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邦河回到藥膳堂，裝作中途去解決午飯的樣子，他忍住偷竊之后的笑意，繼續(xù)分配處理著新鮮的草藥。
藥膳堂的主管冉懷今天沒在，據(jù)說到二隊那邊去問診去了。
山里的懂醫(yī)術(shù)的人本就不多，向冉懷這樣專業(yè)的郎中更是少之又少，基本上剩下的三四個郎中除了常駐總隊的，剩下的人都是在幾個駐隊之間不停輪換。
然而像一隊甚至有規(guī)模逼近鎮(zhèn)上醫(yī)館的藥膳堂，不過聽三隊的人抱怨說，慶洋不愿一隊的郎中到其他的駐點看病，同樣他也不許其他隊的人擅自進入一隊的領(lǐng)地，否則就按細作奸細捉拿后直接處理。
胡邦河也不敢發(fā)表任何觀點，現(xiàn)在自己和敖野等人本質(zhì)上還是屬于外人，沒能真正融入這個山寨的圈子，能去藥膳堂除了自己的兩個手下武藝排得上號的原因，獲得林謙謝暉等人的特殊關(guān)照。
一直處理藥材，直到下午另一隊采藥人回來后，兩隊成功交接任務(wù)，明天又輪到胡邦河跟隊上山，藥膳堂才宣布今天的活到此為止，明早集合后再分配任務(wù)。
一行人有說有笑地離開這個充斥著藥香味的地方，一齊朝著膳食堂走去，山里人的生活簡單，但是沒有人覺得枯燥，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連安穩(wěn)存活也是一種來之不易的奢望。
胡邦河獨自走在路上，卻見從路面的另一側(cè)迎面走來吳望。
吳望也一眼看見他，朝他揮揮手，露出滿意的笑容：“胡小哥也是去膳食堂嗎，咱兩人一道，我也好和你交流交流那青木樹苗的栽培問題。”
胡邦河心虛地點點頭，任憑吳望搭住自己的肩膀，發(fā)出短暫而友善的笑聲：“吳大哥也這么晚才來，今天我請你吃頓好的，咱們也得犒勞犒勞自己?！?p> 吳望沒有和他繼續(xù)客套下去，他很關(guān)心地問道：“我給你的那棵樹苗應(yīng)該養(yǎng)的沒問題吧？那可是很珍貴的，你可要多下一點功夫，千萬不能馬虎?！?p> 熱枕的吳望像極了已經(jīng)得逞的推銷員，他笑瞇瞇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得意，胡邦河瞬間沒了辜負的想法，他竟覺著眼前的人惡心起來。
胡邦河故意露出疑惑的神色，停住腳步，“你是說你給我的那棵樹苗？”，他把戴在頭上的瓜皮帽取了下來，在手里來回地拉扯著，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哎呀，吳大哥難道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栽培一些花花草草確實可取，但是這正是咱們山寨最困難的時候。這些樹苗很珍貴，我能不知道嗎？不過小弟認為把它們拿來看看能不能入藥，能治什么病更重要！”
吳望懵了，他看著眼前不似作假的胡邦河，氣得笑了出來，他已經(jīng)明白那棵樹苗估計活不成了，不過這樣純粹的冠冕堂皇的話令他倍感驚訝：“沒想到胡小哥也是為山寨著想的人，倒是老兄我膚淺了?！?p> 話說得咬牙切齒，眼變得怒目圓睜，他沒想到一棵如此重要的樹苗轉(zhuǎn)眼就打了水漂。
胡邦河連連擺頭，他擺出一副盡心竭力，苦苦思索的樣子：“實在抱歉讓吳大哥誤會一場，小弟我也想將功補過，要不……要不吳大哥再給我一根樹苗，這次一定不會有任何差錯，小弟絕不會像上次那樣魯莽。”
還給？吳望想直接甩臉走人，可是突然頓住身影，雙眼一轉(zhuǎn)。
他不認為胡邦河知道青木樹苗的秘密，但凡被發(fā)現(xiàn)，不是自己當場被抓住要了性命，就是眼前這小子收拾細軟跑路，哪有可能像現(xiàn)在這般裝模做樣。
至于有什么陰謀在等著他，他自己就是護族軍的一員，能不知道護族軍這些人的德行，只要和神力有關(guān)東西，唯恐避之不及。
吳望自己不敢隨便亂種青木樹苗，畢竟院子里有一棵了，飯都吃不飽得情況下，怎么還敢往其他地方種？
隨即換上一幅和善的面孔，細聲安慰道：“胡小哥莫急，一棵樹苗而已，大不了我再給你一棵，只是兄弟千萬要答應(yīng)我，必須把它種好，雖然樹苗不貴，但畢竟是我的一番心意啊?！?p> 他這次千叮嚀，萬囑咐，胡邦河一看有戲，頭點的像重錘一樣干脆。
