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肆意,一夜無眠。
以至于翌日早晨,端水侍奉的家丁一進來就被不知什么時候在自家公子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地懷公子以及旁邊坐在凳子上滿眼烏青快要掉到下巴上的自家公子嚇了個心驚膽顫。
領(lǐng)頭那位二話不說抬腳便踹向了門口守夜的小廝,把人嚇得一骨碌從外間的床上滾下來,差點就要魂飛魄散,殞命當(dāng)場。這一晚他是被吵的一夜無眠,等到天邊泛白,里面講故事這位消停些許了才將將睡著,接著就來了這一下,著實是把一顆心踹的七零八落,只得是渾身顫抖跪地俯首。
不消的一會,又是熱水又是湯藥的便開始一盆一盆一碗一碗的進進出出,也難為這間臥房,不僅要裝這來來往往的丫鬟小廝,還得裝下此時圍坐一團等著號脈的各位名醫(yī)大家和一個悠悠轉(zhuǎn)醒,心里頗為過意不去正急著噓寒問暖非得留在這兒幫倒忙的懷公子。
饒是三月自以為論起睡覺來自己可以說是雷打不動,房塌不醒,誰承想那也抵不住這聲勢之浩大震撼,瞧著這場面實在忍不住嘖嘖稱奇,只覺這病秧子真是滿臉寫著短命鬼,也不知能活幾日,日日湯藥下肚也不過只能灌成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真不如早點離魂,至少當(dāng)個逍遙鬼,一個人悠然自在怎么也好過這一番千拖萬累的景象。
她收起自己四處打量的腳步,回過身坐在了凳子上,轉(zhuǎn)頭望向床上的人,一抬眼卻正正對上同時投遞過來的目光,一時兩望,相顧忘言。
她默默的移開了目光,正準(zhǔn)備大顯身手吹皮扯牛的底氣七分都丟了五分。
“這位公子,”醞釀良久她緩緩開口,仿佛滿臉悲痛,扼腕痛惜道“天道回環(huán),本有命數(shù),可世間之道卻并非只有生死,古有謝自然白日飛升,而今如何不能有富家公子渡劫而歸重列仙班呢,還請公子速速了結(jié)塵緣,擺脫這副軀殼隨我而去?!?p> 天可猶見,“神棍”二字此刻大概是烙在三月身上了,當(dāng)年村口的劉道士那些坑蒙拐騙的小伎倆真是浸潤深沉,一股腦不假思索地全扔在這了。
三月一臉期待的看向他,不出所料地沒有一絲動容,只是微微偏過頭去,留下后腦勺滿頭青絲給傻子看。
“傻子”頗為氣餒的嘆了口氣,衰成了霜打的茄子,江湖路遠(yuǎn),是學(xué)藝不精吶。
正是盛夏,日頭漸高,一束光終于撥開擋在門口的樹葉洋洋灑灑打在床頭,在這滿是喧囂的屋子里徒增悶熱,悶出了滿身的汗,林商周抽手掀了掀蓋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被子,一眨眼的功夫又被人塞了回去,轉(zhuǎn)轉(zhuǎn)身,好不容易擠出些許空隙,扭個頭又個是密不透風(fēng),三四個回合下來,林商周終于還是敗下陣來,默默躺著不再作妖,那縷光就這么打在發(fā)梢上安靜的泛出棕黃的斑點,盡力的描繪出一副歲月正好來。
三月就這樣定定地看著林商周,只見他周身平靜如水未見半點流光漣漪,命數(shù)身世皆如云煙一吹就散,隱入塵世窺見不得。
反正不是什么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