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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離城隍司做畫妖師那些年

第二章 陰陽判官

    “喔喔喔——”

  夜盡天明,雄雞一唱天下白!

  新的一天開始了。

  李承道微微一笑,準(zhǔn)備下班。

  他將書案的筆墨紙硯整理好,推開房門,正好看到三五個同僚從相鄰的屋舍里走出來,蓬頭垢面,腳步虛浮。

  看到李承道,他們也只是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一點說話的欲望都沒有。

  這些都是和他一樣都是被雇傭的書吏,隸屬于城隍司四殿之一的功曹殿,干的都是些書卷文案工作。

  說起來,這活計和在縣衙里當(dāng)差沒什么區(qū)別。

  但縣衙里的書吏是白天工作,接觸的是人,而他們卻是夜里干活,接觸的也都是些妖魔鬼怪!

  時間久了,難免會陰邪入體,氣虛精衰,哪里還有什么精神。

  李承道目送著幾人離去,自己去井里打了盆水洗手凈面。

  借著晨光,他看了看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嗯……

  模樣還算過得去。

  主要常年上夜班,頂著個烏青眼眶,皮膚也顯得太過于慘白,陽剛之氣不足!

  這還是吃了一枚水云果的情況下。

  看來是虧空得太過厲害,須得好好補(bǔ)補(bǔ)。

  李承道將污水倒掉,回屋找了條毛巾擦干雙手,從書案上拿起一塊木牌收進(jìn)袖袋中,這才離開城隍司。

  邁出城隍司大門的那一剎那,他感覺到像是穿過了一層看不見的薄膜。

  眼前景物大變,猶如時空轉(zhuǎn)換一般,瞬間從冷清空曠的城隍司大院來到一條熱鬧的大街上。

  一個賣早點的小販熱情洋溢地沖著他喊:“包子!包子!新鮮出籠的包子!喲,李公子,還按老規(guī)矩給您來一籠吧?”

  李承道回頭一看,身后城隍司已經(jīng)模樣大變。

  一步之前,他看到的還是一座六進(jìn)六跨的大院,中間的城隍司主殿威嚴(yán)雄偉,而此刻他看到的卻是一座占地不大的廟宇,四周都是擺攤的小販。

  這座廟里香火還算旺盛,有不少附近居民早上起來會先來敬香。

  那個賣早點的小販見李承道站著不動彈,以為他是在猶豫,連忙趁熱打鐵道:“李公子,您快里面請,大早上的濕氣重,可別凍壞了身子骨?!?p>  李承道的目光從“城隍廟”三個大字上移開,搖了搖頭,“今天不吃包子,來兩根油條,再來一碗豆腐腦,要咸的,多放點花生碎?!?p>  “得嘞!”

  小販雖然奇怪李承道今兒個怎么換口味了,仍是眉開眼笑地請他到攤子旁坐下,很快就端上來一大一小兩個白瓷碟子和一個小碗。

  大的碟子里放著兩根金燦燦的油條,小碟子里則是一小撮醬豆。

  李承道從記憶里得知,前身就好這一口,這小販也會做生意,熟記每一個老顧客的愛好,不用吩咐就給端上來了。

  不過李承道可不好這個,那個看起來賣相不錯的油條吃起來也不夠外酥里糯。

  果然,那些添加劑不是白加的。

  吃完早餐,李承道拍下四個銅板,起身準(zhǔn)備回家睡覺。

  那個小販見狀連忙走過來,點頭哈腰地笑道:“對不住了李公子,北方大旱,南方又有洪災(zāi),這米面啊是一天一個價,我這小本生意也只能跟著漲,所以從今兒個起,油條要三文錢一根了。”

  李承道微微皺眉,不過仍是從袖袋里摸出四個銅板遞了過去,同時平緩地道:“你跟著漲價沒關(guān)系,但最好事先說明,這樣可以少生事端?!?p>  小販接過銅板,咧嘴笑道:“是是是,李公子不愧是讀書人,說話就是有道理。”

  李承道看他的模樣也不像是聽進(jìn)去的樣子,搖了搖頭,也懶得再勸導(dǎo),起身朝家走去。

  走了十來步,還沒轉(zhuǎn)過街角,便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殺人啦!殺人啦!瘋子殺人啦!”

