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個羊頭琴,不管是做琴,還是耍琴,都是要找?guī)煾祵W的。我十幾歲就去跟蘭坪會做羊頭琴的老人學習,跟他學做琴。我老爹會耍琴,就教我。我們就是這樣,一代教一代地學這個羊頭琴?!?p> “做琴、耍琴,都要花很多時間,學會了也不一定能靠這個吃飯。我以前就是跟著我?guī)煾?,在蘭坪開賣琴的店,賺一點錢。今年開不下去,就關門了。我只好回家來。”
大叔說了這些話,自嘲地笑笑:“你看嘛,學這個,真的沒得什么用。可我就是放不下,小的時候是想學了以后能有口飯吃,后來慢慢的,自己就喜歡了?!?p> 感同身受本就是一件難以實現(xiàn)的難事,于云繡而言,她可以理解大叔的迷茫與無奈,也明白在現(xiàn)代化的進程中,諸多傳統(tǒng)文化就像是站到了岔路口,不知前方何去何從,也不知歷史的潮流終會將它們推向高峰,還是將它們淹沒于長河河底。
可云繡無法完全分擔這種迷茫、無奈與痛苦,更不知該從何來安慰大叔。她真切明白了蘭坪當?shù)貭幦椤按甏琛蔽枭陥蠓沁z名錄的初衷,或許這是保護傳統(tǒng)文化免遭湮滅的最有效也最快的方法。
大叔似乎并不太需要安慰,他需要的是傾聽,于是又與云繡講起四弦琴更多的事情來。
依大叔所說,現(xiàn)在的羊頭琴與普米族最早彈奏的琴并不相同,后人不斷改進,最終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但最早是什么模樣,最早的曲子跟現(xiàn)在的調子是不是完全一樣的,已經無從考察。大叔講的這些,與云繡從資料上之前了解到的信息是一致的,正好相互印證,可知大叔與那些資料記載皆是可靠的。
云繡曉得,民族樂器發(fā)展的最大阻礙就來自其“口傳心授”的傳承特點,因無文獻記載,僅靠師傅口傳徒弟,傳續(xù)的過程中,師傅可能又留了一手,如此傳到現(xiàn)代,無可避免出現(xiàn)缺失與遺漏。一旦出現(xiàn)傳承人的斷代,或許就會導向該樂器徹底消失的結果。
云繡靜靜聽大叔講述,雖已有錄音筆錄音,可她的筆尖還是在筆記本上迅速記錄關鍵詞。田野筆記與錄音筆記不同,錄音筆記需回去后邊聽邊整理出來,需要大量時間。
大叔講了許多話,拿起水壺來灌了一大口,又抱起羊頭琴來,講琴上的細節(jié)意義與云繡介紹:“要做琴,就要先找到好的木頭,要找那種沒有縫、光滑的木頭,所以春天去砍木頭最好,因為春天的木頭剛剛長長出來,很光滑。”
“最難的部分,就是做這個琴頭,要用小刀子,一點一點刻出來。這個琴桿要用整根木頭打磨,打磨光滑以后跟羊頭搭在一起,就可以上漆了。”
大叔再一次撥動琴弦,又彈了一組新的調子,與云繡說道:“我們跳‘搓磋’的時候,就要拿羊頭琴來彈,一群人彈,一群人跳。‘搓磋’有12種,羊頭琴的調子也有12 種,每一個調子搭每一種‘搓磋’。”
云繡認真而安靜地傾聽著這些,忽而聽見大叔笑起來:“你對這個這么感興趣的噶?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不喜歡聽這些,也不喜歡學,我就是怕,以后真的沒有人能彈了。”
云繡明白大叔的擔憂,說道:“等‘搓磋’舞申遺成功,就不會沒有人彈的。”
大叔問道:“那個申遺,之前政府在蘭坪到處動員、宣傳,我還是不太懂。這個申遺,真的這么厲害?”
云繡點頭:“嗯,很厲害的?!?