才收起惻隱之心，焉潯月擺出冷面判官的姿態(tài)道：“方才聽你喊冤叫屈，本官便想問問，你有什么冤？”

　　姜瀾咬了咬嘴唇，想喚起即將昏睡的神經(jīng)，拼命擠出一句斷斷續(xù)續(xù)的話來：“侍身不曾……謀殺…李大人，侍身……冤枉?！?p>　　說罷脖頸癱軟，暈死過去。

　　“你們還不把鏈子解開？這都暈過去了還怎么問？”

　　幾個(gè)官差聽了，忙不迭將鎖鏈解開，任由姜瀾軟綿綿的倒在地上。

　　焉潯月雖然不懂憐香惜玉，但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

　　暫且不論一位如此相貌的翩翩公子便打成這副德行，光是屈打成招這塊就不可取啊！

　　“這位是什么人？”

　　焉潯月俯下身探查對方的情況，發(fā)現(xiàn)鼻息平和，應(yīng)該只是疼暈了。

　　“回大人的，這位是兵部副侍的主夫——李姜氏，本名叫姜瀾，因?yàn)槎練⒆约旱钠拗飨陋z?！?p>　　“毒殺？”

　　焉潯月起身重復(fù)了一遍，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著這般柔弱可欺的文弱書生，會是下毒謀殺親妻的毒蝎男子？

　　“是的，據(jù)李大人家中仆人所言，這位姜氏進(jìn)府之后一直被欺辱，必定是他一時(shí)沖動毒殺親妻?！?p>　　焉潯月皺起眉頭，毒殺兵部副侍這么大的案子，光憑幾個(gè)家仆的證詞便算結(jié)案了？

　　“所用之毒，毒發(fā)時(shí)間，以及姜氏的購買過程可都查清楚了？”

　　身后的官差露出糾結(jié)的臉色：“額……回大人，不曾……”

　　“那你們就把人抓來，是準(zhǔn)備屈打成招嗎？”

　　焉潯月頓時(shí)火冒三丈，哪能容忍自己眼皮底下出了這種糊涂案子？

　　“屬下知錯(cuò)，可是……”幾名官差不由分說跪在地上，開始磕頭請罪。

　　“可是什么？”

　　“這李大人說是被毒死的，但是連仵作也查不出到底所用何毒，上頭幾位大人也是排查了所有可疑線索和人物，才斷定姜氏有最大的嫌疑?！?p>　　焉潯月瞇了瞇眼睛，在古代驗(yàn)尸技術(shù)還不夠精確的情況下，毒物監(jiān)測的確很是棘手，又或者那位李大人過于操勞，是猝死而不是毒死的呢？

　　“你們先起來吧，將案件相關(guān)資料整理一份送到焉府?！?p>　　“是！”

　　幾位官差領(lǐng)命退下。

　　雖說眼下案件撲朔迷離，但是這位鰥夫姜瀾剛歷經(jīng)喪妻之痛，又在證據(jù)不充分的情況下被處以鞭刑，屬實(shí)是個(gè)悲情人物。

　　焉潯月望著官差離開的方向嘆了口氣，突然感覺衣袍一角動了動，低頭看去，是姜瀾抓住了衣角。

　　他費(fèi)力的揚(yáng)起頭，高高的鐵窗灑下一束白光照在眼前年輕女子的臉上，皓然如月。

　　“大人，求您…明鑒……”

　　一滴清淚隨著顫抖虛弱的聲音，從面頰滑落。

　　這是他這些天來，第一次沒忍住委屈而落下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