  大街上頓時熱鬧起來,各種各樣嘈雜的聲音如同燒開的鍋一樣。

  李承道回頭一看,只見他剛剛吃飯的早點攤子前圍了里三層外三層,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

  他想了想,還是沒湊這個熱鬧,回過身繼續(xù)朝家走去。

  說是家,其實就是他租住的一個小屋。

  出了這條廟前街,再拐兩個路口,便到了城南的一片坊市。

  這個地方名字叫清風(fēng)坊,聽起來很清爽,實際上卻是一個藏污納垢之所,虎丘縣賭館、妓院之類的銷金窟大多在這清風(fēng)坊中。

  李承道住的地方就是一家妓院的偏院,專門是給下人仆役住的,有空余的房間拿出來租掉,價格要比市面上同樣的房子稍微便宜一些。

  屋內(nèi)只有一張床,一張桌,一把椅子還是缺了腿用碎石塊墊的,想再多放點家具就沒有落腳的地了,但凡有點錢的都不會住在這種地方。

  不過李承道恰巧就是個沒錢的,他是以私人幕僚的身份被城隍司雇傭的,屬于沒有正式編制的臨時工,每個月那點微薄的俸祿也就能勉強(qiáng)糊口罷了。

  獨門獨院他是租不起的,又不想跟腳行、車行那些身強(qiáng)體健、氣血旺盛的大老粗們睡大通鋪,所以才選擇了這里。

  回到自己的小窩后,李承道稍稍整理了一下,找到原主藏在床底下的半吊銅板,將之鄭重地放在枕頭下面,便關(guān)緊門窗睡大覺。

  等他睜眼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

  得,要上班了。

  雖然有些不習(xí)慣這種上夜班的感覺,但李承道心中卻隱隱有些期待。

  今日不知道又會有什么樣的妖魔?

  穿好衣服,簡單洗漱一下,李承道很快就來到城隍廟。

  入夜后,街道上行人寥寥,冷清得很。

  李承道站在城隍廟門前,手中緊緊攥著木牌向前邁出一步。

  隨著這一步跨過門檻,那股穿過一道薄膜的感覺再次出現(xiàn)。

  眼前景物變換,那座以黑色為基調(diào)的六進(jìn)六跨的大院再次出現(xiàn)了,正當(dāng)面的影壁上刻著兩行大字——

  善行到此心無愧,惡過吾門膽自寒!

  光是看著這行字,李承道都能感覺到好似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在注視著自己,像是要將自己的心給剖開看個真切明白。

  他搖了搖頭,繞過影壁朝著自己所屬的功曹殿走去。

  當(dāng)然不是正殿,而是正殿后方的小院,里面屋舍七八間,專門給他們這些凡人吏員辦公之用。

  在經(jīng)過功曹殿之時,一個身穿鎧甲惡形惡狀的陰差從殿內(nèi)轉(zhuǎn)出,看到李承道便叫住了他,“你來得正好,省得差爺我還得費心去通知你?!?p>  李承道停下腳步,靜候下文。

  記憶中,這陰差叫做張猛,生前曾是大離鎮(zhèn)西王麾下驍騎營的一名百戶,作戰(zhàn)時悍勇無畏,馬革裹尸之時不過才剛滿二十歲。

  在那場戰(zhàn)役結(jié)束之后,鎮(zhèn)西王將他和其他一些戰(zhàn)死沙場的有功將士上報朝廷,由朝廷敕封他們?yōu)殛幧?,分配到各地城隍司繼續(xù)為朝廷效力。

  作為一個凡人臨時工,如果沒有必要,原主甚少和這些陰差來往,因此相互之間也只是臉熟而已。

  只聽張猛道:“功曹大人讓你速去陰陽殿報到。”

  “嗯?”

  李承道有些納悶,陰陽殿那是審妖判魔的地方,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

  他望著那張猛小聲道:“還請張大人指點迷津,不知功曹大人讓我去陰陽殿作甚?”

  “告訴你也無妨。”

  張猛咧著嘴,皮笑肉不笑地道:“今晨有妖魔在城中作祟,襲殺民眾。這還是近幾年來頭一次有妖邪敢在光天白日之下當(dāng)街行兇,所以城隍大人很重視,著各殿立即抓捕審訊行兇的妖魔?!?p>  李承道更加不解了,“這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陰差一攤手,“那我就不知道了??傊Σ艽笕俗屇闳?,你就趕緊去,陰陽殿里那幫家伙可不像我這么好說話,去晚了怕是沒有你好果子吃?!?p>  李承道清楚他說的是實話。

  陰陽殿作為城隍司四殿之首,主管的是刑審判罰工作,其殿主判官乃是城隍司的二把手,地位僅次于城隍爺。

  他麾下的陰差個個兇神惡煞,平日里嚴(yán)刑拷打、甚至拿妖魔鬼怪剝皮剔骨下鍋油炸的勾當(dāng)也沒少干。

  縣衙里的那些酷吏和他們比起來都顯得溫柔不少。

  想到這里,李承道朝著張猛道了聲謝,快步朝著陰陽殿所在的院落走去。

  整個城隍司內(nèi)也沒有幾個凡人吏員,他一路上只能聽到自己鞋底踩在青石板上的“噗噗”聲,又密又急。

  待趕到陰陽殿門前時,兩個陰差將他攔了下來,目光不善地盯著他,“凡人?你是干什么的?”

