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落雪

　　燈光暗了下去，黑暗中舞臺越發(fā)明亮起來，隨著小鼓響起，演出正式開始了。

　　首先登場的是一個白發(fā)男子，溫儒如書生，他來到了一座宮殿前，自稱銀龍王使者，給雪帝帶來了所謂的成神之法——陰陽互補(bǔ)魂核。

　　但比比東是認(rèn)得那張臉的！那根本不是什么帝天，而是她在夢中已經(jīng)見過無數(shù)次的神王——修羅。

　　比比東理解成神這個機(jī)會對雪帝來說意味著什么，但她就是覺得哪里不對，魂核是沒有成神這一功能的，真正成神之路不需要魂核這種東西。

　　但這也解開了她心里一個疑惑，那個一切的開端，銀龍王使者的身份她終于知曉了。

　　她看向身旁的鈴，不知道鈴為什么要用這么麻煩的手段向她揭開這個秘密。鈴沒有回應(yīng)，聚精會神地看著這幕混搭的歌舞伎劇。

　　凝聚陰陽互補(bǔ)魂核讓雪帝受了重創(chuàng)，這比比東是知道的，她記憶中絕世唐門時期雪帝提過這段往事。

　　接著登場的就是她很熟悉的角色，也是這部劇的主角——冰神，他帶著秘密登場，那是數(shù)十萬年的精心策劃，為的就是這一刻。

　　比比東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連上了，冰神想要成神，修羅想要封死魂獸成神之路，兩人一拍即合設(shè)下了這個圈套，而冰神神位便是再好不過的誘餌，等著雪帝往里鉆。

　　不過自己已經(jīng)將冰帝保護(hù)起來了，他的成神計(jì)劃應(yīng)該要泡湯了吧？

　　她接著往下看，邪惡神王、冰帝一一登場，接著，便是看到了自己，抱著冰帝來到了舞臺上。

　　但是自己很快就離開了舞臺，舞臺上只剩下冰帝在默默睡著，這時，這部劇的主角——也就是冰神，出現(xiàn)在了冰帝身后。

　　怎么可能？！比比東瞳孔一縮，他是怎么找到冰帝的？

　　比比東忍不住又看了看身旁的鈴，鈴還是靜靜地坐在那里，臉上無喜無悲。

　　也許這只是鈴給我看的一部劇呢，并不是真的。比比東自我安慰了一下，繼續(xù)往下看。

　　但冰神接下來的一言一行都讓她冷汗直流，他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宛如一根根尖銳的針，扎在比比東心頭。

　　而下面的故事情節(jié)讓比比東從座位上嚇得跳了起來，她捂住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冰帝將自己完整地獻(xiàn)祭，不留半點(diǎn)痕跡在這世間。

　　那生離死別的場景讓她心如刀絞。

　　她驚疑地覺得事情有什么不對，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什么東西錯了！而且造成的后果無法挽回。舞臺上的燈光照亮了鈴的臉，那張精致的臉上半明半暗，漠無表情。

　　“你輸了?！北駥咨z線貫穿了雪帝的心臟，鮮紅的血液沿著白色絲線匯入到冰神剛凝聚出來的身體內(nèi)，贊不絕口，“這是我也從未實(shí)踐過的偉大進(jìn)化，神血與圣骸固然是能讓人成神的東西，但凡事都會有風(fēng)險(xiǎn)，它們在融合的時候可能也會侵蝕融合者的意識，這需要及其強(qiáng)大的精神力才能抵御，但假以容器讓圣骸寄生，再與孕育中的冰神換血，神的胎血具備最強(qiáng)的活性和最弱的毒性，這便是是萬能的藥?！?p>　　“冰神權(quán)能與傳承歸一，這是完整的冰神神位，今日重歸我手?！北窨粗矍霸絹碓教撊醯难┑?，她的臉上還停留著最后的表情，絕望，不甘，悲傷。

　　“可惜啊，你本不止一次有成神的機(jī)會，最后都因?yàn)榭尚Φ母星楹退^的保護(hù)而錯過了。”冰神慢悠悠地說著他那套吃人的理論，“覺得很殘酷是么？那是因?yàn)槟闾薮?，在這世界上，唯有權(quán)與力才是最值得追尋的東西，沒有權(quán)與力，你什么都做不到?！?p>　　比比東暴跳起來，歇斯底里地沖向舞臺，她忽然間清醒了，然后完全瘋掉了，她明白鈴見她和她說的第一句話了，她來的太晚了，最后的演出已經(jīng)開始了...不，其實(shí)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鈴給她看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表演，而是那場悲劇的復(fù)刻。冰神早就來到了她藏匿冰帝的這口井，而把冰神帶到這里的——就是自己！

　　自己本該早就注意到的，冰神在第一次和自己見面時就說過自己踏入極北他就已經(jīng)得知，那自己在極北的行蹤他怎么可能不持續(xù)關(guān)注呢？

　　自己是太自信了，她那么相信自己所布下的秘境空間能瞞過冰神，她太低估神的感知力了，或者說，太高估自己了。

　　自己來這里時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其實(shí)就是自己在送冰帝來這里的途中，被冰神所窺探的感覺。只是當(dāng)時自己沒注意到，現(xiàn)在才后知后覺。

