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高祖曾憑著自己的靈活的頭腦,開燒鍋徹底在葫蘆河畔站穩(wěn)了腳,可子孫后代的事,誰也說不準啊,更何況那個年代,一年一個光景的變化才是唯一不變的事情,所以高祖就早早地做了準備,燒鍋要開,也要開百貨鋪。據(jù)說鎮(zhèn)上的大黑門所在的位置,就是當年高祖用自己做生意攢下來的錢買了一道院子,直到現(xiàn)在,族里人一說起老祖宗的老院子,毫無疑問就是大黑門了。
就這,高祖還是覺得應該在自己有能力的時候,為子孫后代們多做點打算。錢乃身外之物,哪怕就是留下金山銀山,沒有一技之長也會坐吃山空的,歷朝歷代,皇上的天下丟了的例子多得是,更別說平頭老百姓了,況且高祖也沒有個金山銀山能留下來。
葫蘆河畔的人們,面朝黃土背朝天,什么才是人的命根子?。慨斎皇堑亓?,有了地,那就解決嘴的問題了,但凡是誰家困難的日子過不前去了,就想起了賣地,高祖并不乘人之危,地價也不會給人家壓的太低,他一個生意人,只要覺得這買賣劃算了,就成了。
祖上的地,就這樣慢慢的多了起來,高祖膝下三個兒子,只有我太爺在做生意上略顯愚笨,地里的事情,就全交給了他,其他兩兄弟,一個在燒鍋里釀酒,釀的風生水起,還有一個經(jīng)營著自家的商店。
不同的選擇,命運自然有所不同。等到我了爺爺著一代,燒鍋和商店的生意已經(jīng)微乎其微了,只有地,還是原來的那么多,都是莊稼人嘛,離不開地,這種想法也就促使我爺爺在分家產(chǎn)的時候,地就多要幾畝,自己也被這地牢牢栓了一輩子。
誰知,命運多舛,地多了就是地主,是地主,成分就是四類分子,從此就壓著我的父輩們,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記憶中,我的父親奔波了一輩子的事情,就是四處走訪,希望能給我爺爺正名,最后得到的回話,他接受了、也認命了。
“老人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這都過去了這么長的時間了,很多你家老人當年的資料啊,早就不復存在了,我知道當兒的是在給父親尋找清白,形式已經(jīng)不重要了,你們啊,在心里,知道你們的父親是清白了,又何嘗不是對老人的告慰啊?!?p> 從這以后,父親就把這事放下來了,只是逢年過節(jié)會告訴我們這一輩的孩子,心里要永遠記著。
爺爺走的時候,可是有很多人都等著看家族里的消化,弟兄五個啊,可不得為了分家產(chǎn)打起來啊,這樣的事在鎮(zhèn)上還算少嘛?比比皆是,這戲能不能讓所有人看成,關鍵還是在人。
都是些啥家產(chǎn)呢?一道老院子,一塊自留地,以前還有一匹馬,農(nóng)業(yè)社的時候還給充公了。我爺爺活著的時候,一直在老小家住著,那老院子自然就是老小的,老院子門前緊挨著的那塊自留地,無兄弟有沒有爭著搶著,給了老小。其他四兄弟,成家分開過日子的時候,隊上也都給劃分了院子,有住的地了,而且也都有個遮風避雨的房子了。還有什么可分的了?什么都沒有了,要說家徒四壁吧,其實一點都不為過。
五兄弟之間的默契,愣是讓爭家產(chǎn)頭破血流這場戲沒有上演。
從這以后,在葫蘆河畔,我的父輩們開始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一輩子,能吃的苦,他們吃盡了。黃土地里雖然刨不出來金疙瘩、銀疙瘩,但這土地從不會虧待勤奮的人。
我相信,葫蘆河畔,還有很多和我的祖祖輩輩一樣的人們,頑強的生活著,在這片土地上書寫著屬于自己的歷史,
這段奮斗的艱難和不容易,是埋在我心里無法抹掉的痕跡,父輩們用雙手在葫蘆河畔留下的愛、恨、情、仇,對我而言是一筆無比珍貴的財富,時時刻刻地提醒著我,我是從哪里來的。
我父親在兄弟五人中排行老大,他總是告訴我,我爺爺在走的時候,叮囑他長兄如父,兄弟姐妹之間要和睦,他牢記在心,一輩子也是這么做得,他們每個人心里都明白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農(nóng)業(yè)社里的時候,他們掙的工分是最多的,他們嘴邊掛著的話就是:“大家都是一窮二白,可唯獨咱這渾身的力氣出不完。”
如果光靠著農(nóng)業(yè)社掙點工分分配的那點物資,一大家子要想把肚子哄住,還是有困難,怎么辦?兄弟五人里,我父親和我二叔年齡大,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就是比其他三兄弟韶起來的早,年輕嘛,渾身就有使不完的勁。
“老二,咱們這樣挖光陰不行啊,得想點其他的營生?!蔽腋赣H說。
“我不是不想啊,可現(xiàn)在的光景,我們哪有時間和精力去搞營生,天亮著的時候,被農(nóng)業(yè)社綁在土地上,天黑了,摸瞎能干啥?!蔽叶逭f。
這些問題,我父親其實早就想到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工分要掙,而且必須走在別人家的前頭,事,農(nóng)業(yè)社是有規(guī)定,各家各戶都是按勞力計分,出工了就有分,偷懶了就沒分,可沒規(guī)定一家子是誰去出工啊,規(guī)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這個問題我考慮了,你看這樣行不行,咱五家的工分,如果少點我們兩掙回來的,那也不至于低于社里的最低標準,就讓老三、老四、老五辛苦點,她們五妯娌干活也都是好手,你跟我,我們?nèi)コ隽?,討點實惠?!?p> 我二叔自己琢磨著,心里還是有些不放心。
“哥哥,你知道,我們兄弟五人拼了命的出力是為了什么,還不是因為咱家都是四類分子的成分,就是我們的工分現(xiàn)在數(shù)一數(shù)二,還頓不頓就各種為難來了,要是讓別人知道我們?nèi)ジ銊e的營生不出工,那不就被揪住鞭子了嘛?!?p> 兩兄弟為這件事討論、爭執(zhí)了一段時間,全家十幾口人在一起商量的次數(shù)不少,沒個定論。
我父親打心里就不愿意受這樣的束縛,什么四類分子,什么成分不好,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
不安于現(xiàn)狀的他,最后當著弟弟、弟媳們地面說:“這事我來做,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們呢,每個月把煤油票給我留一點,白天我照常出工,晚上,我點著沒有燈盞,也要干點事,光陰事我們?nèi)ネ诘模皇堑鹊摹!?p> 我父親想的很簡單,自己動起來,四個弟弟也不可能無動于衷,都成家了,養(yǎng)家糊口才是最重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