怕吳望不放心，胡邦河拍著胸脯答應(yīng)得很干脆：“盡管放心，樹在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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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達客棧，后院住宿區(qū)
謝暉帶著狩獵隊的隊員們正在清點貨物，這些都是山上需要的生活物資，除了大宗的糧食需要分批次運出去，其他的都可以先帶出王臺鎮(zhèn)，讓外面的人接應(yīng)。
謝暉把一袋鹽搬到馬車上后，捆緊繩子，吩咐兩個助手帶著馬車到山下的固定地點集合，會有事先待命的搬運隊將物資運到山上去。
待馬車走后，見四下都是自己人，敖野疑問道：“謝隊長，每次都這么靠人力把物資運上去，就沒有想過別的法子，僅靠人力的話，這樣山里的東西永遠也不夠，為何不在山里種上些東西？”
裴邵虎也搭話：“是啊，反正我看山下的官兵也上不去，還不如開墾田地，比起不斷地遷徙，咱們有這個必要嗎？”
謝暉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同樣疑惑的狩獵隊的隊員們：“你們認為我們的對手就是大街上那些走來走去的酒囊飯袋，遠遠不是，我們要面對的是想徹底……滅絕我們的妖神，所以我們必須時刻隱藏我們的蹤跡，只有這樣護族軍才能真正存活下去?！?p> 他對著十幾二十幾歲的隊員們，繼續(xù)說道：“你們知道為什么你們的叔叔伯伯要讓你們進城，難道他們不想進來看看熱鬧，難道他們就不想吃香喝辣，錯了，是因為他們知道這些熱鬧根本不屬于我們。”
話說得很決絕，眾人包括敖野兩人也意識到這些大街上的喧囂與自己根本無關(guān)，他們在客棧里睡著覺也要擔驚受怕，永遠都在提防著門外的腳步聲。
沒有人會對發(fā)生在自己身邊的熱鬧無動于衷，除非他生來孤獨……
之前跟這謝暉去茶館監(jiān)視味鮮樓的三個老隊員都低下頭，敖野恍惚之間看見他們眼里有淚水流下。
狩獵隊的年輕隊員中間站出來一個人，他鼓起勇氣的樣子，仿佛醞釀了很久，問謝暉：“先生們總是告訴我們，說山下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可……可是我發(fā)現(xiàn)我們才像真正被命運拋棄的人。”
他奪眶而出的眼淚打斷了講話，這個看上去稚嫩的孩子果斷地將其抹去，他直愣愣地盯著謝暉，迫切的情況需要具有說服力的權(quán)威回答，謝暉作為狩獵隊所有人敬重的對象，包括一些隊里的老人也望著謝暉。
“我們?yōu)槭裁匆朗来钤谏嚼铮桓胰ズ苓h的地方，不敢和陌生的人交談，我現(xiàn)在想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么？”，另一個孩子也站起來問道。
謝暉看著這群在他眼里還是孩子但已經(jīng)過了成年禮的大人，敖野看著謝暉，他似乎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問惹出整個隊伍這么大的情緒波動。
謝暉緩緩開口：“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們確實很狼狽，很困惑，也有一些你們的長輩逃到山下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們：贏得自由的人天生就比獲得溫飽的人遭受更多磨難，遺憾的是我沒辦法直接給你們證明”，謝暉像被霜雪壓低了頭的野草，他依然保持著聲音堅定沉穩(wěn)，“多看多聽多學(xué)，我想你們會把這種使命刻在骨子里?！?p> 謝暉轉(zhuǎn)向裴邵虎幾人：“敖兄弟今天問的這個問題，令人深省，謝某替這群孩子感謝你?！?p> 敖野少見的嚴肅：“不敢，雖然我也不太明白你的心境，但我認為他們最后應(yīng)該會像你一樣?！?p> 謝暉微笑，繼續(xù)指揮著眾人搬運貨物，好像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簡單的對話，沒有對正常的生活驚起一點漣漪。
敖野讓張家二兄弟搭把手，自己帶著裴邵虎來到一處角落。