　　一切的一切都貫通了，悲劇已經(jīng)發(fā)生，比比東想要阻止，但她來晚了。

　　或者說，是她親手促成了這個悲劇。

　　她想要跳上舞臺，打斷這個該死的悲劇，可她撞在了堅(jiān)硬透明的墻上。舞臺邊有一道看不見的墻壁，她用頭撞都撞不破，只能趴在那面墻上，眼睜睜地看著這幕悲劇走向結(jié)尾。

　　“不！不！不！不要！混賬！垃圾神我殺了你！”她拍打著嘶吼著，像個瘋子似的。

　　但沒有用，冰神根本聽不到她說話，那位神還在享受著血液流入身體的感覺，說著成功的喜悅。

　　“不得不說你和那只冰碧蝎對我的幫助還蠻大的，如果不是你們相愛相護(hù)，我很難這么完美地完成計(jì)劃，這么完美地融合，成就全盛之神。啊，當(dāng)然，還有那個人類，雖然她中途來攪局，但最后...好像還是促成了今日之勢呢。”冰神的瞳孔越來越亮，眼底仿佛流淌著極寒之泉，他的身上也生出了那種白色的冰晶，皮膚漸漸地光滑滋潤，透著嬰兒般的紅色。他舒爽地張開雙臂任自己被冰晶包裹，體會著強(qiáng)絕的力量在身體里流動的感覺。這是古往今來都不曾有的偉大手術(shù)，以血液為媒介，神的權(quán)能與傳承完整地進(jìn)入了他的身體。

　　再也沒人說話，舞臺上只剩一個聲音在回蕩，那是被白絲包裹起來的雪帝在繭中輕聲抽泣，口中不斷念著一個名字，“冰兒?！?p>　　比比東趴在那道透明的墻壁上，緩緩滑跪在地，可笑她臨走時還信誓旦旦地保證將雪帝完整地帶回來，讓冰帝好好休息。她承諾過要做她們的擺渡人，她不止一次地想守護(hù)這段感情和記憶，她也是唯一能拯救她們的英雄，但她犯了錯，她來晚了。

　　當(dāng)哭聲最終消失的時候，冰神身上結(jié)的那層厚厚的冰晶被他從里面破開，無與倫比的氣息與寒流席卷了整個空間，空氣瞬間液化，絕對零度的寒光將空氣中一切分子都?xì)w于靜止，那完美的神從裂口中騰空而起，威勢甚至直逼神王。

　　狂風(fēng)席卷了舞臺，冰神沖天而起，撞破歌劇院座的屋頂，消失在落雪的天空中。

　　“所以我說，姐姐你來晚了?！扁徲挠牡卣f，難怪她穿成這樣面無笑容，今夜她確實(shí)是來參加一場葬禮的。

　　比比東站在萬載玄冰窟井的最深處，四周都是雪白的細(xì)絲和寒冷的冰柱，天上都是雪，地下卻都是血，被寒冷所凝固，四周無數(shù)巨大的冰塊，里面都凍結(jié)著枯萎的魂獸。

　　更遠(yuǎn)些的地方，近乎透明的繭中，女孩的形體依稀可見。

　　她拖著沉重的步子向前，用手生生把那些白絲扯開，全然不顧被腐蝕所帶來的疼痛，她緊緊抱著蒼白到有點(diǎn)透明的雪帝，很久很久之后，無聲地痛哭起來。

　　鈴根本沒有帶她去什么歌劇院，那只是一個幻覺，她最終到達(dá)了萬載玄冰窟，在虛幻的歌舞劇中，看到了這個悲劇的結(jié)局。她來晚了，那場真正的悲劇在她抵達(dá)之前就演完了，她什么都改變不了。

　　“其實(shí)這一切都可以和姐姐你沒關(guān)系的。”鈴靠在冰柱上，雙手抱懷，抬頭望著天空，任憑雪花落下砸到臉上，“你只是在她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她們有自己的宿命，有注定要失去的東西?！?p>　　“我們可以回斗羅大陸，這里的事情姐姐你可以當(dāng)作從來沒遇見過，慢慢忘掉就好。你的目標(biāo)只是那位神界神王，不必要在這種事情上糾結(jié)?！扁徛唤?jīng)心地說著，似乎在開導(dǎo)著她。

　　“閉嘴?！北缺葨|低聲嘶吼。

　　鈴不說話了。

　　“我什么都做不到?！北缺葨|輕聲說道，心如死灰。

　　“其實(shí)你原本可以做到?！扁忞S口道。

　　比比東呆呆地看著懷中的雪帝，有些出神，“你可以把她們復(fù)活嗎。”

　　鈴沉默了許久，搖了搖頭，“她們的生命皆被那位神奪走，我無法將她們復(fù)活。這件事，我辦不到?！?p>　　“但是原本世界里，她們最終活了下來?！北缺葨|仍是緊緊抱著雪帝，似是要用自己的體溫將其冰冷的身軀溫暖，“是因?yàn)槲宜齻儾挪荒軓?fù)活嗎?！?p>　　“對?！扁彸聊肷?，最終還是吐出了這個字。

　　比比東低下頭，身體不斷抽搐，豆大的淚珠化為冰晶砸在地上變得粉碎，很久很久才恢復(fù)平靜，鈴背著手在一旁占著，絲毫沒有上去安慰兩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