  李承道舉起木牌,“在下是功曹殿的畫妖師,奉功曹大人之命前來陰陽殿報到?!?p>  “哦,你就是那個畫妖師?”

  左邊的陰差笑了笑,忽地面色一冷,“將他拿下!”

  右邊的陰差立刻上前,繚繞著淡淡黑氣的大手重重地按在李承道的肩膀上。

  “嘶——”

  李承道只覺得肩頭傳來一陣劇痛,隨后一股寒意從肩頭涌入體內(nèi),冰冷刺骨,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大人這是作甚!”

  先前下令的那個陰差把臉湊到他面前,低聲冷笑道:“有人告你以傀儡之術(shù)傷人性命,隨我去面見判官大人說個明白!”

  “我以傀儡之術(shù)傷人?”

  李承道被氣樂了,自己要是有這本事還用在這鬼地方討生活嗎?

  “廢話少說,給我進(jìn)去吧!”

  抓住李承道的那個陰差輕輕一推,李承道就踉踉蹌蹌地撞進(jìn)了大殿之內(nèi)。

  陰陽殿內(nèi)沒有他想象的那般陰森可怖,和尋常縣衙相仿,高堂之上懸掛著一副匾額,上書兩行大字——善惡到頭終有報,是非結(jié)底自分明!

  在匾額之下坐著一個身穿紅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相貌英偉,神情肅然,堂下兩側(cè)各站著一排陰差,惡形惡狀,周身黑氣繚繞。

  “啪!”

  驚堂木炸響,那中年官員沉聲喝問道:“堂下何人?”

  李承道收回四下打量的目光,吸了口氣坦然道:“學(xué)生李承道拜見判官大人!”

  按照記憶中的信息,城隍司內(nèi)各殿正神都是由文官擔(dān)任,這位陰陽殿判官姓崔名煜,生前官至一府通判。

  他為官清廉,明斷秋毫,秉公斷案,卻因為調(diào)查一貪官時不幸遭歹人暗殺于任上。

  在他死后,天下讀書人都為他鳴不平。

  最終神朝敕封其為陰陽判官,上任至今也不過才三年。

  考慮到這一點,李承道特意以讀書人的身份行禮,希望能夠給對方留一個好印象。

  果然,高坐明堂的崔判官臉色稍稍和緩了些,拿眼盯著李承道看了好一會,和聲道:“你就是林功曹去年招募的那個畫妖師?”

  李承道點頭道:“正是學(xué)生。當(dāng)初多虧了林功曹將我從難民堆里救了出來,還給了我畫妖師這份差事?!?p>  “嗯?!?p>  崔判官微微頷首,沉吟道:“你可知本官因何事喚你前來?”

  李承道搖了搖頭,“學(xué)生不知,還請大人解惑?!?p>  崔判官道:“今日晨間,在廟前街賣早點的小販陳阿三被一癲狂之徒執(zhí)菜刀砍殺,這個案子本該由虎丘縣衙偵緝審理,但那癲狂之徒乃是被人以傀儡之術(shù)操控,因此案子便移交到了咱們城隍司……”

  顯然是李承道讀書人的身份讓這位判官大人心生好感,竟是詳細(xì)地給他講述了一遍案件經(jīng)過,最后才道:“那小販的發(fā)妻言說是你因不忿他們臨時漲價,因此才以鬼神手段害其性命,你對此作何解釋?”

  聽到這里,李承道心里松了一口氣,從崔判官的語氣里來判斷,對方顯然也是不信的。

  “學(xué)生早上的確是在他的攤子上用了早點,對他臨時漲價的行為雖然不滿,但也只是奉勸他應(yīng)當(dāng)提前告知,并如數(shù)補(bǔ)齊了銅板?!?p>  李承道坦然地道:“再說我輩讀書人重義輕利,學(xué)生縱然窮困潦倒,卻也不會因為幾枚銅板而生出害人性命的想法!而且學(xué)生只是一介凡人,手無縛雞之力,更別提什么傀儡之術(shù)了……”

  “好一個重義輕利!”

  崔判官擊節(jié)贊道:“倘若天下讀書人都能把這四個字刻在心里,我大離神朝定能國祚綿長!”

  李承道心中一喜,暗道一聲“穩(wěn)了”。

  這個察言觀色看人下菜碟的本事,是他跑了七八年業(yè)務(wù)練出來的,只要抬高自己在這位判官大人心里的好感度,很輕松便可以將自己從嫌疑中摘出來。

  “好了,其實本官知道你是無辜的。”

  崔判官道:“喚你前來,一來是了解案情,二來也是讓你繪制嫌犯妖形?!?p>  “……已經(jīng)抓到嫌犯了?”

  李承道有些無語,感情自己剛才那些戲白演了?

  也不對,若不是有讀書人這層身份在,這位判官大人恐怕也不會和他說些。

  “嫌犯是一只灌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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