敖野開門見山地問：“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裴邵虎坐在一張木凳上，靠著灰褐色巖石搭成的墻：“當然是跟著主公走啊，順便再把武道恢復(fù)到以前的境界，再尋求突破到武神境界?！?p> 回答得中規(guī)中矩，敖野不認為這是同伴該有的態(tài)度。
他猶豫了一下，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想這次回去就和主公告別?！?p> “告別？你想去哪兒，就咱兩現(xiàn)在這種實力怎么保住自己，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山里，把境界提起來，到時候何處去不得?！?p> 敖野無奈地說：“你知道的，我這個人閑不住，何況功法需要的藥材也需要去搜尋，與其一直等下去，不如去搏一把，否則真到大難臨頭那天，后悔可真來不及了。”
裴邵虎知道敖野的脾氣，也不再勸告，只是叮囑道：“既然這樣，那咱們這兩天就別出去蹦跶，等著他們接應(yīng)完人后，一同回去，你也好和主公告?zhèn)€別?！?p> 敖野看著外面不停指揮的謝暉，自言自語道：“你說他們這樣堅持有意義嗎？我要是他們，我也覺著山下的人還要有奔頭一些。”
“我們沒有經(jīng)歷過他們的艱苦，但是我可不想想這些鎮(zhèn)民每天都要對著雕像祭拜，不管意義是什么，起碼這也算你我需要去探尋的真相之一，這下咱們也有了奔頭，不是嗎？”，裴邵虎展現(xiàn)自己豁達的一面。
大院里，狩獵隊的人都恢復(fù)了忙碌的模樣，無論是臉上掛著淚痕，還是面色苦澀的，沒有人停在原地，他們起碼都在為著以后的生活做著準備。
“或許他們，包括謝暉都沒有徹底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但我還是覺著他們會有一番了不起的作為”，敖野走回院里的空地處，朝呆在原地的裴邵虎招了招手，“你也來搭一把手，別光坐在那兒?！?p> 裴邵虎“誒”了一聲，看著不停上上下下的敖野，眼里多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
長臺山，五巖部三隊駐地
殘月在天，鳥語啾鳴，吳望親眼看著胡邦河將一棵青木樹苗種到提前挖好的土坑里，又等著他施肥灌水后才滿意地離開。
胡邦河停在門前，和吳望寒暄了一陣，才目送著他離開自己的視野范圍。
關(guān)上房門，胡邦河斜著眼看著屋外的那棵青木樹苗，在初晨朝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連枝條上帶著的兩片葉子也這么嬌嫩可愛。
“這個吳望為什么要到處栽植這種樹木呢？”，胡邦河很早就開始思考這種問題，畢竟這是現(xiàn)在召喚的唯一原料指定物，他這段時間上山不斷地嘗試收割新鮮的植物，甚至一些動物都是狩獵隊拿給他結(jié)果的，但是都沒有青木樹苗這種效果。
“如果真的有危險，那么它會以什么樣的形式出現(xiàn)……”，胡邦河實在不敢相信，這樣一根矮小的東西，怎么會對偌大的山寨產(chǎn)生威脅，可吳望的行為實在過于詭異。
也因為胡邦河是新人，沒什么話語權(quán)，否則吳望這種“熱心腸”發(fā)生在其他人身上，早就被山寨的巡邏隊盯上了。
胡邦河又拿出那柄小刀，確認四下無人后，提起一個木制的小水壺，走向剛種進去不久的樹苗。
既然已經(jīng)確定失去綠色光輝之后，樹苗能夠繼續(xù)生長，那么免得夜長夢多，胡邦河決定早點結(jié)束這種牽腸掛肚的渴望。
趁著澆水的功夫，小鐮刀就在樹苗外側(cè)來上幾下，熟悉的光團如約而至。
光團本身并不會帶來什么感覺，胡邦河卻全身舒爽無比，他走到斜坡能夠俯瞰山寨的地方，駐足而立。
此時太陽已經(jīng)完全升了起來，整個村寨沐浴在圣潔的陽光之中，膳食堂的炊煙裊裊升起。
胡邦河看著吳望的小院，那里已經(jīng)沒有更多的青木樹苗了，如果自己沒有猜測錯誤，即使他有任何的算計也無濟于事。
吳望這時從院子里出來，看著站在山坡上的胡邦河，點頭致意，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總感覺這小子臉上掛著一種令人不適的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